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他很少的睡眠当中,都经常会为那一枪惊醒。倒不是惜命怕死,而是怕自己不能出人头地,一飞冲天之前,就这样默默无闻地死去!
步卒渡河之处,离宋军营寨近,而离檀州城远。他领的骑军,就在步卒渡河之处于檀州城之间。
七渡河步军渡河之处,突然爆发出一阵抑制不住的惊呼。抬眼看去,对岸高处宋军营寨已经大开,数百披甲铁骑,已经如山洪暴发一般地奔腾而出!
铁骑如云,这些骑军,都是武装到了牙齿,盔顶红缨飘扬,身上甲叶反射着阳光。七渡河中,那些步卒虽然轻于生死,但是对着这么一支耀眼生光冲击而来的大军,仍然是发出了惊惶到了极点的呼喊声音!
就连檀州城头,也有惊呼的声音遥遥传来!
虽然相隔遥远,在这一瞬间,董大郎居然能认出来,冲下来的兵马,都是原来常胜军的士卒。他在常胜军这些年,向来礼贤下士,毫无架子,和这些士卒厮混得精熟。只要看一眼身形,马上姿势,几乎就能分辨出来。这些人马,他原来以为是自己起家于这个乱世的资本,但是现在,都成了那个萧言的家当!
在这一刻,董大郎猛地咬紧了牙关。男儿大丈夫,不管被这贼老天击垮了多少次,只要胸中有一口气在,就只有迎着向前!
在这里,就再和这贼老天博上一次!
他也猛地扬手,身后骑军,随着他的动作,顿时一起前行,缓缓地迎向步军渡河的方向。董大郎已经抽出腰间铁锏,笔直地指向宋军扑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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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大郎动了!”
高台之上,马扩顿时大喝一声,他猛地转头,看向高台之下正在候命的汤怀。董大郎打的还是用步卒缠住他的骑军,然后再迎上去分今生死的打算!既然如此,就不能将自家兵马分成两路了,应该一次将力量全部拿出来,尽快将这些步卒打垮,再和董大郎决一生死!
董大郎给了他这么一个分而击破的机会,他就不能错过!
余江所部,还在营寨当中源源冲出,胜捷军所部在汤怀率领下也呼呼地喘着粗气,无论何时,铁骑冲击之际都是最让身在其中的人血脉贲张的,胜捷军向来在萧言麾下都是打前锋的,如何能让神武常胜军抢了风头!
身边方腾,却猛地抓住了马扩胳膊,马扩力大,这一下就带得方腾踉踉跄跄地跟着他的动作跌了几步。
“马宣赞,董大郎不是不知兵之人!还是稍待少顷!”
马扩一怔,迎着方腾几乎是吼了出来:“方参议,临敌之际,战机稍纵即逝,你切莫要书生意气!俺自有决断!”
方腾同样毫不退让地迎着马扩的目光:“再等等,再看看!董大郎不是这般孟浪无能之人!”
马扩猛地甩开了方腾的手:“那董大郎还不是被岳鹏举打得惨败!当日还被萧宣赞赶到了女真那里!他给了俺各个击破的机会,俺却不能对他露出同样的破绽!此间军事,但凭俺所决断!”
方腾愣住,终于松开手。马扩冷冷看了他一眼,朝着汤怀大吼:“跟在余指挥之后,冲过去,和董大郎分一生死!”
底下胜捷军轰然应命,马扩都不走梯级了,飞身从高台之上跳下来,旁边人早已递上来缰绳,马扩接过,翻身上马,取出马鞍叉子上的马槊。这时余江所部已经全然冲出营寨,只传来前面轰隆隆的马蹄声音。马扩看了站在高台上木然不动的方腾,吸口气再度下令:“留二十骑卫护方参议,其余将士,跟着俺前进!就让七渡河,成为董大郎葬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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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马蹄如雷,都向着七渡河步军猬集之处而来。不同的是,宋军是全力冲击,而离得更远一些的,董大郎所部才开始提速。战马由便步,转为袭步。
这边宋军,几乎每个人都在关注着董大郎所部的动向,看着他那里终于开始提速了,这里一个个恨不得给自己胯下坐骑,插上一双翅膀!
夹在中间的七渡河中步卒,现在已经彻底乱成了一团。这些拼凑起来的步卒,的确是对生死不那么在乎,对战阵之事,也是糊里糊涂。那些地方豪强的领兵军官们,被告知随时会得到骑军支援,却连这战场上面距离都判断不清楚。根本分辨不出董大郎的骑军,其实不能及时增援到他们。
可是当对面宋军铁骑如山洪一般狂涌而来,对这种不能抵御的力量,他们还是会害怕,会混乱,因为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大军冲击,和豪强之间的械斗,完全是两回事。虽然械斗混战,也许更血腥更残忍一些。但是大军冲击,这种严整肃杀的气势,却可以从一开始就将人们的抵抗意志完全剥夺,哪怕他们将生死看得再淡也是一样!
