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大臣与军伍交接,其实说透了。在地位足够高的大臣这个阶层当中,也并不算是怎么一回事。王黼有没有和童贯交接,好得如穿一条裤子也似?如果身边大臣对于军将没有足够影响力,君王又怎么通过身边大臣来控制着这些军队?政治说到底还是人对人的事情。
神武常胜军这么一支没有根脚,没多少历史关系,没多少大臣有影响压制其军能力的强军。反而更要找到一个可以控制这支军马的人物收而用之,将这人放在身边,随时牢牢掌控。另一方面,当然少不了分化压制削弱。萧言始终保有一点对神武常胜军的影响力,至少在此次削弱神武常胜军的这几年当中,赵佶甚而乐于见之。
在赵佶身边告这个刁状的,也是地位不高不低之人。蔡京梁师成之辈,这等真正的大人物,却没有在这上头多说半句。
萧言偷眼看着赵佶那副志满意得的模样,脸上还辛苦维持着感激到骨子里面的表情。心里却在大骂着你妈B。刚才那几个头可磕得不轻,现在脑浆子都还在晃荡。
算了,为成大事,只要不拿老子当兔子,就都忍了罢…………
赵佶此刻想的什么,萧言揣摩得八九不离十。不过说实在的,这也不是他的功劳。而是方腾事先细细的掰开了揉碎了分析给他听的。方腾所学,接近纵横家一流,在人心揣摩上,最是精到。萧言在这上头也不是个雏,一说就明白了。唯一担心的就是赵佶犯二,将他干脆杀鸡取卵。
现在看来,自己这一关算是过了。
错过此次,你赵佶别想今后再用此事,来敲打老子!
搓揉一番萧言之后,赵佶自然就要向萧言索取更多好处了。他摆摆手,转身起步,慢悠悠的边走边说:“这事情就先算过去,改日朕自然知会三司,在帐目上将你这私相授受过了明路,谁也不必提起了…………不过不能再有第二次!到时候,朕绝容不得你…………应奉天家差遣,你也自当加倍效力,才稍稍能赎前衍…………”
萧言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忙不迭的表忠心:“臣敢不尽心竭力,继之以死!”
赵佶一笑:“朕岂是德薄的要你做武乡侯的?”
萧言忙不迭的又熟练请罪。
赵佶也不理他,自顾自的朝下说:“…………现在一国之中,在在需钱。朕之所以超拔于你,也就是看你在这上头还是略有些本事的…………马上就要动大河工。新开两镇,也源源不断的需要接济。更不必说其他日常支用了…………萧卿,再拿出些手段来。三月之内,筹五百万贯应急如何?”
萧言苦笑,却不接话。
赵佶开盘子出来萧言却不应,他顿时停下脚步,有些恼怒的慢慢开口:“有何为难之处?”
萧言行礼下去:“圣明莫过天子,球市子经营所得,以及依托所发之债,已经之至矣尽矣。坐粜事公余钱,也就是如此了。臣差遣范围,只及于球市子经营及禁军经费财计事。对禁军经费财计事再动什么盘算,只怕就为难得很了。”
他说得隐晦,意思却是分明。都门禁军这个利益团体已经是让步了,再逼迫下去,只怕会生出什么变故。而自己也绝无可能插手三司体系当中,为赵佶生财。
赵佶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沉默少顷,却仍然有些不死心,开口问道:“就无一处可以下手的余地了么?”
萧言迟疑半晌,才一咬牙道:“此时此刻,臣如何可以担保?只有静观其变,慢慢发现有什么不伤大局可以下手理财之处…………五百万贯实不敢言,半年之内,另为内库应奉三百万贯,臣就担下了!”
赵佶点点头,三个月五百万贯,是他开的价。萧言还价半年多给三百万贯。这个他也算能够接受。萧言意思就是还要对禁军财计下手,不过要等待机会,尽量不引起禁军上下反弹。他这般谨慎,赵佶也能理解,不过却还需要压一下。要是真生出什么事情来,将萧言抛出去当替罪羊了事便罢。反正只要不砍了他脑袋,还能召回来用,说不定用得还更顺手。都门禁军这个团体,也着实需要再敲打一下。单单一个坐粜事,便吞了如许多的好处!不重重敲打,还不更无法无天了?
别人都是滑不留手,不会替赵佶跳这个火坑。也就萧言这个南归之人,可以当这个随时可以丢弃的工具了。
当下赵佶就展颜笑道:“既如此,也罢了…………你尽管放手去做。朕自然是撑持你到底的…………听说你南门别业之外,有一处什么高尔夫之戏?又是什么新鲜事物?捡着一日,朕便巡幸一日,你备着接驾就是…………下面也不用你陪着在这里战战兢兢了,下去谨慎奉职便是,朕对你实有厚望!”
