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贯转头看着萧言,声音沉稳,似乎若无其事:“老种相公所虑,未尝没有道理。这白梃兵,萧宣赞要么?还是萧宣赞自信,以这二三千骑,就能建一场不世大功出来?”
萧言只是面沉如水,久久没有开口。所有理智,都在告诉自己,应该断然拒绝老种的鱼饵,这等离间手段也太过明显,老子要真是答应,那才是傻了!
蔡攸在童贯和萧言身边,已经神色轻松地转过头去。这等离间手段,的确太过明显,这萧言只要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上当?怎么瞧这萧言也不是脑袋不会想事情的人…………
小种和姚古在底下,都是对望一眼。他们当初和老种会合,极力要求老种怎么也要和童贯力争一场,西军不能太让人作践!老种慢悠悠地答应了他们,这也是他们今日表现得如此隐忍的原因,却没想到在最后老种却是拿出了这么一个幼稚的手段!
萧言此人,赤手空拳南归,却争到了如此地位。风色火候,都是看得相当老到的。老种相公就以为这手段能在他面前派上用场?笑话!
难道老种相公,真地是老了?
只有老种,仍然笑吟吟地看着萧言。
第一卷 燕云乱 第087章 誓师(完)
如果萧言知道今日会碰到这么个局面,打死他也就是装病赖在涿州不会来了。了不得童贯怎么安排,自己就怎么做。反正童贯还能少了他一份功劳?自己可是官家钦点的前军统制!
现下童贯只是淡淡地看着自己,萧言只觉得自己头都要大了三号。
姓种的,老子问候你全家!
也许童贯能一句话就把种师道顶回去,方略已定,不可轻动。可是上位者,从来没有主动来维护属下忠心不会动摇的。在这个时刻,他们只会观察自己属下,到底是不是和自己一心!
选择很简单,实在太简单了。只要恭恭谨谨,朝老种行个礼,然后拍着胸脯夸口。
“我萧言视辽人如土鸡瓦犬。在涿易二州,我以几百人马就击败了萧干全师,现在有二三千人归我统帅,还有这么多大军援应,难道还怕萧干这手下败将不成?
燕京城,我萧言包打了!”
在场每个人都认为萧言会这样说,他们也等着早点结束。军议虽定,大军出动却是要有太多事情安排。今日荣耀都在萧言身上,他们也实在懒得在这里当萧言的陪衬,继续凑热闹下去了。
可是良久良久,都没有听到萧言开口说话。
原本不以为然的众人,都缓缓抬起头来,直视着萧言沉着一张脸站在那里。谁也不知道他在迟疑些什么。蔡攸脸上已经浮现出一丝冷笑,将头昂了起来不看场中。童贯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阴沉,却是咬紧牙关,不肯发一声催促萧言。而站在老种身后的小种姚古杨可世的眼睛却是越瞪越大。
萧言这是怎么了?
…………是啊,老子这是怎么了?…………
老子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拼命要抢回涿易二州,要克复燕京,要成此全功?
是为了自己的权势?自己立下的功劳,已经是足够。再立功劳,未尝不是树大招风,遭人嫉恨的事情。为什么非要选择童贯投靠,在死太监手底下做忠臣状,极力地想让这场战事快点恢复进行?
而自己麾下战士,又是为了什么跟随自己毅然北渡,在涿州,在涞水,在易州,义无反顾地向着铺天盖地的辽人大军冲去?
自己,是要无负生平…………是痴心妄想,能将此不能说出口的末世惨状挽回。读史之人,看到靖康惨变,崖山日落,凡是汉家儿女,谁不郁结在心,将栏杆拍遍?正是自己这一点血勇,还有在这一世的改变,才让如许大好男儿,跟着自己前仆后继!
自己得意洋洋个什么?要不是他们,自己怎么会有今日的荣光?
历史,已经改变了。
也许女真真地会来,也许萧干会决死抵抗。不管哪一种情况发生,自己这两三千骑,绝不足用!而这次再度北伐,是绝不能失败,不然,这千年的气运,当真是再难挽回!
种师道和他背后的人,除了自己穿越的来历,只怕早就将自己的心事看得通通透透,而自己,恐怕也是别无选择。
白梃兵的威力,自己再清楚不过。如果不是三百白梃,而换成其他什么宋军部队,涿易战事,绝不可能在险中求胜!有白梃兵千余重骑全师而来加强,自己坐拥可以说整个大宋最为强悍的骑兵力量,拿下燕京的把握就大了许多。
而此战绝不容有失!
…………算了,反正老子也没打算在这死太监手底下干一辈子,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就是。遭际再恶劣,难道还能差过老子才穿越来的时候?
萧言没精打采地想着心思,心情奇劣无比。给老种摆了这么一道,就觉得跟吞了一只死苍蝇也似。来时的得意洋洋,这个时候不知道抛到哪个九霄云外去了。
一片安静当中,就听见萧言缓缓开口。如此情境,他的表情反而有一种豁出去的若无其事。大家就看见萧言摸摸鼻子笑道:“老种相公,真有你的!给我白梃兵我还能不领情么?只要宣帅不反对,白梃兵我要了!”
