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就要亮了,你们还没休息?”克拉斯问。
“他们在聊天,发推特。竟然没有人要求我们对正发生的事保密吗?真不可思议。”
克拉斯笑笑:“不用保密。大家可以随便对哪家媒体爆料,告诉他们有魔鬼要复活了,会有人信吗?”
约翰跟着他走出来:“我想问问,做那个‘主施法者’会对你有影响吗?”
“影响?比如,让大家觉得我人还不错,变得更容易接受我?”
“不是这方面,我是指健康之类的……”
“不会有影响,”克拉斯说,“实际上我根本没有‘健康’这东西,又怎么影响它?我连指甲都不会再长了。再说了,沙盘空间是人类的古魔法,对普通人类来说都算是安全的。”
“那么他们说的‘怕普通人承受不了’又是什么意思?”
“喔,这个啊,”克拉斯停下来想了想,找到个比较贴切的形容,“你可以理解成,普通人类是公司文员,我是行业寡头CEO,如果要掏一笔钱买市中心独栋房屋,他们得分期付,或者连分期都拿不出来,而我可以短时间内一次交清。”
约翰想赞美一下这生动的比喻。对上克拉斯的眼睛时,他却微微一愣,那对没有睫状体的纯黑色眼珠就像人偶的眼睛,没有生气,没有焦点。
“你在担心什么?”克拉斯问。
约翰掩饰地笑笑。克拉斯又补充说:“就像希尔顿说的——你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你一向这样。你在担心什么?”克拉斯走近他,“唤起沙盘是人类施法者都能做到的法术,由我来做,只不过是为了加快速度,否则无法赶在魔鬼复苏之前完成。我没有欺骗你,没这个必要。如果你担心我因为战斗而失控……这也同样没必要,一旦我察觉自己不对劲,会立刻事先让身边的人知道,让他们撤离。然后,一切都会发生在沙盘空间内,我不会再伤害现实世界的任何人。你只要安排好其他工作,等我们出来就好。”
约翰扶着他的肩:“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们没法很快就出来。就像当年各个种族对抗魔鬼的‘双重猎杀’一样,这次也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不不,我是说,”约翰盯着他深黑的眼睛,“你想自己一个人进去?”
“不是我一个,还有很多人呢,比如狼人术士,魔女血裔军队,血族长老施法者,好像还有不少年长的人间种恶魔——比洛山达强很多的那种……名单上有很多人,我都背不下来。”
“但是,你没把我算上?”
克拉斯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没把你算进去。你去做什么?参加行动的血族基本都是亚瑟、伯顿那种程度的,你很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但我能够影响你,或多或少,”约翰说,“我能帮助你,让你更好地维持住自我。”
“我们即将面对的是几百年来最危险的东西。如果真的必要,我可以放弃 ‘维持自我’。”
“为什么?”
“我已经是被彻底分离的碎片了,就像个……用来做克隆实验的细胞,现在多利小羊已经出生了。你放心,我不会被同化,至多是变成另一个彻底的劣化魔鬼而已。即使真的到这一步,我也必定记得谁才是我的敌人。”
约翰感到无力。
克拉斯所回答的,并不是他想问的东西。
自从克拉斯的记忆、力量和旧有人格恢复,他的性格看似没什么改变,思维方式却和过去不太一样了。如果是以前的克拉斯,他会明白约翰在乎什么,而现在,他会首先想到的是杀敌与胜利。
“克拉斯,”约翰捧着他的脸,让两人的眼神对在一起,“你不能离开我。”
在克拉斯完全清醒的情况下,缔约带来的命令效果立竿见影。
“我……”克拉斯瞠目结舌地看着约翰。
他似乎想反驳什么,又把语言咽了回去,停顿了好一会才说:“天哪,你对我下命令?”
“不然怎么办呢?”
“可是我……我……”
缔约让他一方面记得自己的看法,另一方面又无法拒绝约翰的命令,他像是结巴了一下,憋了半天才能说下去:“好的,我不能离开你,可是不离开你,我又怎么进到沙盘里……”
约翰忍不住笑起来,抱住克拉斯的肩,手指摩挲着他柔软的黑发,并轻吻他的额头:“所以,你就必须带我一起进去。”
克拉斯把头靠在约翰颈窝上:“好吧,今天的第二个命令句。”
“谁叫我没本事说服你呢?”
“好吧……谁叫我只能接受呢,”克拉斯退开一步,看了看逐渐升起的太阳,“你去休息吧,我还有工作。我们傍晚见。”
约翰点点头,忍不住轻笑起来。克拉斯问他在笑什么,他说:“我想起以前。比如在地堡监狱时,还有偶尔在车上……那时通常都是我醒着,你去睡觉。现在呢,我准备在白天休眠,换成你来等着我睡醒了。”
他想了想,刚要掀开门帘又放下手,回头问:“克拉斯,处理完这些事,你会回家去吗?”
