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少抽烟,身上没有打火机。不象卓越。
无论我怎么又捂又挡,手里的蜡光就是抵不过窜过来的风,那个灰袍的僧人不厌其烦的一次次帮我点燃。
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甚至怀疑发给我的蜡烛有问题。不然,为什么别人都不这样?
“不会烫到你啦。试试看,不想自己,只想不要它灭掉。”轻声的交待小孩子,却不肯告诉我。他不知道,我这么大人,也笨到要人教。
把烛火围拢在掌心,不象刚才那样一感到烫就松动手指。有一点灼痛,但确实不会烫伤。
不想自己,只想不要它灭掉,烛光就一直在我掌心跳动。我看到清瘦僧侣的微笑。
感情呢?
我靠着树干看着阿开忙碌,收遮阳伞,搬桌椅。桔色的灯光下,他擦着腮边的汗跟我说不好意思,还要我等。
我想跟他说谢谢,想帮他干点活,可我的腿发软。借着树干这个静止的参照物,我知道我在发抖。好像已经化身成了树上的一片叶子。
坐上他的车,我困倦得闭上眼睛,朦胧间听他说现在带我去浮罗吉胆岛(PulauKetam),他家的祖屋。
醒来已经是周六下午,我躺在阿开老家祖屋的床上,窗外就是大海。
阿开说:“我被你吓惨了。”
我说不好意思。他也说。这个词,在我们之间的谈话中使用频率很高。
他端给我一碗蔬菜粥,浓稠恰好,咸淡适中,很香,很软,比卓越煮得烂糊糊好吃一百倍。可我,怎么也吃不下。
阿开善解人意的接过我没吃完的粥碗,要我好好休息。
躺下就一直昏沉沉的,有时醒过来,似乎吃过一点东西,又睡。
能感觉到,温度又升上去了,眼球又热又胀,像丹炉里的孙悟空,快要修炼成火眼金睛。
有人来了,摆弄我,大概是请来的医生。
温度又一点点降下来,意识也一点点回归,看见床边的点滴架和阿开,还有窗外的夕阳。
“医生来过了,放心,只是重感冒,几天就好。”阿开说,“这两天,被你吓得好惨。”
“两天?今天是?”
“12日,星期一。我已经跟团长请过假,他要你安心养病。”
一个人躺在床上,很没出息的又想到卓越,想到烛光法会上听到的那句话。
我一直都很自私,只想到自己被伤害,从来没有设身处地的为他想过。
他心里的疙瘩、痛处,从来不说,我也不问。就是感觉到了,很快就忘记。他难得说出一句,我又只从自己的角度去想。
只是向他索取,索取他的爱,他的关心,他的温度
他说别想把我当女人时,心里一定也不好受。因为他爱我,也想我爱他。
我应该告诉他的,我从来没把他当别的什么人,他就是卓越,一个我爱的人。
如果他不信,我可以,可以只让他本来,我就从没在意过那个位置。
可我却跑了,赌着气任性着,自以为很有理的自怜自爱着,跑了。
“打个电话给TA吧!”阿开说,递给我电话,微笑着,“出门在外的人,都很脆弱,大病一场之后,最想跟家里人抱怨点什么。”
我羞赧的低头,接过电话急不可待的拨号,想把刚才想的话告诉他。
家里的电话和手机都没有人接。
两个小时以后,再试,盲音。再试,还是盲音。
“别急,明天再打好啦,也许出去了。”
我惶惶的睡下,梦见卓越说,别再回来。醒来满眼的泪,连一侧的耳窝都是湿的。
2004年1月13日星期二
病基本好了,阿开说,明天和我一起回吉隆坡。
不停的给家里和卓越的手机打电话,每次都能打通,只是没有人接。
2004年1月14日星期三
回到吉隆坡。
一直给卓越打电话,在饭店的房间里,在国油管弦乐礼堂的后台,在洗手间,家里电话和手机轮换着拨。
总是没有人接。
2004年1月15日星期四
一整天都在拨卓越的电话,一直没有人接。
晚上,我对着嘟嘟鸣叫的话筒说:“卓越,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打电话。”
上次给他打电话,我不出声,他都能确定的叫出我的名字。这次,根据“无法识别”的提示,他一定知道是谁。
也许,他只是不想接。
我懂了。
然后就和团里那几个台湾来的乐手去K歌。
做我们这行的,永远跟不上流行歌曲的风,就会唱一些年代久远的老歌,《小城故事》,《新桃花江》,《采红菱》,等等等等。
“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
“我听的人家说。说什么?桃花江是美人窝,桃花千万朵,比不上美人多”
“咱们俩一起采红菱,啊采红菱,得呀得,郎有情,得呀得,妹有心”
