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己身处其间,必然也将载入汗青,百代之后,这耿南仲三字也不会消磨!
耿南仲绷着脸,满心思地酝酿着感情,准备等会儿朗声应答,让这场景更完美一些。却没想到,耳边响起了宇文虚中轻轻的声音:“这老种和萧言倒还算得上是恭顺,似乎没耍什备花样啊…………难道他们就认命了?某等倒好说,不会过分为难他们,但是他们这一服软,将来童枢密报复,他们就能承受得起?”
耿南仲回头,微带怒气了看了一眼正做沉吟之色的宇文虚中。咳嗽一声,扶着玉带上前,双手郑而重之地接过了那锦包皮筒,扬声道:“某等代天纳土,尔等忠勇效死,官家已尽知矣,懋赏勋荣,绝不吝于…………”
耿南仲双手将那锦包皮筒捧过头,让每个人的目光都能看见,放开了嗓门,大声道:“值此大宋宣和五年,长城之内,再无胡汉分野,大宋已是金瓯无缺!从此山河无恙,本固邦宁,百年以降,无定河边白骨,当千秋血食不替!”
几千军士,猛地举起手中兵刃,金戈耀日,大声疾呼:“万胜,万胜,万胜!”
王禀策马,并没有随侍在宇文虚中和耿南仲身边,而是远远的在队伍外面,看到眼前一幕,饶是他满腹心事,现在也忍不住湿润了眼眶。燕云之地,总算回归汉家!他叹息一声,在三军欢呼之中,向北而望。北伐战役,波折起伏,要不是萧言横空出世,岂能有今日?而等待萧言的命运,还不知道是什么!在战阵当中,萧言似乎是天纵之才,绽放出的光芒,将所有人都掩盖干净,可是当对着大宋士大夫们这一个全新的对手,只怕他也只有黯淡无光了罢?他能战胜只剩下残山剩水的残辽,能击败女真先头之军,难道还能对上整个大宋不成?
此刻荣光,全成就在一个南归降臣之手,这是他们这些食禄几十年的大宋武臣之耻。可王禀对萧言很是服气,一身而当千军,万死当中成就奇功。要是对此人使用得当,谁能不说萧言将是大宋今后几十年的长城?
可是从现在开始,大宋偏偏却要自坏长城!山河之固,在人而不在于险。幽燕虽好,可是在这末世飘摇之际,却又不知道在大宋手中,又还能保有几年?
王禀在那里思前想后,这里耿南仲却是意气风发。他是太子属官,又属于朝中两派都不讨好的清流中人。为了太子声望,耿南仲一向谨言慎行,生怕卷入党争之中牵连到了太子。大宋末世景象,他们这些清流之臣也看得清楚,总自诩为太子即位,清流当道,正人盈朝之际当有改观。可看着国势就这么一天天的败坏下去,他们这些清流之臣也开始惶惶不安。如果再拖延下去,就算等到异日他们上台,就来得及收拾这局势么?
幸好这燕云之地,在王黼童贯他们强行发起推动之后,最后变化到了此般景象,给了他们这些清流之臣这么一个天大的机会!也许从现在开始,就是他们正式跃上大宋统治体系核心之始,还有时间慢慢收拾着残破河山!而他耿南仲,就将必然是主导这一进程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
虽然心潮鼓荡,不可自已,可是耿南仲毕竟是养气功夫到家的人物。将手中锦包皮筒郑而重之地交给旗牌收起妥善封存之后,回头一脸淡然地朝着宇文虚中笑道:“叔通兄,某等这就进燕京城罢?看来此番差事,还并不是不可为…………萧言所谓跋扈,也是言过其实了…………叔通兄你行事有时未免过刻了一些,到时候但请稍稍回顾一下这些武臣体面,叔通兄,你意若何?”
