龙青心中道这吕萌生一直未露真实武功,举止怪诞,这对判官笔也十分古怪,却不知是敌是友,当下抱拳一笑道:“老朽久不来中原,没想到中原竟有吕朋友这般人物!”
吕萌生也抱拳道:“天下虽大,江湖却小,他日定和前辈有重会之日,保重啦!”说罢身形一展,已窜入道旁林中,再不得见。
时值傍晚,倦鸟纷纷归林,鸟鸣之声不绝于耳,林龙青缓步向前,心中暗忖:以现下的脚程,连赶数日必到匡义帮的总堂,自己对堂中各个暗卡路线俱都了然于胸,只是不知这几年可有变化。若是找到林剑澜,倘若方铮和总堂各头目不予拦阻的话,倒是丝毫不废力,但是就怕红枫……妹子这些年遭遇巨变,心思早已不同于常人,她因那封血书便一口咬定我便是杀了曹书剑的凶手,唉,虽然曹书剑可恨,但是妹子毕竟可怜,年纪轻轻便带着殷殷孀居。突然面上一凉,林龙青才幡然清醒,身旁雨滴早已不停落下,而手心已经攥出了一手大汗。心道:“林龙青啊林龙青,怎么还没到总堂你的心便乱了,这如何能救回澜儿?红枫必定早已设下圈套,只等你前去,千万不可冲动行事,还要细细谋划才好。”心中打定主意,也不疾行避雨,仍是慢慢踱回自己居住之处。
林龙青所料不错,一路之上,林红枫心道林龙青必来总堂寻找林剑澜,因此所想所念,俱是如何设下圈套,让自己的亲哥哥就范,心中道:“那些堂主护法一个都靠不住,被林龙青短短几句话便说的犹豫不定,要给丈夫报仇唯有靠自己和殷殷母女二人。”可是又禁不住暗自思忖,她三年来无时无刻不想找到青哥,好为书剑报仇,然而谁也不知道那一剑刺去,也仿佛扎在自己身上一般,从小时起便对自己关怀备至的哥哥并不躲避,只是和以前一样笑着,却那么凄凉。她不断的问着自己:“即便青哥为着林剑澜回到匡义帮,自己又能如何?”
林剑澜自小在东北农家长大,此次卷入林龙青兄妹的恩怨之内,被掠往江南,一路之上,一面以为他的“青叔”已经被这貌美心狠的姑姑杀死,一面忍不住要思念外婆,当真是心神俱乱,哭哭啼啼,不肯吃饭。林红枫心中恨道:“别怪我让你骨肉分离,要怪就怪你的青叔连累了你吧。”心中虽知林剑澜实属无辜,但还是心肠一硬,只对手下吩咐道:“他若要吃饭,便给他吃,他若不吃,你们便随他去,只是别让他跑了。”林剑澜心中苦闷,一路之上又不太吃喝,早已病倒多日,林红枫的手下又得了嘱咐,对他自是不闻不问,其他人则碍于林红枫的面子,也并不理睬林剑澜的病情。
走了几日的官道,林剑澜在车内浑身酸痛,忽而觉得路面逐渐颠簸起来,突然马车一阵剧烈的晃动,林剑澜一下子从车厢的一边颠到了另一边,胳膊重重的撞在了车板上,疼得大叫了一声,却心知并不会有人来过问,便挪了挪身子,蜷在一个角落内,想起林龙青和王婆,又抽泣起来,随着这马车的蹄音和颠簸慢慢睡着了,又似乎看见青叔领着自己玩耍,外婆在一旁笑着观看,冷一看,却见林红枫手执宝剑,对自己森森冷笑,慌乱之余,只好一把抱住外婆不停大叫“外婆、外婆”,突觉脸上一阵冰凉,勉力睁眼一看,却见那日在院中的胡须汉子关注的盯着自己看,另一个老者则正拿了一块毛巾轻轻擦拭自己的额头道:“小公子,你醒了?”
林剑澜见这二人,心中记起他们也是林红枫一伙儿的,当日并未帮着青叔,慌忙起来推开二人道:“你们要做什么?”胡须汉子见状,一双大手扶在林剑澜肩上,将他重新按回床上躺下,道:“小公子,你发热了,所以成大夫来帮你医治调理一下,顺便来看看你。哦,你可能忘记了我们的姓名,我是……”林剑澜挣扎了几下,却无奈按在肩膀上的手力道甚大,只好闭上眼睛将头转向一边恨恨道:“我记得你们,你姓秦,叫秦天雄,你们害死了青叔,害我和外婆分开,还来假惺惺的治我做什么?”
那胡须汉子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你和你义父在一起生活了三年,怎地都不知道他武功高深莫测?他若不是存心想死,那剑伤以他的本事自行运功调理一段时间就好了,你放心吧。”林剑澜兀自闭目道:“你们骗我,青叔他流了好多血……”秦天雄见他不再挣扎,将手松开,对着成大夫道:“不信你问问成大夫,他可是看着你义父长大的。”成大夫并不言语,只将手巾从林剑澜额头拿开,走到水盆边重新浣洗,拧了一下,又复拿到林剑澜身边,轻轻放在额头上。林剑澜只觉得一丝凉意慢慢浸入脑中,舒服许多,睁开眼睛看着成大夫。成大夫方缓声道:“你义父现今已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能胜过他的人恐怕没有几个,你看他重伤晕倒雪中都不曾丧命,何况区区一个剑伤?”