每个人都在发出意义不明的喊叫,那些豪强子弟第一个丢了头盔和手上盾牌兵刃掉头就跑,和后面还在朝前涌的士卒们挤成一团。董大郎所部嫡系还在呼喊着让他们站稳脚跟试图抵抗,却没人听他们的。不过这些士卒,慌乱的连逃跑的方向都不知道了,东西南北的就在河中到处乱撞。
余江一马当先,挥舞着马槊直直撞进了阵中,最后一步,他胯下坐骑后腿用力一撑,几乎是飞进这堆已经慌乱到了极点的步卒当中。重重的冲力,一下撞飞了三两个人。
胜捷军和神武常胜军都是轻骑,照理说是应该掠过步军方阵两翼,用弓弩,用长兵刃袭杀削弱对手。可是眼前对手,实在是不堪到了极点,也根本没组成完整阵线,装备更是和他们这些轻骑比起来天差地远。和他们相比,宋军这些轻骑就是不折不扣的重骑兵。
这直撞进去的策略,也是战前所定,就是驱赶这些步卒立刻崩溃,让他们掉头迎向董大郎所部骑军赶来的方向,冲乱董大郎的阵列。这也是重骑冲阵的不二法门,以前面溃军冲乱后面阵线,一阵带动一阵,直到将对手阵线完全击溃。马扩是西军出身的骑战老手,所有骑战战法,无一不是精熟。
这将轻骑当成重骑使用,至少在现在看来,是最为正确的抉择!
在余江身后,无数神武常胜军跟着他跃进了董大郎步军阵容,敢迎在马前的,都被踩倒砍到,前面呼啦啦地倒下了一大片,后面才爆发出不成腔调的惨叫呼喊之声!
铁骑转瞬就冲入七渡河中,周围传来的全是一片片的兵刃入肉,或者尸身倒入河水当中的声音。鲜血转瞬之间就不断喷涌而出,马蹄溅起河底淤泥,和鲜血一混,就变成紫黑的颜色。到处传来的都是惨叫声音,试图跪倒河中乞降之人,在这种境遇下也只能被踩成肉泥。千余步卒,毫无反抗的能力。七渡河中,水花四溅,人马转瞬之间就已经都是血迹斑斑。还未曾被吓傻的人掉头就朝后跑,后面的推到了前面的人,无数双脚顿时就踏了过去。在水里,连垂死的惨叫声音都没法发出!
这个时候,董大郎所部老卒的本事就看出来了,扔了头盔兵刃,朝后跑得飞快!他们率先冲上了河岸,引着大群溃卒就迎向董大郎方向。
追杀着这些溃卒的余江已经杀的浑身都是血,举着马槊大呼:“逼他们朝董大郎退,逼他们朝董大郎退!”
马扩引着汤怀率领的胜捷军,也已经提速,马扩本来死死地盯着董大郎所部的一举一动,在河中步卒被冲击的土崩瓦解之际,董大郎所部骑军,仍然离这些步卒还有相当遥远距离!看着余江所部已经追着溃卒渡河,而这些溃卒,也迎向董大郎扑来的方向,一切都如预料当中,马扩也终于抛开一切不安,越过身边的汤怀,挺着马槊,率先踏入七渡河中,后面胜捷军源源跟上,马蹄缭乱,溅起红色河水,转瞬之间,已经踏足七渡河北岸!
击破董大郎,也许就在眼前!
而就在这个时候,董大郎猛地调转马头,身后骑军也同时动作,他们完全转了一个方向,在马扩冲过七渡河的同时,董大郎也跃马河中,身后铁骑,也齐齐转向了檀州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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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州现在的守臣,正是当年燕山贼当中赫赫有名的王夜叉。
他几乎是和董小丑同时招安的,董小丑所部编为怨军,而王夜叉却因为檀州知州力保,成了檀州的防御使。
比起饥民成军而为野战营头,被调遣东征西战,死伤累累的怨军。成为州郡防御使,领本部为州郡兵在大郡享福,那自然是天上地下。半生流离的王夜叉得此好事,自然对檀州知州感念无地,这几年为檀州攻灭盗贼,压制豪强,一向不遗余力。而辽人南京道守臣对这么一个听话的招安巨贼也恩宠有加。
辽人末世,招安的这些流民盗贼,忽降忽叛,兵变作乱,早就成了常事,出现王夜叉这么个异类,在他身上的官衔,自然就不断地朝上头加。
檀州所治所百姓,也是凑趣,念王夜叉为万家生佛,设长生牌位者,也比比皆是。
王夜叉半生流离,何尝受过这等待遇!竟然洗心革面,还找宿儒教他读书识字,要专心在此末世做一守臣,至少维护治下平安。
辽人统治终于在大宋和女真的交相夹击之间土崩瓦解。当涿易二州失陷的消息传来,辽人知州弃城而走,王夜叉本来也甚彷徨,却给檀州百姓堵住官衙哭拜于途,求王佛爷保护治下百姓到底。
王夜叉最后慨然答应。一面尽量搜罗积储,一面收揽流民。修补城防,攻灭迫近盗贼,压制蠢蠢欲动的豪强。在这一片天塌地陷之间,竟然维持住了檀州平安。周遭百姓,绝大多数都朝这里迁来,托庇于王夜叉治下。乡间大户,也多有携家眷细软来投奔者。
在这个前燕山贼的治下,檀州一时间竟然成为避秦所在!
世事在这末世,变化无常,前盗匪竟然成了保境安民的生佛,当真是谁也料想不到。檀州成了幽燕边地,积储最丰,骚扰最少的所在。王夜叉也殚精竭虑地维持着这个局面。似乎是想将这一切做到最好,他对手下也约束极严,有骚扰百姓者论死。整天也不在官衙,就在城墙上面箭楼之上搭了一个铺,每天就带着亲随无数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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