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回答我!”克拉斯又喊了一声。这次他很快就得到了回应,约翰拉着长音哀嚎了起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克拉斯急切地问。
“我没事,我没事,”约翰在下层磕磕巴巴地说,“天哪,怎么会这样……我简直没脸上去见你们了……”
过了一小会,约翰还是上来了。他一手拎着冷藏箱,一手抓着自己的西装外套和衬衫,上半身赤裸着,胸前用血液写了一句话:
“别管我。”
冷藏箱里是已经空了的血袋,约翰脸色不错,神情却十分颓丧,像一只做错事的牧羊犬。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克拉斯问。
约翰低着头:“他催眠我……我不知不觉就自己把那些血喝掉了,还用最后剩下的几滴写了这个……”他指指胸前的字。
“您这里还有血袋吗?”克拉斯转头问骑士。
“暂时没了。”
“好吧,离天亮不远了,”克拉斯掏出纸巾递给约翰,叫他擦掉胸前的血,“我们准备得不够充分。下个夜晚再继续吧,我会带着血袋和其他驱魔人。约翰,到时候我可能需要刺你一刀。”
“什么?”
“一小杯血就够,”克拉斯比划了一下深浅,“真的很抱歉,只能靠你,协会没那么多血族。”
“能先局部麻醉吗?”
人类和骑士的头再次对视了一下。
“约翰……可是医学麻醉对血族没有用啊……”
天快要破晓前车子进入市区,停在一座廉价公寓前。兀鹫先生记得约翰的地址。
准备下车时,约翰发现克拉斯靠在后座上睡着了。他扯出安全带帮克拉斯绑好,看到克拉斯膝上放着个小活页本。
本子翻开着,上面是一些零散的只言片语。起初约翰还以为是多要紧的事,仔细一看,这竟然是作家先生的素材积累簿……克拉斯记录了很多奇怪的生物,侧重点并不是如何对付它们,而是那些生物的形象、喜好、爱恨情仇,以及他本人的各种感喟。
关于今天的事,除了“无头骑士的头是安不回去的”以外,克拉斯还写了这么一句话:
“在某些时候血族也许显得非常勇敢,其实他们和人类一样怕疼。每种生物都很矛盾。”
约翰惊讶地看着克拉斯的睡脸,他知道这些话指的是自己。他突然对这个活页本感到好奇,也许克拉斯在前面还写了其他内容,比如他们一起面对魅魔的时候,比如电梯的事……比如克拉斯对他的其他印象。
前座的兀鹫盯着约翰,似乎在用眼神问:“洛克兰迪先生,你到底下不下车?”
约翰手忙脚乱地钻出汽车,这才察觉自己刚才在直直盯着记事本与克拉斯本人。
回到租住的地下室,在睡觉前约翰给父亲打了个电话。
父亲抱怨了几句家里妹妹的任性后,约翰问:“我最近看了个小说,里面讲……有个血族想饿死自己。”
“那他死了吗?”父亲问。
“我还没看到后面,”约翰不敢说他是真的见了同族长者,“那个人物很奇怪,好像认定了一件事就转不过弯了。他心灰意冷,非要饿死自己不可。我们能被饿死吗?”
父亲嗤笑了一声,说:“道理上是能的,但是……靠自己饿死自己?不可能!就像人类没法自己用手掐死自己一样,除非借助外物。人窒息到一定程度,手就使不上劲了,所以没法自己掐死自己;我们也一样,当我们饥饿到一定程度,身体会失去自控,那时你会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记得了,脑子里只想着鲜血。除非你被绑架,被控制住,动不了,那倒是有可能衰弱至死。这过程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长到你没法想象。”
约翰觉得背上发凉,他不敢细想那个可怕的场面。
和父亲又聊了一会后,他们互道早安,挂了手机准备睡觉。睡着前,约翰突然想起克拉斯在无头骑士家里说的一句话:下个夜晚再继续,我们会带着血袋和其他驱魔人。
其他驱魔人?克拉斯要带谁去?
约翰担心会是丽萨和卡萝琳,如果是卡萝琳,也许她会杀死伯顿。
其实约翰多虑了,丽萨和卡萝琳此时此刻正在猎杀噬心鬼,忙得没时间理他们。
回到家后,克拉斯也在睡前打了一通电话,听筒另一头传来柔和的女性声音:
“早上好啊,德维尔?克拉斯。你是没睡还是刚醒?”
“还用问吗,你了解我的,史密斯,”克拉斯拉上遮光窗帘,打个哈欠蜷缩进被子里,“我想请你帮个忙,明天晚上有空吗?”
