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还身在险地呢,怎么善待法?”
“要不干脆放了他,俺们和他一拍两散,各自走路?”
“辽狗大军里头又不是没有汉儿!万一是辽狗探子呢?”
几个人低声争论几句,目光一起都转向了那始终不说话,若有所思的领头青年。
“哥哥,这怎生措置?”
就连萧言的目光也投向了他,刚才那几个人的争论他听了个七七八八,心里面也在七上八下。他已经有了点最不好的预感,按照他的历史知识,也隐隐有点知道,他应该差不多在什么个时代,可是他就是不愿意去相信!
我想回家啊…………各位大哥…………
那领头青年深吸一口气,缓缓站了起来,一摆手:“放了他。”几个人一怔,那粗豪青年也不说话,收起镰刀就退了开去。领头的那青年伸手将萧言扶起,拉着他走到了山峰边上。
昨夜,萧言就站在这里,对着黑沉沉的夜空振臂大喊,问候着老天爷的全家。
白天的阳光,让他终于看清了所有的一切。
河水在南,平原在前。没有公路,没有电线杆,没有城市,没有现代文明的任何迹象。只有荒芜的田地,只有能见度极高的空气,只有这个时代的风迎面吹来。
视线所及,这个世界就这样迎面而来。
“…………这是,哪里?”萧言喃喃自语。
那领头青年站在他的身边,指向南边的河水:“…………那里就是白沟河,俺大宋和辽国的界河。五月二十六,我大军北上,在白沟河为辽国大石林牙和萧干所部大败……你现在还在辽土,过了白沟河,才是宋境…………可是俺相信,从俺们现在站着的地方再向北千里,直抵黄龙,总有一天,又会是我汉家故土!”
顺着青年的手所指出,萧言终于看清楚了白沟河,也看到了远处白沟河的那一片战场留下的痕迹。那盖满原野的一个个小黑点,是尸体,是两国几万将士留下绵延几十里的尸身!哪怕隔得这么远,肃杀之气,都迎面而来!
金鼓旗帜车马,散布四处。河上还有几座浮桥的残迹,被火烧得焦黑,只有几处桥桩还伫立在河中。
这是战场,还他妈的是一个古战场!
这不可能是假的,这绝不可能是假的!
白沟河,大石林牙,萧干…………在历史上这几个名字凑在一起,留下痕迹的这个年头,只是这一年。自己在飞机上看什么不好,非要看那本关于北宋灭亡的鸟书!
大宋宣和四年,辽国保大二年,金国……鬼知道是什么年号了。公元……1122年……。
自己已经逆流而上,跨越千年!
女真在这个时候崛起,曾经的庞大帝国辽国已经奄奄一息。七年前辽国天祚帝耶律延禧在护步答岗赔光了帝国的主力军。从此辽国就一直处于挨打状态,女真军四下攻城略地,无人可当。就在这一年,女真已经攻陷辽国的中京府,兵锋直指辽东和燕京。天祚帝耶律延禧这个时候还在到处打猎按钵,听到这个消息,连燕京都不敢回了,朝西京大同府逃去。燕京留守的辽臣拥秦晋国王耶律淳为天赐皇帝,史称北辽,苦苦支撑。整个北地,辽国统治体系土崩瓦解,四处盗贼蜂起,守臣或降或叛…………
就在这一年,看着辽国的惨样,大宋终于想起了要履行和女真人的海上盟约。历史上打过最多仗的死太监童贯统帅四路大宋帝国最为精锐的西军,再加上禁军一部和河北诸路所募新军,誓师北上。要一举收复燕云十六州。结果被辽国末代大将耶律大石和萧干拼凑了不多的兵力,在白沟河会战当中,大败宋军。童贯一口气退到雄州,闭关自保,耶律大石兵压雄州之前,耀武扬威…………
也正是因为这一战,还有接下来宋军丢脸的表现,让崛起的女真贵族彻底看清楚了大宋帝国的软弱无能…………
一年后,辽国灭亡。四年半之后,北宋灭亡。
自己不仅来到了一个最为纷乱的时代,还身在最为兵荒马乱的燕云之地!
老天爷,我谢谢你全家!
萧言腿一软,跪了下来。发出了一阵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声音。
那几个擒住萧言的青年壮汉冷眼看着萧言的举动。那领头青年站在那里,淡淡道:“你……是燕地逃人吧?”
这句话让跪在哪里的萧言根本就没留意。他现在心绪已经乱到了极点,没有当场发疯,已经算是他心理素质比一般人好很多了!脑子里头就有两个字在轰轰的不断响着。
穿越,穿越!
第一卷 燕云乱 第002章 斯人何人
“贼厮鸟,俺哥哥问你话,怎生不答?”