林剑澜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会儿,眼中却慢慢流下泪来,二人均觉诧异,秦天雄道:“你这孩子,怎么反倒哭了?”林剑澜握紧了拳头,大声对二人喊道:“你们自然觉得青叔不会死,可是青叔的妹子拿剑刺了他,他明明可以躲开却不躲。我知道,你们俱都冤枉他,给他医治他也不要,一个人若自己不想活了,武功再高强有什么用?”说罢呜呜哭泣。二人俱是一怔,秦天雄讷讷道:“帮主……此时正当壮年,怎么会不想活……”心中却想起那日之事,觉得林剑澜所言非虚,顿时语塞,成大夫却向秦天雄摆摆手,回头对林剑澜道:“本来你义父恐怕真是不想活了,不过可喜的是你被曹夫人劫了过来,这下子帮主才有救。”
林剑澜止住眼泪,抬头看着成大夫,眼中满是不解,成大夫捻须道:“帮主这几年远离江湖纷争,恐怕早有去意,若你没有被劫来,恐怕他真是想以自己一死了却这兄妹恩仇了。不过帮主为人最重恩义,像三年前的大变,他言语之中只是暗点曹总管用来施恩的钱来源不正,却并不怪罪各堂主因为报恩去追杀他。你有此一劫,他反而有一生,来日必定会养好剑伤来搭救你。”顿了一下,又道:“所以你也要自行保重才是。”
秦天雄对成大夫这一通分析大大的折服,不住的点头,林剑澜此时方觉不好意思,道:“我刚才对你们太无礼了,谢谢成爷爷医治我,也谢谢秦……秦叔叔来看我。”秦天雄则一脸愧色连连摆手道:“哪敢哪敢,你是帮主的义子,就是我们的小公子,就叫我们秦护法、成大夫就行!”林剑澜见他如此恭敬,垂头黯然道:“虽然我认了青叔做爹爹,可是我不想做什么小公子,我想回家和外婆、青叔呆在一起就好。”说罢对成大夫道:“你们不能放了我回去吗?”
成大夫面露难色,道:“各堂主都对曹总管有大恩未报,况且当日之事还是个谜团,像秦护法来看望你已属不易,况且你已得罪了曹夫人,即使现在放了你,恐怕以她的脾气,还是要派人寻遍天涯海角的找你,到时候恐怕你和你外婆都不能安然无恙。”
秦天雄则面有不快,愠道:“小公子你说这话我不爱听,帮主当着各堂主的面收你做义子,可不是收了就收了,有个意思在里面,你想啊,帮主有了你这个义子,自然不用外姓人。”却见成大夫向他连连使颜色,更加不悦,道:“成大夫你别不让我说,我想曹夫人再怎样争强好胜,总是女流之辈,若是有一天帮主重掌……”却听身后有人道:“女流之辈怎么了?外姓人怎么了?”
成大夫早已是一脸尴尬,林剑澜和秦天雄向外看去,但见殷殷站在门边,仍是面色阴沉,冰冷冷的注视着屋内的三个人,最后目光停留在秦天雄身上,道:“我爹爹对你有恩,你原是这样报恩的。”
第十三回 混涛浊浪 长嵩破水声
秦天雄此时似乎极是不安,低声道:“小姐,曹总管的恩我一定会报的……”殷殷不屑的将眼光转向别处道:“就你这点本事报不报又有什么打紧,只当我爹爹是扔了一块骨头给狗吃了,还图这狗回报么?”秦天雄脸色腾的一下子涨的血红,殷殷又看着林剑澜冷冷道:“即便是义子又怎么了,自己什么本事都没有,东西给了你也会被别人抢去。我也不求那些忘恩负义的人帮忙,是我的东西,我总要凭自己的本事拿到手。”说罢转身而去。
三人见殷殷拂袖而去,呆了一会儿,成大夫方道:“说起来,既然帮主收了你做义子,你和殷殷就算是姑表兄妹了。自她父亲去世以后,她的性格就变得和她妈妈一般的古怪,唉,且不说这些了,还是先养好身体要紧,其他事情有我和秦护法,我们答应过帮主在先,定会护你周全。明日还要赶路,你慢慢休息,我们先去啦。”说罢和秦天雄一前一后到了门口,和守门的喽啰低声交代了几句,方才离开。
林剑澜静静躺在床上,把刚才成大夫说的话又想了一想,心道:“按照成爷爷所说,青叔倒真的不会死,既然他们说青叔武功了得,我只稍待一些时日,等待青叔来救我。”
想到这里,林剑澜顿觉林红枫也并不那么让人痛恨,那日在院中她缓缓细述少年往事,口气温婉,说到动情处当真让人如临其境,说到伤痛处则让人忍不住要落泪,林剑澜心中不禁大大的同情她起来:“仔细回想一下,其实她也是个可怜的人。我和外婆分别都如此难过,何况她和丈夫生死相隔?殷殷失去了父亲,像我只离开家乡几天,就知道每日哭泣,她小小年纪却已经立志要为父报仇,虽然青叔不曾杀了她的父亲。我比她还要大上一些,不知道能做些什么,青叔又不曾教过我武功。”转念又想道:“会武功又有什么用,现在青叔兄妹相残,一个觉得哥哥杀了自己的丈夫,一个被妹妹削断了手指。”又想到自己的父母,虽然也是早早亡故,可是自己自记事时起他们便都不在,连什么样子都不晓得,也无从思念,不过是有时候怅惘一下别人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