在场众人,都发出了低低的呼声。杨可世眼睛瞪得不能再大。王禀刷地一下站起,却被刘延庆死死扯住。种师中和姚古对视,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只有种师道平平淡淡,一笑坐下。
说完这句话,萧言干脆低下头去,不看童贯眼神。反正就是这么一堆了,随便你这死太监怎么想吧,老子一时冲动,做了这个决定,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还把说出去的话吃回来不成?
不过说真的,这个时候萧言真地想抽自己俩嘴巴。
唉,当真不该小瞧天下人的。别以为自己多了千年的见识,就能玩过他们。在场中人,谁不是毛都白了的老狐狸…………
反正老子,问心无愧…………
童贯只是死死地看着在一旁垂头丧气的萧言,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到了最后,童贯只是爆发出一阵大笑:“老种相公老成谋国,萧宣赞从善如流。大家如此心切国事,某有什么不准的?萧宣赞,你回涿州之时,就将白梃兵带回去罢!大宋精骑,某就全部交在你手中了!现下,就该去誓师振旅,十万健儿,汴梁城中,都在翘首期盼萧宣赞出征,等着萧宣赞底定燕京的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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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城中校场,一片肃杀景象。
契丹健儿,奚人骑士,渤海汉儿,打着各种各样的旗号,只是肃立在校场当中,兵甲整齐,戟戈森寒。
他们是纵横万里,立国二百余年的大辽最后的力量。这些日子,奋力四下转战,却只是看着国势日非。白沟河一战,也曾回光返照。可是那点虚火,大宋冒出一个叫做萧言的统帅,就在涿易二州将其扫得干干净净。
国势颓唐,还不仅仅如此。大辽最后的擎天双璧,大石林牙和萧干大王一下就变得水火不容!仅仅在回师燕京当日,大石林牙就束手软禁。现在大辽,只靠着萧干大王一人支撑。朝中汉儿南面官,已经被当日大石林牙擒斩不少,剩下的也闭门不出。燕京城中契丹奚人亲贵,此次也几乎带着家奴全部入军应点。局势已经绝望若此,他们拥立的天赐皇帝已经随时可能驾崩。宋军又在涿易二州蠢蠢欲动,在北面更是门户大开,对女真压迫在北安州的兵势几乎没有抗手的能力,这个时候,也唯有做垂死一搏了!
这些日子,回返燕京短暂修整的契丹奚人军马,只是在和族中亲眷拜别。老弱妇孺,想办法安顿,谁的心里都是凄惶而且惨淡。
谁也不知道前路到底何方。大石林牙和萧大王的恩怨,就连契丹子弟也懒得去管了。大局如此,随上位者折腾罢!到时候,他们这些国族,只要不想当囚奴,无非就是一个死字而已。
最让他们不安的,却是现在燕京城中有风声传出,萧干大王,似乎有统帅大辽残存实力,自立为奚帝的意思。只等着天赐皇帝宾天,他就可以摆脱最后一丝顾忌,以大辽后族实际掌权者的名义,带着这些人马让城别走!
奚人将士,这些日子神神秘秘地总在传言些什么。契丹兵马,就只是冷眼旁观。国势如此,他们也实在是有些无所适从了。
现在校场当中,虽然人马都排列得整整齐齐,鸦雀无声。但是在大军的肃杀之气背后,却更多的是一种死寂之气隐隐浮动,再难找到当日大军出征白沟河,迎战宋人北伐十五万大军决死一战的高昂士气!
校场之外,两骑得得,正朝着校场缓缓驰来。马上两人,都是金盔金甲,玄色披风,正是萧干和耶律大石。数十骑士,远远地跟在后面,留出了大辽这两位最后的枭雄说话的余地。谁也不知道,这双璧今日同时出现誓师出征,迎战即将大军压来的宋人,将来还会不会有再见之日!
耶律大石骑在马上,腰背笔挺,软禁这些日子,再换上戎装之后,威武气概,并不曾稍减半点。萧干高瘦的身形就在他身侧,还是一如往日那么诚朴木讷,宛然还是当日两人并肩出征的景象。只是一路过来,两人并未曾说一句话。
眼看的要到了校场,耶律大石才无限感慨地回头:“可惜此次,却不是某家带着人马前去拼命啊…………和这些最后的子弟在一起,为大辽殉了,俺也是心甘情愿!”
萧干淡淡一笑:“林牙,不管是某家,还是林牙你,谁领兵出征都是一般的。俺们大辽,再怎么衰微,也不能让南人骑在头上拉屎拉尿!…………说起来某家还是要多谢林牙,最后还是应承来誓师振旅,鼓舞士气…………”
耶律大石冷冷道:“还不是萧大王答应了某家两个条件?”
萧干笑道:“难道林牙还怕俺背信寡诺不成?”
耶律大石摇摇头:“萧大王是枭雄,不是小人,俺这点信得过。说出来的事情,就会做到。现在没有大辽作为依托,要得众人效死,无非就是言出必践而已。再没有这点男儿意气,如何能在这乱世里头出头?”
萧干只是微笑:“大石林牙的两个条件,也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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