“嘿!叫我阿娜丝塔西娅!”电话那头的女性说。
“有点绕嘴啊,史密斯。”
13…协助施法
又一个黄昏后。克拉斯、约翰和另一位驱魔师在协会办公楼大堂见面,准备出发。
来的不是丽萨和卡萝琳,约翰安心了不少。站在克拉斯身边的是个三十岁出头的棕发女性,穿着干练的休闲小西装和牛仔裤,笑容十分亲切。
克拉斯拎着冷藏箱(里面放着今天准备的血袋),边向她介绍新搭档约翰边走向门外的车子。
女驱魔师坐在了副驾驶位,克拉斯和约翰仍坐在后座。克拉斯继续为他们介绍彼此:“约翰,这位是今天来帮忙的驱魔师,他就是你一直很好奇的那个人。”
“啊?”约翰不明所以地看着棕发女性。而且,克拉斯刚才用的“他”而不是“她”……
“这位是史密斯,”克拉斯很自然地说,“我的前任。”
幽灵兀鹫先生发动了车子,倒出停车位,走上马路。
车子里持续了近两分钟的沉默。
前座的“史密斯”缓缓开口:“不,我叫阿娜丝塔西娅?海森。”
又是将近三十秒的沉默,又是她先开口:“这位先生,约翰?你是叫约翰吧?要是想尖叫就叫一个啊?你被石化了吗?”
约翰的脑子完全停止运转了,一时分不清克拉斯是在开玩笑还是什么。“史密斯”确实是克拉斯的前任之一,据说他死于瓦斯爆炸,是克拉斯三位已死的前任中唯一一个男性。
克拉斯耸耸肩,继续补充说:“我说过,我的前任们没死。杰里?史密斯是他的本名,同时……他也曾经是‘艾琳’和‘克莱尔’。”
“什么?!”约翰盯着后视镜,棕发女子从镜子里向他挤了挤眼睛。
她和克拉斯都笑起来。然后她说:“德维尔?克拉斯结过三次婚,死了三个配偶,从此被人称为‘当代蓝胡子’……其实三个前任都是我。明白了吗?”
“不明白……”约翰诚实地说。
克拉斯告诉他:“史密斯是变形怪,人类外表的性别对他而言只是不同款式的衣服。”
约翰又愣了一会,缓缓说:“变形怪有性别?”
“当然有!”史密斯回过头说,他现在的形象完全是女性人类,“只不过我们经常需要变来变去的,人类不好分辨而已。当人类时我更习惯女性外形,其实我在变形者中是男的。”
“这……太复杂了。”约翰收回目光,看着自己的手。
他不想盯着史密斯的巧克力色头发,也不想看克拉斯的脸,因为他开始想到了一些不太健康的画面,比如,这两人以前在婚姻中究竟是怎么相处的……
自我性别认知是男性的变形怪,变成女性和人类结婚两次,然后再变成男性又结婚一次……这到底是为什么?约翰很好奇,但问不出口,问这些也太像小报记者的行为了。
变形怪史密斯倒是一点都不避讳当年的事,他说:“要不是你们需要我帮忙,我真不想再见克拉斯了,看到他的眼睛我就浑身不舒服。当初我就不该一时脑子发热和他订婚、结婚,我根本没法和他一起生活。后来在某次任务中,我不小心把自己弄死了……当然我没死透,于是就干脆趁机换了个身份。”
“那时你的身份是艾琳。”克拉斯补充说。
“是啊,结果没过几个月我就又忍不住找他喝咖啡了,这时我已经换了身份,又不能换回去。于是我们‘复婚’了,虽然对克拉斯而言是再婚。当时我是克莱尔。”
说到这里,史密斯停了下来,回头盯着约翰。
“约翰,你是血族吧?”他问,“你知道在克拉斯的眼睛里自己是什么样子吗?”
“别挑拨我和搭档的关系。”克拉斯哭笑不得地说。
“就因为他那对眼睛,”史密斯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发现,我根本没法和他生活。只是约会还好,要是长时间在一起……我根本没法当一个真正的女性人类,你懂我的意思吗,约翰?我在克拉斯的眼睛里不是什么知性美女,我永远是灰白色的,长得像被拉长到六英尺的E。T。后来我又因为任务而不得不换身份,这次换了个男的,我还以为自己也是男的会好一点,但最终……还是不行。”
“是你自己说自己像被拉长的E。T,可不是我说的。”克拉斯说。
史密斯长舒一口气,嘟囔着“我很清楚你就是这么想的……”。他语气轻佻又多嘴,约翰隐约感觉到,正因为他早就不在乎这些了,才能把它们当笑话讲。
史密斯继续说:“克拉斯这个人挺有魅力的,我当初又喜欢他的小说又喜欢他家的幽灵,”他拍了拍兀鹫的肩膀,兀鹫对他点头致意,“曾经我以为,有人类能接受变形怪是件幸运的事,所以我想和他在一起。结果我们却根本不适合。”
他又转过头,看着约翰:“嘿,你能想象吗,无论我是画烟熏妆染红头发,还是穿得像NBC剧集版的汉尼拔,对克拉斯而言都没有区别。我猜,在他的眼睛里你也是一脸惨白凶相毕露的。”
“别挑拨了,血族在我眼里和他们的表面容貌相差不大,只是稍微有点像尸体而已。”克拉斯说。
克拉斯的解释一点都不令人安心。约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一脸受打击的样子。
“只是‘稍微’有点像,并不完全是尸体……”克拉斯进一步解释。
多嘴的变形怪摆摆手,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