宇文虚中却没有半点舒心展眉的样子,仍然是一副若有所思模样。听到耿南仲话语,他只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这就进燕京城罢…………希道兄,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耿南仲一怔,微笑上车,语气淡淡的,很有一点不以为然:“…………说笑了,这还能有什么变故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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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在燕京城南面那一番迎候天使的热闹,在幽燕边地另外一处所在,又是另一种别样景象。
那支萧言扶植起来的奉天倡义复辽军,现在屯驻之地,正是当日萧言和女真一场血战,烧成了白地的张家堡寨。
幽燕边地本来就称不上富庶,燕地大乱以来,此间豪强互相攻杀掠夺,偶尔还有云内诸军州奚人蒙古等游牧之士来来去去,加上女真南下破坏,萧言和女真先头军马来回拉锯的大战,更是让这里显得荒凉残破无比。
高粱河南,已经是春水安生,绿意涌动。这幽燕边地却仿佛还在关外寒风的笼罩下,春色还远远没有到笼罩此处的地步。
荒凉的大地上,原来张家连环坞壁只剩下一些断壁残垣伫立在衰草之间。依托着这些坞壁的残砖断瓦,这支复辽军立起了大大小小的零星营宽
所谓营寨,其实说起来更像是难民窝棚仿佛。人们用各种各样的材料收拾出一个个破破烂烂的地窝子,乱七八糟地凑在一处。聚居之处外面,草草挖了一点壕沟,竖起歪七扭八的稀疏木栅就算设防了。这些大大小小的破烂营寨里面,更是什么样的人都有,男男女女,面有菜色地汇聚在一起,所谓复辽军士卒,同样也是破衣烂衫,为了抗寒,什么样的破布片都披在了身上,比起那些难民,多的不过就是一口兵刃而已。这些破烂营寨里面,婆娘哭娃娃叫,什么样匪夷所思的声响都有。
只有在原来张家主堡余烬处立起的那个营寨,壕沟宽而且深,设了三层木栅,木栅壕沟之间,再加上鹿砦。寨子四下都有角楼刁斗,还有值守军士,看起来总算还象一个模样。白底黑边的奉天倡义复辽军的旗帜,就在这个营寨上空有气无力地飘动。
当日拉起奉天倡义复辽军的,用的是甄六臣旗号,骨干是当日郭药师遗下的败残常胜军士卒三四百,再从神武常胜军余江所部抽调的四百骨干,萧言再格外拨了当年常胜军出身的一百马军给他们。
宋军虽然袭破燕云,底定燕地大部,可是控制力并没有遍布全境,只是几处重要州郡而已,大军主力也只是控制着从燕京一直南到白沟河的那条主要通路左近。其他地方,还是豪强四下割据的局面。有的豪强算是白手起家的,或者本来在辽人治下就不是什么有名的家族,他们可以传檄而定,甚至聚拢在萧言这个出身和他们差不多的人物的旗号下,出人出粮出马,想着在大宋讨一个出身。
可是更有不少,是在辽人治下世代为宦的家族在乱世里头割据。在宋人治下,也许他们服软投降保全家族性命是没什么问题,可再没有在辽人治下的威风富贵了。宋人大批流官等来到燕地治理州郡的时候,打了胜仗胜利一方总要捞好处,不对他们这些人下手,难道还去盘剥那些只剩下光身子的流民百姓?
对于这些豪强而言,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肯归附大宋的。他们还在指望正在云内诸州的那个耶律延禧,甚至想着是不是能投靠女真。女真和大宋不能比,人少而统治粗疏,投降女真,他们家族的生存余地就大上许多。而且女真人少,地方上大量官位用女真人根本填不满,总得借重他们为助力,投靠女真,大家说不定还有出头之日!
而辽人燕地南京道的这些豪强家族,对大宋是熟悉极了,知道对方是个什么德行。为官之路早就给大宋自己士大夫体系把持得干干净净,大家只怕以后只能继续当平头老百姓,而大宋官儿毕竟学识深湛,盘剥起来他们和女真人简直就不是一个级数的!
现在女真崛起,兵锋虎视于长城以北,将来还不知道风朝哪里刮。与其于注定破家于宋人手中,不如苦熬待变!
这些割据豪强既然有了不同动静,在大面上兵戈消停下来的情况下,小规模的豪强之间的攻杀,反而更加剧烈了。那些投靠了萧言,自以为讨到了出身的豪强,就拼命攻杀那些不肯投降的割据豪强。打破他们,自家本钱就更加雄厚一些。在萧言那里就可以投下更多的本钱,将来出身位置更高。而那些不肯投降的豪强也拼命要保全自家家族性命富贵,甚而反击那些投宋的坞壁,他们心思也是一般,自家本钱厚了,对大宋可以讨价还价,将来女真南下,同样出身更高一些!
这般地方豪强的厮杀,残酷而且血腥,互有胜败,一旦破败,往往举族而灭。几个月来在大宋兵马控制不到的地方,几乎是无日不战。奉天倡义复辽军旗号起后,那些一直在苦苦支撑的不肯投降的燕地豪强们仿佛就看到了希望也似,这个时节,有一支后援就好过没有,而且万一一旦失败,也有投靠之处!
一两个月下来,这支当日萧言暗中成立,更多当作幌子使用的所谓奉天倡义复辽军,就跟吹气球一样的膨胀了起来,各处破家豪强,纷纷投效。往往都是拉家带口,举族而来,再加上被萧言击败的辽军主力的零散兵马,各处求活只为一口吃的,管你挂着什么旗号的流民百姓们,就将当日起家时候不过七八百人,尚称得上精悍的复辽军变成了这般难民营景象,现在聚集在幽燕边地这连绵破烂营寨当中的,只怕都有三四万人,而且还在不断地膨胀当中!
人马一多了,最大的问题顿时就变成了粮草问题。幽燕边地怎么也支撑不了这么多人吃马嚼的,每天都有人不断涌过来,每天都有人不断饿死。而这些散乱人马经常为了一点吃食呼啸而去拼命要打开那些坚固的坞壁。成功的时候很少,失败的次数却很多,一旦失败,就带着一大堆死的伤的退了下来,让这些破烂的存身营寨变成了加倍的地狱景象。
有点武力自持的人马,在这些难民营察里面作威作福,盘剥逃难人等最后一口食物和最后一点家当。而当日高门大族逃难而来的,男子怀传家宝物饿死,老弱被驱而向前填了坞壁的沟壑,金枝玉叶为了填饱肚子出卖自己身子。萧言已经不折不扣是一个枭雅,临时起意的一个决断,就能改变无数人命运,或者让他们在这世道当中飞黄而起,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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