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无不是从萧干和女真军那里得来的北地雄骏!大石林牙所部,虽然已然束伍部勒,也算都是精壮。可是战马不过七百,披甲将将及半,兵刃就是手中的,连箭矢不知道每个弓手能不能分到十只与否,这一仗,到底如何打?大郎愚钝,实在不知道林牙获胜只由何在!”
董大郎少年从军,战事经验丰富无比。这个时候他又是毫无顾忌——甚至可以说他什么都不在乎了,在耶律大石面前侃侃而谈,每一句话都说到了点子上面。耶律大石一边听一边不住点头,等到董大郎说完,耶律大石面上全是欣赏神色:“大郎,可惜你不能久在某麾下效力,不然必然是某心腹重将…………”
董大郎一笑,摇摇头:“林牙,你也知道,我心思不在这个上头。”
耶律大石笑笑,也不再多劝什么。人各有志,不必相强。在他看来,董大郎已经算是彻底被萧言毁了。原本是燕地众人瞩目的少年将军,就算辽国覆灭,南投北去都也有足够前程。可是此子一辈子都活在仇恨当中,当日恨郭药师杀父之仇。这个时候又是恨上了萧言将他所有一切夺走,余生目的,就是和萧言不死不休!
人生至此,就真没什么好说的了。
灯火之下,董大郎将自己一张狰狞的疤脸藏在暗处,久久望向萧言所在的方向。
耶律大石叹息一声,提起另外一个话题:“你那百余骑,怎么样了?可得用与否?”
董大郎点头:“拔营南下的时候选出了百余骑,加上这些时日挑拣,已经有两百骑了。每日带他们出去哨探,参与攻拔堡寨,已经屠灭了四五个村寨,下不得手的,都已经挑了出去。余下之辈,都是与俺一般,有今天没明日,胆大妄为之辈,檀州富庶,此辈敢于一试。了不得就是没命,有什么大不了的?要是夺了檀州萧言积储,燕地辽人高门大户家当,倒有大半都给萧言运到了檀州,要是能侥幸功成,还有一条性命在,远远逃走,也不失后半生富贵…………他们敢随着俺去赌一场。”
“甄六臣呢?”耶律大石又轻声发问。
董大郎嗤的一声冷笑:“倒是俺们当中难得的忠义之辈,口口声声念着那个大小姐…………虽然这些日子都没有随俺们行事,但是事到临了,他如何敢不跟着俺去袭取檀州?在他看来,这也是最后能救他大小姐的机会了…………他须没看见,当日郭家女儿和萧言的眉来眼去!两人同生共死的交情,萧言最落魄的时候也能带着一个小丫头不撒手,女色上面入命,他怎么舍得杀郭家女儿?说不定就是萧言那厮手中的珍宝!”
说到萧言和他所拥有的东西,董大郎语调背后那种狠毒的恨意,几乎要深入人的骨髓当中。
耶律大石神色不变,淡淡道:“郭药师身死,就这么一点骨血。能留条性命,也就留下罢。”
他说得漫不经心,自己都没有当成一回事。董大郎心理已经近乎变态,只想毁掉萧言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耶律大石如何能不知道?他能利用董大郎的,也就是这点。
两人沉默半晌,耶律大石突然开口:“明日你就出发吧,率领所部,先向南走,再绕向西北。萧言那里有某吸引他目光,南下绕路的回旋余地现在也有,他必难以发现。至于能不能成功,就看你自己的命了。”
董大郎默然,在黑暗中朝着耶律大石深深一礼:“多谢林牙助我一支兵马,他日若有机缘,再和林牙相会罢。”
耶律大石笑笑摆手:“你救了某家出来,现在才有一线生机在。这是大郎你该得的,不用谢我。”
董大郎行礼完毕,转身就下了望楼。两人都没多做什么交谈,互相心里面都清楚。只怕没有什么再会的时候了。在萧言强大的压力下,两人都只能各自拼死挣扎求生!
董大郎去后,耶律大石手按望楼栏杆,久久未曾挪步。董大郎此行成败,不是他所关心的。他只是想着,怎么样在萧言手中,冲出一条血路,还要积攒下越多越好的本钱,为将来大辽复国多积蓄一些力量!
在萧言压迫之下,他只有继续南下。在萧言和西军两家刻意纵容下合围燕京。虽然现在声势浩大到了极处,可他完全清楚明白,还是当不住萧言和西军的一击!南下就是为了争取时间,多呆一日,就能多聚拢一些实力。萧言心态打算,他也把握住了。就等着汴梁传来对他有利的消息。
现在复辽军横亘在南北之间,要是南面有使者前来,他不难立刻就知道。一队传骑,杀破复辽军散乱甚而全无戒备的营盘,冲入燕京城中,并不为难。要知道这些各路元帅知兵的少,白天出去掳掠打粮,晚上就在营盘当中高乐。各个营寨之间,毫无联络哨探,只有依附各处营盘求生的裹挟难民。他们分布又广,一队精锐传骑找到空隙杀进杀出不是什么太麻烦的事情。可是这动静,也立刻就能为他所知。
那个时候,就是他舍弃一切,调头迅速北上的时候!而董大郎去袭取檀州,要是能让萧言分兵,那是再好不过。冲过萧言阻截把握就更大一些。要是不成,反正对他而言,也没有损失。到时候无非就是用更多人命,换取他冲出去的机会!
