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言仍然不曾抬头,语调恳切到了极处:“萧某南归,为大宋效死之心,日月可表!幸得官家鸿福,宣帅威灵,萧某人才侥幸克复燕京,擒斩辽酋萧干,更拿获辽人皇后准备献俘阙前…………孰料竟然有此两奸臣播乱燕地,差点陷萧某于万劫不复之地!萧某对大宋一片忠心,可鉴日月,幸得天不容奸,得老种相公助力,一举将其覆灭!
…………宣帅此言,叫萧某人如何克当得起,萧某一南归这臣,出力正是本分,安敢居功?只求上至官家,下至宣帅,能鉴得萧某人这一片赤心,容萧某人为大宋一百姓,已足慰生平!”
这番话实在是说得太有点恶心了,站在萧言不远处的韩世忠朝着岳飞挤眉弄眼。岳飞却面沉如水,就当没有看见。童贯这恶心的感觉,只有比韩世忠更甚十倍!偏偏又不能说什么,只能冷哼一声:“是,萧宣赞你忠心的好,能得萧宣赞,真是俺们大宋的福分!”
他又转向老种,冷笑一声:“既然发现了赵良嗣和郭药师此辈的奸谋,怎么就不及早知会某这个宣帅呢?难道某将当不起萧宣赞垂问一声么?反倒是老种相公,更靠得住一些?须知道,某是主持着燕地战局的人物!”
还没等萧言开口,老种就淡淡一笑,朗声道:“宣帅此言说得差了!”
在童贯面前,此次北伐战事当中,老种显得低调一样,整天就是一副半死不活的垂老老头子的模样。童贯无论如何排挤他,他也就一声不吭地领命。但是此刻,老种却将隐藏的锋芒全部拿了出来,劈头就说童贯不是,和童贯分庭抗礼之处,哪点还有往日的影子?
“…………如此奸谋发动在即,如何还有等待宣帅前来缓缓处置的时间?几万健儿殒身,总算拿下燕云,对官家也总算有一个交代。万一有一个不慎,燕云再沦入敌手。在官家面前,某等这些为臣子的,还不干脆就早早割了自己的脖子?官家等这个燕云之地太久了,大宋也等这个燕云之地太久了!
…………宣帅身份贵重,远在后路持节镇抚。某等不才,正在高粱河左近,萧宣赞不先寻觅某等助力,反倒要等宣帅到来?怎么也没这个道理嘛…………萧宣赞为的还不是大局?更何况,他也知会了宣帅!这点上头,宣帅责怪萧宣赞,末将却不心服!”
萧言在旁边连连摇手,神色又是诚恳又是难过:“千错万错,总是萧某人的过错。萧某人实在太过心切,才未曾等及宣帅就发作。宣帅也责备的是,老种相公切莫替萧某人说话了。有什么责罚,萧某人一身领之,绝不敢有半点怨言!”
童贯简直给两人作态气得发昏,知道萧言已经彻底和他扯破脸了,自己在这里多耽搁一刻,就是多自取其辱一分。难道还下令王禀将萧言拿下,或者干脆砍了萧言脑袋?老种就敢马上领兵护住萧言!而萧言也实在没有把柄再让他抓在手中,那个辽国公主,童贯简直懒得去问了,不用说已经给萧言弥缝完全。
当下就一甩袖子,冷冷道:“既然都这样了,某也没什么好说的…………就进燕京城罢!不用说萧宣赞克捷军报,已经发出了?这个不经过某这里,却是有些说不过去了罢?”
萧言仍然是那一副欠揍到了万分的恭谨神色,仿佛今天不把童贯气死不肯罢休也似。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只要动他最珍贵的东西,萧言心地狭窄之处,也不见得差过了那个死鬼赵良嗣来着。
“这个自然是要等到宣帅的…………只是官家在汴梁悬挂燕云战事心切。我们做臣子的,克复燕京,先通禀官家,让官家欣喜一下,也是免不了的…………正式军报,自然要等着宣帅前来一起斟酌,属下安敢自专?”
童贯心里面痛骂自己嘴欠,都这样了,还想讨什么便宜?萧言和老种联手,在这里自己是撼不动了。不用说萧言早就和这老不死的斟酌过了,老公相有一万种途径先将符合他们这一派系利益的军报送到官家面前。自己一来,还斟酌个屁!难道和前敌将领,亲自克复燕京的功臣,能说出两般话来?这不是自己将把柄朝对手手里送么。
童贯决定,自己再不和这两个王八蛋多说一句话!他转头就向王禀招呼:“走,俺们也进这便宜燕京去,收拾首尾,等着汴梁消息,然后就回汴梁去…………看老种相公还有萧宣赞如何加官进爵,就不先恭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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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来招惹萧言,萧言倒是还要来招惹童贯。
萧言抬头,一脸愕然神色:“宣帅,属下身上冤屈,还未曾洗刷干净,怎么就进燕京了?属下这个被指为辽国公主的侍女,当日在雄州,在涿州,也有多人看见,属下必然不敢调包。就当着辽人萧普贤女皇后一验,看是不是那个什么直娘贼的辽人蜀国公主!”
