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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纷纷而落,落在了萧干斗篷之上,不多一会儿,他的肩头就积满了雪花。寒风扑面而来,连萧干胡须上面都是冰棱。他却睁大一双满是血丝的利眼,定定地看着东面远处。
和宋军哨探发生接触之后,萧干反而下达了加快动作的军令。本来已经疲惫到了极处的辽军将士,连吃奶的气力都拿出来了,在大雪当中挣扎前行。
战事打到此处,辽军上下似乎都不关心最后结果如何了,只想有个地方倒头就睡。在萧干身边,突然有一匹战马哀鸣一声,软倒在地。马上将领,本来就头一点一点的在那里打瞌睡,战马倒下来顿时就摔了出去。他满身是雪的滚起来,拼命就想拉自己坐骑起来。那战马却是浑身虚汗都出透了,打着有气无力的响鼻,软着腿就是站不起来。
那将领自然知道,这匹战马是彻底累垮了。他看了萧干身形一眼,萧干却瞧也不瞧他这里,直直向前而行。那将领咬咬牙,拔出佩刀狠狠一刀刺下,就听见战马哀鸣一声,躺倒在雪地里再不动弹。那将领咬牙收刀,他身边亲卫赶紧让出一匹马来,让他骑上追赶萧干而去。
在萧干身边,他的心腹奚人将领忍不住靠近他:“大王,儿郎们都不成了,让他们歇息罢,要不然全军就得垮了!不是儿郎们不出力,实在是已经无力可出…………大王!”
萧干偏头看看他,语调比身外天气还要冰寒:“就算俺们全军俱全,如果等泾源秦凤熙河三军杀过来,就能如击败刘延庆一般击败他们么?现在就是要挟击破刘延庆之威,东向而震慑他们,压迫他们不敢与某家决战,只能朝高粱河北退!”
那奚人将领仍然在咬牙坚持,试图说服萧干:“大王,要是宋军不退呢?俺们疲惫若此,兵马凋零,与宋军战就必然失利,还不如将养队伍,收拢缴获辎重,就算宋人泾源秦凤熙河三军不退,俺们也还有和宋人周旋一番的实力!”
萧干冷冷地看着他,缓缓摇头:“俺们没有和宋人泾源秦凤熙河三军周旋的实力了!从来都没有!”
他抬首看天,看着雪花从青灰色的天幕上簌簌漫卷落下:“刘延庆已经在高粱河南了,俺就赌的是,老种小种他们,不敢在刘延庆和童贯在他们背后的时候和俺决战。一个都敢丢下自己环庆军全部逃命的人,对于他们这三军,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一旦摸不清俺们虚实,他们断没有和俺们在高粱河北僵持的决心…………他们只有退兵!现在俺们要是停顿休息了,老种是战场上的老狐狸,他能嗅出味道出来…………说不定就会冒险来抢这燕京城…………你明白了么?”
那奚人将领低头思索一阵,吸口凉气:“都是赌命啊…………大王,要是南人反应过来,俺们只怕…………”
萧干淡淡一笑,绷紧的容色也缓和了一些:“我的命向来很好…………催趱全军,加快行程,逼退了宋军大队之后,就天高地广,任俺们纵横了!”
那奚人将领大声领命,萧干亲卫也同声应是,分头策马而出,催趱大雪中的辽人全军加快行程,鼓号之声,也加倍地响亮起来。雪中这条黑色的洪流,带着击破刘延庆之后的森寒杀气,向东加快速度翻卷起来,现在辽军上下,就靠着对萧干的信仰来支撑着全军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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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源军的中军大营,现在灯火通明,火把熊熊燃烧,将大营周围映照得通明。宋军甲士,在寨栅上荷戈而立,每人都已经披甲,做如临大敌状。雪花落在铁甲上,不多时就凝结了,让这铁甲还有战士手中的锋刃,显得加倍的森寒彻骨。
中军大营之外,一支支军马纷纷地调动往来,传骑四下奔驰,传递着一道道军令。鹿砦壕沟,都有辅兵在加厚加宽。每一处要害的地方,都有宋军军将在按剑巡视。
从中军大营向四下望去,绵延的宋军营寨,在雪夜当中如火龙一般伸展开去,一直到视线的尽头。每一处营寨,都有杀气冲天而起。中军大营一旦在望楼挂上什么灯号,各处营寨也立刻反应。每个营寨的寨门内,都有披甲甲士组成方阵,在坐地休息。炊卒将热腾腾的汤饭分发了下去,给他们补充一点热量。这些披甲甲士,都是随时准备出寨依寨野战的。
如此戒备,原因无他。西军三军上下,都已经得知了前面传回来的军情。
刘延庆遁逃,环庆军全军崩溃覆灭!而辽人大队人马,已经向东而来,做出一副同样要将泾源秦凤熙河三军粉碎的态势。辽人张开的远拦子哨探,已经将宋军轻骑,压回了营寨左近,入暮之前,再度出现在宋军各营望楼的视线当中。从溃卒口中,宋军已经知道,萧干所部辽军,战斗力远远超过他们的估计,是可以从昼至夜,可以举火夜战扑营的精锐之师。一天一夜,就这么把环庆军给打垮了!