“回家?”克拉斯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那间房子?也许吧……”
晨曦中,血族们纷纷进入休眠。有不少人类已经醒了,他们一刻不停地投入到工作中去,用电子钟持续着以秒为单位的倒计时。
有时克拉斯要去施法,有时则停下来等待其他人的配合。正午之后,他被史密斯(所变的生物)带上高空,俯瞰观察黑月家土地上逐渐成形的培养池法阵。
他看到的不仅是沿着线条的咒文,不仅是角度独特的几何形状,也不仅是土地外围密集的军需帐篷;他还看到,仍有不少尸体在遗迹中徘徊,它们仍然想去杀戮,却被驱魔师和人间种恶魔的法术困住不能离开。
除此之外,他看得最清楚的,是被力量狂暴地翻开的土地,坍塌或粉碎的建筑物,庭院与遗迹中遍地血迹斑斑。不管是闯入的狼人,还是黑月家的主人与仆从,那一天,生命皆被细碎的刀锋切割得面目全非。
他清晰地记得,那时他冲出地牢,根本不想去探究这地方到底是哪里,只想摧毁身边的一切。这种感觉像愤怒,又像狂喜。直到看到异样的尸体时,在震惊之余,他仍然隐约地兴奋着。
也许可以说,是夏洛特故意安排的,故意让他误以为黑月家是奥术秘盟的地牢,可克拉斯却不这么想。
在观察和回忆这一切时,他会犹如旁观者,用作为人类生活至今的灵魂去思考,默默记录和分析着魔鬼碎片的一切。
——我了解自己。
——我有机会去冷静,去把愤怒放在一边,去看看周围,想想“人类”在这时该怎么做,可是我没有。
——因为那时我根本不在乎。做这一切时,我乐在其中。
也许因为高处没有树荫,正午的阳光又太过强烈,克拉斯的眼周又酸又涨,几乎睁不开眼,更无法抬起头。
他难以想象,如果后来没有约翰和其他人出现,如果约翰没有呼唤他、命令他、冒着危险钻进黑光之中……那么,接下来会怎么样?
毫无疑问,杀戮会继续,夏洛特也好,她的狼人也好,他们仍然会被彻底毁灭。
再接下去是什么呢?他会走向哪里,把这份绝望继续发泄到什么事物身上?
变成羽蛇神的史密斯盘旋着下降,把克拉斯和另一位驱魔师放下来。
“羽蛇神”金色的眼睛盯着克拉斯。史密斯开始幻化,准备变回红发女性的模样。
克拉斯把一叠资料塞进身边的人手里,像逃跑一样匆匆离开。他明白史密斯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在变成其他生物后,变形怪也依旧有读取思想的能力,史密斯读了刚才他想到的东西。
想到这,克拉斯停下脚步,干脆折返回去。
史密斯正在整理头发。看到克拉斯又回来了,他有些惊讶,还以为克拉斯愿意谈谈这些,于是做出轻松的表情,想找个合适的开口方式。
“你不能告诉约翰。”克拉斯抢先说。
史密斯愣了一下:“你是说……呃……”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克拉斯的表情非常阴沉,史密斯确信,自己从没见过克拉斯这样子,“刚才,你察觉到了我想的事。”
“只是读到了点情绪,我知道你很自责。除此外,没有太具体的事情。真的,你看,我正要问你呢……”
克拉斯打断他的话:“别装了,没必要。在是魔鬼之前,我还首先是施法者呢,你可以读心,但却没法骗我。”
几秒尴尬的沉默后,克拉斯又说:“当然,我不是在威胁你。史密斯,相信我,我是在请求你。”
他的语速很慢,把每个音节都咬得非常重:“你不能把降落时最后读到的东西告诉约翰。”
当一个人被初拥时——
一个人本来也濒死了,被吸血鬼初拥后活了的那种,他的身体会被治好。
如果他本来是个聋哑人,或者少一条腿,他的疾患、伤残不会恢复。但如果是他接受初拥时,身上有一道正在淌血的伤口,那么就随着初拥被治好了。
================
来举例说吧~
假设在接受初拥时:
1某人病中垂死——他不再受疾病困扰,成为一个健康的血族。
2某人伤痕累累,新伤——他不再受伤痛困扰,成为一个健康的血族。
3某人背上有十年前的鞭痕——他成为血族后伤痕也在。
4某人中弹正在接受治疗——他不再受伤痛困扰,成为一个健康的血族,但空腔或弹片还存在着。
5某人以前曾经中弹,造成某些神经压迫——他成为血族后感觉不到神经压迫这种东西了。弹片还存在。
6某人中弹被轰掉了一只手臂——成为一个健康但缺一只手臂的血族。
7某人被拦腰切断(或类似程度的巨创),濒死——初拥将失败,人依旧死亡。
8某人是盲人——病程导致的,转化血族后他将复明;少了眼珠等等原因的,依旧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