萧言此刻神色,三分激动七分委屈。要不是实在挤不出眼泪来,估计已经能拿奥斯卡最佳裸替奖了。
童贯老大的不耐烦,他怎么愿意再去让自己跟着耍一场猴戏?当下就不耐烦地摆手:“好好好,某就当看过了。萧宣赞忠心,谁还能怀疑?萧宣赞侍女,如何能是辽人公主?这件事情就算了了罢?俺们可能进燕京城了?”
萧言这件事情上却坚决万分:“宣帅,属下拜求宣帅亲临,为属下洗刷这场冤屈…………要不然异日就算属下能至汴梁,浑身长了一万张嘴也分说不清楚!”
老种也在旁边不阴不阳地帮腔:“宣帅,关系前朝血脉之事,官家也是上心的。这也是某等北伐众将的分内之事…………这个事情,焉能不分辨清楚?”
童贯定定地看着萧言,从牙缝里面就挤出几个字:“你好,你好得很…………走,就去验看就是!可别太耽搁太多时间,此处阴冷,某这把老骨头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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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言中军大帐,这个时候就改成了认亲的所在。帐幕当中,坐着站着,满满的都是人。这个时候童贯才看到,就连还在养伤的马扩也抬到这里来了。马扩自然是认识小哑巴的,是萧言最好的见证,说不得也辛苦他一趟。
看着童贯,一阵见礼下来,又是扰攘一阵。因为萧言的原因,童贯自然对马扩也没什么好气。马扩却是自觉得襟怀坦荡。他最近一直在养伤,外间发生的多少大事,自然就隔膜了许多。
关于小哑巴是辽人蜀国公主一事,他听见不过一笑。小哑巴如何被萧言捡到,和岳飞闲聊当中也提起过。岳飞是实在人,有一句算一句,马扩信得过。要是萧言随便一捡就是一位辽人的蜀国公主,那天底下的公主没有一百万也得有八十万。
所以听萧言遣回燕京接萧普贤女皇后和他的使者一说,马扩不顾伤势就急急跟着赶来,说什么也要替萧言当这个证人。
至于就算小哑巴是辽人蜀国公主,他马扩还会不会一直偏帮萧言说话。马扩自问内心,最后也是长叹一声,估计自己还得睁着眼睛说瞎话。为大宋留下这么一位萧言,不比一个无拳无勇,只是血脉高贵的公主强胜百倍!
众人在外帐中面对内帐围坐半圈,内帐屏风处隔着一个纱帘,萧普贤女皇后端坐在纱帘后。
在童贯未曾到来,萧言动手诛杀赵良嗣和郭药师,什么样的旗号都扯出来,行事自然可以百无禁忌,反正也没人来拘管他。现在北伐大军两位巨头都到了,却要正式起来。这等场合,如对大宾,要给这位萧普贤女皇后留点体面。至于献俘给那位官家之后是什么命运,却又不是大家能管的事情了。
童贯再一肚子的火气,还是恭谨的和这位萧普贤女皇后见了礼。这位辽人皇后款款答礼,半分没有仓皇之处。
扰攘过后,大家围坐一处,个个神色俨然,不管各人心思如何,怎么样也要将这流程走完。萧言老种什么心思不知道,童贯是郁闷到了极处,给萧言摆了一道,还要在这里帮他擦屁股,他童贯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委屈。将来大家还有相见之日,到时候再算这本帐罢!
童贯不吭声,老种只好代为主持,他咳嗽一声,笑问道:“给两个怀不臣之心的奸贼的谣言,就让俺们正式如此,还劳烦了前朝皇后,真是无谓得很…………可总得有个交代不是?这就可以开始了罢?”
童贯哼了一声,点点头。萧言一摆手,就看见张显大步走出去,不多时就从旁边小帐之中,引出来一个娉婷少女。童贯顿时就眼前一亮,好个女娃娃,当真是我见犹怜!
这个少女,自然就是小哑巴。她素面朝天,一副娇柔可怜的模样。一进帐幕当中,明媚双眸就转到了萧言身上,其间孺慕之意,藏也藏不住。逻骑将小哑巴寻获,自然跟宝贝一样,快马加鞭地送到萧言这里。而萧言一等到了哑巴,就立时发动,一下诛杀赵良嗣和郭药师,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看到小哑巴的目光望向自己,萧言只觉得自己刚才冷硬无比的心,一下也就软了下来。自己差点就失去了她…………多亏这贼老天难得发了一次善心!
小哑巴送回来,萧言也没来得及和她亲近,就马上行要紧的事情去了。这个时候,看着小哑巴怯生生的进来,将自己一身全部系于自己身上的模样,简直就恨不得跳起来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不过这个时候,自己说什么也不能做这般事情,只能点点头,向着帐中诸人:“诸位,这就是萧某人身边侍女,马宣赞不用说是熟识的,就是王太尉,在雄州的时候也曾经见过,是随着萧某人一起闯辽营过来的,就请诸位看看,是不是就是她?”
马扩当下就朗声道:“如何不是?正是萧宣赞身边侍女!属下敢用身家性命作保!”
王禀却瞧也不瞧,径直就回答出声:“就是她!属下也敢用身家性命作保!”
萧言看看王禀,王禀也冷冷地回视了他一眼。王禀心思,萧言也能猜到。虽然大家算是已经分道扬镳了,可是王禀还不屑于拿一个小女娃娃做文章,这点事情,早了早好。只是可惜了自己使出来的那些胜捷军啊…………也不知道能扣下多少来?
老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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