不等号令,当在辽军扑来方向的泾源军上下就立刻动员戒备起来,一切整军待发,准备向西进击的举动都停止了,绷紧了神经等待辽军的到来。虽然入夜之后,辽人的远拦子纷纷收了回去一程,宋军轻骑也能向西延伸一段距离,查探出辽人也在布置扎营。可是泾源军全军上下,还是没有半分懈怠处。环庆军再不成,也是西军重镇了,连依寨坚守都没撑持过两天,谁知道辽人到底有多大力量!
拥有如此强悍的实力,这萧干为什么还要步步示弱呢?无论如何,现在泾源秦凤熙河三军,背水列阵,已经没有可以应援之军,处在兵法上所言的绝对险地!
泾源军中军大营的大帐当中,这个时候也灯火通明,闻老种之召赶来的西军将领,济济一堂,将大帐几乎挤得满满当当的。人人都是脸色阴沉,不少人更是露出了慌乱了神色。
做好准备计划去拣便宜的,现在居然遭到了这样的变故,转瞬之间,全军上下,就已经处于空前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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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种端坐在上首正中,他看起来似乎又老了七八岁,在那里闭目不知道沉思着什么,只能看到他的胡须微微颤动着。小种和姚古坐在他的左右首,面面相觑。大帐之中,没有一个人开口,只有闻讯从各处营寨赶至这里的将领进来的时候,大帐当中,才有一点声响活气发出。每个人都觉得万分的压抑,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北伐以来,两次倾尽全军之力的攻势,难道就都要以惨败收场不成?上次白沟河,好歹大家还是互相掩护,基本上都将主力撤了出来。这次在高粱河北,还不如上次,说不定在退过高粱河的时候,全军就要丢下不少人马下来,还不知道在涿州能不能站住脚!
虽然和环庆军已经生分了,但是得知环庆军惨败之后,大家毕竟同是西军出身的,每个人都是心下惨然,更没有心情说话。眼见得这大帐当中,气氛越来越压抑。
不知道等了多久,老种还是没有张开眼睛。小种终于按捺不住,狠狠地拍了一巴掌大腿,响亮之声,惊动了每个人。就看见小种掀髯站起,大声怒道:“刘延庆这厮,当真是死不足惜!都是西军里面出来的,厮杀场中度日的人,西军就没有出过弃军先走的将领!要不是这厮,环庆军也不会垮得如此之快,辽狗啃不动他们,说不定俺们就到了,前后夹击,哪里还有萧干张狂处?重重上本弹他,取刘延庆首级,以慰环庆军几万将士英灵!”
姚古刚才也学着老种闭眼,这个时候也缓缓睁开眼睛,冷笑一声:“现在这厮可安安稳稳的在高粱河南!正不知道和宣帅会打着怎样的主意。他退过河南了,只要俺们也退过河南,就大家都差球不多,怎么也遮掩过去…………直娘贼,就没有打过这等憋闷的仗,十分气力,要用九分用来防着自家人!”
一名姚古麾下的将领霍地站起来:“那俺们就不退!在这里和萧干分一个生死胜负出来,让他看看西军到底是铜是铁!刘延庆这厮溃败,俺们击退了萧干,拿下燕京,看那宣帅,还有小蔡相公,有什么说处!”
这将领的大嗓门儿,顿时引起了几人应和,帐中气氛,似乎一下就松动了不少。好几个将领都跟着站起来,摩拳擦掌地喊打喊杀。
姚古又是冷笑一声:“折全忠,就你能厮杀不成?俺们现在是孤军处于高粱河北!萧干没什么可怕,俺们背后站着的人,才是可怕!”
现在帐中全是自家人,局势又紧要如此,姚古也不顾忌什么了,口口声声都是直点人名:“童贯这没卵子的家伙,和刘延庆已经是一条绳子上面的蚂蚱,他会用尽生平本事,将这场败绩尽量遮盖过去!如何遮盖,还不是拉得俺们跟着同败。到时候板子落在他们身上,自然就轻了许多,不是他童贯刘延庆无能,实在是萧干耶律大石这厮太强!这些人在高粱河南扼住俺们的后路,河北诸路转运使节都是童贯这一派的人马,俺们可不能放胆在河北死战!到时候给人害了,还不知道为什么!”
听到姚古呵斥,那最先站起来的叫做折全忠的汉子,悻悻地坐了下去。西军给童贯和刘延庆扯得四分五裂,大家都是亲身领教过的。也正因为他们,这一场仗才从头到尾打得如此憋气,现在姚古所说,正是大家所担心的。到时候瞻前顾后,在萧干手中,说不定又是落下一场败绩!
萧干击破刘延庆之后,毫不停顿的就挥兵东进,如此气势,也多少将西军上下震慑住了。虽然环庆军惨败,是种种因素凑在一起才发生的,其中刘延庆无能胆怯,至少要占一半。但是辽军动作之迅捷凶猛,萧干指挥调度之泼辣果敢,还是让人不得不佩服。现在毫不喘息就直逼而来,让人更摸不清他手中实力,这个在河北与他决战的决断,更是难以做出。
吃姚古这么冷冰冰的说了几句,帐中又安静下来。
半晌之后,终于有人嗫嚅道:“要不…………俺们就走?环庆军先遭丧败,俺们又是承担侧翼应援之责的。环庆军两天就垮下来,俺们用上吃奶的气力也应援不及,这责任,也推不倒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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