他猛然一拍面前望楼栏杆,下面亲卫听见响动,几人已经冲了上来:“林牙,何事?”
耶律大石回头下令:“传令诸将,明日不要拔营,这营盘还留在这里,分一营人马驻守。其余主力,随我向燕京前进…………我们不替大军挡在萧言面前了,和大军主力,会合一处!”
亲卫领命而去,耶律大石向西北而望,冷冷而笑。
萧言啊萧言,就算你领兵击某,你要踏破多少营盘,杀掉多少条性命,才能冲到某家面前?某家等着看你的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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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燕京城头,数员西军将领,都在按剑依着垛口,静静看着眼前一切。
方圆数十里内,宋军依托燕京城守卫外围的营寨,成一个大圈拱卫住内里的燕京城。而在这大圈之外,就是漫山遍野的星星点点篝火。燕京城墙虽高,但是被宋军营寨隔绝在外的那些复辽军灯火,已经不大看得清楚,只是给人感觉所在皆有,将燕京周遭一切空间全部填满了。
一员西军将领看了半晌,忍不住低声道:“直娘贼,真就这样放着让他们将俺们合围了?”
在他身边,站着的就是姚古。城墙上风很大,将他的胡须吹得高高飘起。姚古面色深沉,哼了一声:“这有什么,乌合之众耳!一旦大军出动,还不摧枯拉朽?”
另外一员将领迟疑一下:“统领这支军马的,可是耶律大石啊…………这可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家伙,天知道在他手里,又能有什么变数?”
这一句话顿时就引得诸将附和,他们都是姚古最心腹的将领。在他面前,说话向来没有什么顾忌。
“…………萧言这厮,真的将耶律大石藏在手里!藏在手里就罢了,怎么又让他逃出来了?”
“他也姓萧,天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心思!是不是和耶律大石通同一处,倒也难说得很。不要最后俺们西军反而吃了大亏!”
“也不知道老种相公是如何想的,怎么就铁了心站在萧言一边?事情没有变化,倒也罢了。现在明明局势有所变化,为何不改弦易辙?非要等到事情再变得不可收拾么?”
“孤军被困燕京,不管怎么说,都不是好事。稍有闪失,也许就是大麻烦!姚相公,俺们再去求求老种相公,眼前这堆破铜烂铁,俺们包打完了就是。反正都是平乱,为什么要等到汴梁有说法了再去平乱?这样俺们西军还是头功,朝里走走门路,保全西军也不是太为难的事情,何苦现在这般,好处大头,都留给萧言那厮!”
姚古面色如铁,回首呵斥了一声:“胡吣什么?老种相公已经做了决断,谁还想违令不成?要和老种相公说这般话,你们自去,某却不去!”
这一句话说得大家都有些灰溜溜的。姚古低喝一声:“不看了,看着让人心烦回府去,你们也各自归营!”
其中一员将领是姚古的心腹旗牌官,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姚相公,汴梁来的那个宇文大人几次求见,俺左遮右挡,实在是辛苦。要不相公就见他一次,听他说说,也不直什么。宇文大人毕竟是天使,姚相公这般僵下去,总有些麻烦…………”
姚古冷笑:“某家依托,全在西军。理那些汴梁子做什么?西军做主的是老种相公,又不是俺!再上门来,还是一句话,不见!”
话语声中,他已经按剑下了城头,那旗牌官也紧紧跟上,底下自然有亲卫接着,一群人策马举火,匆匆去了。留着城墙上面领军将领各自面面相觑,低声抱怨:“说要领着俺们来瞻看对手军势,还以为事情有转圜余地,结果还是这般!倒是俺们好心,闹个无趣。自散自散,回营中早早睡他娘的大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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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复辽军大队西北方向二十余里外,萧言所部营盘同样在黑暗中默然伫立。
骑军立下的营盘,向来比步军大。萧言所部立下了五六座大营,延绵出去几里地,每座营盘之间,以弓箭互相可以相接为限。这些营盘当中,不过只放下了他一半人马。他麾下轻骑,大半都已经撒了出去,将燕京北面各处通路遮挡得死死的,复辽军一旦有向北迹象,第一时间就能为萧言所知道。到时候以骑摧之,什么样的对手都给他打垮了。
这些日子,萧言所部,就是这样一步步地跟着耶律大石率领的复辽军,看着他们合围了燕京。此刻耶律大石停下,他也就停下。扎营与此,和他遥遥对峙。
此时此刻,萧言同样站在望楼之上,向东北方向久久而望。几名貂帽都亲卫,侍立在他身后,默不作声。
脚步声突然响起,打破了望楼寂静。萧言回头看去,却是牛皋走了上来。萧言身边亲将是张显,现在在燕京。少了张显扈卫,萧言倒也没觉得什么不安全。韩世忠和岳飞却抵死不干,将牛皋从领一重骑指挥的位置上面调出来,用来扈卫萧言。他们这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