每唱到“妹有心”时,几个人就齐唱,故意唱成“没”有心。
哈。郎有情,没有心。
两个人一回事 正文 16
章节字数:2386 更新时间:07…12…16 19:52
卓越 2004年1月12日星期一
今天起连着三天在X委礼堂上新春音乐会。除了上午的合练和晚上现场的一次彩排,下午的空当我一直在家里的琴房单练。
拉小提时的专注几乎成了我的救命稻草。
今天的返场曲是圣桑的《引子和回旋随想曲》,整个下午我都在练其中复杂的华彩乐句。
就在我以极快的速度演奏琶音和分散和弦时,手里的瓜乃利似乎出了问题琴马向拉弦板一倾斜就发出明显的噪音。
排除弦和琴马的毛病之后,我用16倍的放大镜检查琴身,发现一处细微的裂缝。这是必须换琴才能登台的大问题。
好在我还有一把瓜式琴放在团里。家里那把斯式琴已经很久不用了,因为受秦霜影响我越来越偏好瓜式琴那种颗粒感的物殊音色。
我有些无能为力,这个人再一次闯进我的大脑。
我点上一支烟,用力吸了一口干脆噙在嘴上,腾出手去解衣裤
最近烟抽得越来越凶。他走了18天,我又变成了大烟鬼。
他总是在我喷云吐雾时抢走我嘴上的烟,放进自己嘴里。我知道他没烟瘾也不喜欢烟味,这样做无非是逼我亲手把自己点燃的烟再亲手熄灭。然后他就在一旁得意的笑,嘴角微微上扬。
他的嘴唇很软他的后背有薄薄的肌肉他的髋骨
我迅速整理衣服下楼。我要先赶到团里拿琴和演出服再去X委礼堂,时间不是很宽裕。
冲出楼门的刹那,我吓了一跳。楼前的空场上站了上百号人,统一的白色中式练功服腰扎红绸带手持兵刃,一个个身形矫健头发花白,难不成这是在拍老年版古惑仔?
“小卓!”一位大妈级的侠女端着宝剑走到我面前。是上次秦霜过敏症发病时帮过我大忙的剑客阿姨。
“您这是?”
“今天我们老年活动中心有团体表演。”脸色比我还红润的阿姨意气风发,“好久没见到你们,小秦最近没犯过敏症吧?”
我胡乱摇头打哈哈。心里拗口的念叨着,但愿马来西来的猫狗见了他都像老鼠见了猫。
她热心的说她有个老关系,301医院的,专治各种过敏症,改天介绍秦霜去看看。
“就算治不好,好歹能告诉他一点预防方法,看上回把你急的。”
我匆匆道谢走向停车场。他还会再给我机会让我他着急吗?
不知道钓鱼台又宴请哪国宾客,长安街双方向禁止通车。我被困在立交桥上像关在牢里,进退不得。
30分钟之后开始放行。我给团里的同事打电话:“我不跟团里的车走了,现在直接去X委礼堂。帮我把Locker里的琴和演出服带过去。”
观众已经开始入场。我是拎着琴从停车场跑到演职员入口的。
一个身穿铁灰色制服的保安员拦住我,要我出示证件。我摸了一下兜才想起昨天放进演出服里没掏出来。
我向他解释,他让我回单位开证明。我想打电话找同事,手机好像忘在了车上。
我说快开场了,你可以跟我一起进去问我们团同事。他说他跟我进去就是擅离职守。
这时过来一个穿军大衣的男人,推搡着我说:“出去出去,少跟这儿裹乱。”
我的火窜上来,挥开胳臂甩开他抓着我衣领的手。
“你知道老子是谁吗?”他后退一步,狂妄的瞪我。
想也没想,我就抬腿,一脚踢在他的脸上。他哀叫了一声,双手捂脸,血从他的指缝间涌出来。
我愣怔着,也恍惚着,看着他手背上的红。
两个人不再理我,一个冲进保安室,一个捂着脸哀号。我顺利进门,走进更衣室。
刚把衬衫塞进长裤,裤链只拉上一半,警察就进来了。神速啊神速,人民警察真有效率。
出示逮捕证,戴银手镯,按着我签字。跟演电视剧似的。
同事全都一脸惊恐,以夹道欢送的队型目送我被带走。
后来得知,我打的那人是个派处所片儿警,刚退伍,保安的老战友。
他那天是专程找战友叙旧,顺便“执行公务”。现在,他躺在医院里,眉骨和鼻梁骨折。
我好像很轻易就能造成这种伤害。
2004年1月13日至1月15日
被拘三天。待遇比我在警车上预想得要好。
2004年1月16日星期五
中午从拘留所回到团里,先是团领导召见,后是同事采访。还真是忙。
我跟团长说,是我年轻太冲动,处事不够冷静。我又跟同事说,是那小子欠揍,太他妈猖狂。
到底因为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清。或许两个原因都是,也或许都不是。
同事说我当时很镇定,像走向铡刀的刘胡兰。
我说那才不是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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