看见萧言在那儿又发呆,又哭又笑的装疯卖傻,粗豪青年一挽袖子就冲了过来。碗口大的拳头才在他眼前一比,这比什么话都好用,顿时就让萧言就反应了过来。
“…………啊……是!我是燕地逃人…………”
不管怎么样,总得活下去吧!至于怎么活下去,还真是前途惨淡……
一牵扯到求生上面,萧言的脑子顿时就灵活了起来,再不像刚才那样乱成一团。他定定心,整理了一下思绪,这几位老哥,明显就是宋人,却不知道怎么会到这辽境来的?正好刚才的眼泪还在,就坡下驴的哭诉起来。
“…………我家是燕地大族,俱是汉儿,一心欲内附大宋……谁料到大石林牙发现了我家族形迹,竟然用兵将我家屠族!二百八十九口啊……就活下我一个……各位哥哥,我就算要死,也要死在白沟河南,我大宋国土上面!”
那领头青年一笑,肃容行礼:“原来是心怀故土的燕地义士………衙内不必过于伤心了,俺们是大宋延庆路经略使刘相公麾下河北诸路敢战士,既然遇到俺们,必然生至衙内归于大宋国土…………只是却要衙内帮一个小忙…………”
萧言忙不迭的起身,这个时候,不指望他们,还能指望谁?想活下去,兵荒马乱的地方不能呆,最好就是朝大宋跑。北宋要灭亡,再望江南跑。反正哪里有危险,就离哪里远远的。白沟河那里死尸铺满,辽军还在白沟河南边,自己两眼一抹黑,朝南边瞎跑,撞上了怎么办?再说了,腰里没钱,连点干粮都没有,自己都生饿两天了!不赖上这些不知道怎么会跑到辽境来的宋军小卒,还能怎么办?
“破家之人,何敢当得衙内称呼?哥哥但有吩咐,小人何敢不从?”历史知识总算在这里派上用场了,萧言的答复,倒也像模像样。
那领头青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却不知道,衙内对涿易二州的山川道路,熟悉也不?”
熟是熟,那得放到一千年之后!辽国所称的南京道,大宋人口中的燕云十六州,核心要隘就是辽人口中的析津府,宋人口中的燕京…………也就是一千年后的伟大首都………
至于涿州和易州,都在燕京城的南面,易州更靠西一点。正是燕京城面对大宋的屏藩要害。在他那个年代,首都北京的范围空前扩大,向南已经过了高碑店,差不多就和涿州接壤了。当年萧言在北京某个二流大学读新闻专业的时候,假日没少望北京周边跑。还曾经在易州旁边流经的易水大发思古之幽情…………
可是放在一千年前,这里道路是朝南还是朝北自己都两眼一抹黑,熟个屁!
瞧见萧言为难的样子,那粗豪青年只是重重的哼了一声。还没等他发话,那领头青年就已经按住了他胳膊,淡笑道:“衙内思归心切,俺们也知道,此去本来就是冒险犯难之事,俺们军令在身,也是没法子。衙内大可自便…………只是白沟河一带,辽狗远拦子探马四下出没,衙内欲跨河归南,还是要当心一些了…………”
萧言瞧瞧他们,在心底苦笑一声。说是自便这么好听,这几条汉子连他们宋军的身份都说清楚了,自己回个大家分道扬镳,谁也说不准他们会不会干脆就把他那个什么了,好掩藏消息…………这可是乱世!双方十万以上的大军聚集在一起,杀人如割草不闻声的年代!远处白沟河那里,还躺着几万具尸首!
领头的那个青年说得平和,可他身边几个人,可都露出了冷森森的目光!
老子怎么这么倒霉…………
就算他们不杀人灭口,自己又能到哪里去?走一步看上一步吧…………
自己的家,在一千年之前…………
萧言眼泪汪汪的向着远处扫视了一圈,仿佛要认认真真的将这个时代的第一印象看进眼里,记在心里。转过头来的时候,他已经深深吸了一口气:“生于斯,长于斯,在下对涿易二州,怎么能不熟?”
历史上这个年月发生的事情,要紧的人物一个个在萧言脑海当中缓缓流过。幸运的是,这次去丽江,他正好带了几本关于北宋的历史书看看,印象也是份外鲜明。
现在的每一句话,也许都关系着他能不能活下来!
“在下孤身回南,正愁无可自效之处。几位既然是大宋军爷,但有吩咐,岂敢不从……几位可是要打探涿州易州辽军的军势?在下当得带路…………现下辽国南京道兵马,几乎扫数为大石林牙和萧干大王带出,辽国唯一可用之兵,无非就是据涿易二州的郭药师常胜军,他们的动向,的确关系大局非浅!”
几句话一说出,别人倒也罢了,那带领这支哨探小队的领头青年顿时动容。他虽然位卑职低,可心志天分都是极高。别的大头兵混混噩噩,听上官之命行事就罢了。他却如饥似渴的拼命多了解一些时局。应募不过数月,已经大得上官看重。此次远出哨探,虽然危险万分,但也未尝不是重用。他们是临近燕地的土著,比西军人地相宜得多。只要能成功,升官受赏就是一定的。
莫名其妙碰到这个自称燕地逃人的家伙,虽然说得客气,请他带路。也并不是多么看重,瞧着他细皮嫩肉,眼泪汪汪的脓包样,多少还有点瞧不起。也有监视的意思,于路观察,如果他真是燕地逃人,那自然是要善待,如果是辽狗探子,他也不怕刀上沾血!
但是这个家伙一席话说出来,就让他顿时改观,这家伙,看来真的是熟知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