说着摆摆手,示意萧言不必多礼,就自顾自的去了。几名貂珰跟在赵佶身后,看向萧言的目光复杂得很,不知道是羡慕好还是同情好。不过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在这个萧某人价值未曾被圣人利用完之前,他的地位稳固,无可动摇!
赵楷悄悄落后几步,拍拍萧言肩膀:“萧使君啊萧使君,你实在是运气好!”
然后又匆匆嘱咐一句:“半年加增三百万贯之事,你谨慎从事。到时候有个百数十万,也勉强就能交代过去。圣人还是要用你理财应奉的,切不可孟浪行事!”
说毕这句嘱咐,就赶紧离开,追上赵佶去了。
萧言站在那里,神色复杂的一笑。
果然是身在局中,各有心思啊…………自己这如履薄冰,小心周旋的日子,还有多久?在汴梁的布局落子,自己正在次第进行。一切都还算在掌控当中。在北地所布之局,所落之子,现在又怎么样了?
在这一刻,他忍不住向北面天际之外望去。
那个高挑单纯的清丽少女,现在又是如何?
第二卷 汴梁误 第137章 两处布局(八)
又是一个冬日的夜里。这是自己在这个时代,第二个冬天了呀……
为什么要说又?
萧言在心里发出这般没营养的感叹,舒舒服服的坐在暖和的马车里面。
这个时节,汴梁到了冬天的时候,还是相当寒冷的。汴梁周遭地势甚为开阔,也没什么可以遮挡寒流的山峦。从北而来的西伯利亚寒流,在河南之地都显得力道强劲。
每到冬日,汴梁都会大雪。开封府到冬天一个很重要的责任就是每天全城巡查,看有没有被雪压塌的房舍,看有没有扛不住冻的老幼需要救济。当天气最寒,家家封门,汴河连底都冻上,柴炭米粮价格涨到最高。那些一日不劳作一日不得食的最低层小民百姓熬不住的时候。开封府还要计口发柴炭钱。
政和年间,这种最冷的差不多一个月里发的柴炭钱是每口五十文。到了此时财政窘迫,已经减到了三十三文。饶是如此,汴梁城的百姓仍然是这个地球上最幸福的居民,没有之一。
现在还不算是最冷的时候,对于经历的燕地寒风的萧言而言,其实不算怎么一回事。但是时势不同,在汴梁城中,他也不必硬撑着装铁血。舒舒服服的在升了西川无烟炭炉的马车里面,有什么不好。
做人嘛,苦要吃得,福要享得。才能挥洒自如,做点大事出来。
汴梁冬日夜里,又是另外一番景象。街头的那些活市招少了,每家都挂起了厚厚的帘子。吃食店外面不少都架起了热腾腾的羊肉汤锅,放了胡椒香料芫香的羊肉汤香气,一阵阵的飘过来。
家家都挂起了厚重的门帘,清寒一些的就是厚重几层的麻布,豪阔一点的就是西域来的白叠。人群进出之间,里面的灯火就透出来。那些几层的酒楼瓦舍,楼上的灯火洒下来,伴随着银铃也似的笑声,错杂在一起的乐器声。给这冬日平添几分温暖的气象。
冬日汴梁,仍然不夜。
这个时候在地球上大宋疆域之外,西方的贵族们正缩在阴冷潮湿的石头城堡里面,围着壁炉瑟瑟发抖。大批的斩杀牲畜用盐腌起来。领民们在四面透风的木头茅草石头垒起的狗窝里面,将一切能遮在身上的东西都披挂上。唯一的娱乐就是一家聚在一起,说一些很阴暗的传说故事。西方奇幻中的那些古怪生物,多半就是在这样一个个寒冷的夜里,慢慢编织出来的。
这种苦逼日子,自然就让人崇信上帝,唯一的期望就是死了之后能进天堂摆脱这人间地狱。西方宗教情节浓厚,实在是因为这帮白鬼子过去一千年实在没享过什么福。
(西方罗马帝国牛B的时候,宗教是多神的,瑰丽的,欢乐的,甚而有一些世俗的。和中国有些类似。日子走下坡路了,就开始天堂地狱赎罪的闹腾起来了。不管是宗教还是神话,都偏向与阴冷灰暗甚而有些残忍。俺们中国人泛信,也是其来有自,不完全是那些只叫兽们痛批的什么功利实用的民族性——奥斯卡按)
萧言心里面想着一些有的没的,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些懒洋洋。马车里面还有一名侍女,却是前些时日才收入南薰门赐第当中,还小心翼翼的瞒着小哑巴。这侍女是和萧言签了十年的雇佣合约,今年十九岁,在大宋已经算是熟透了的岁数。小门小户出身,学的就是一身服侍人的本事,容色也颇为俏丽。这个时候正媚笑着将一小盏热腾腾的茶汤饮子奉上。
这主家是汴梁有名的萧财神,骑着黑虎到汴梁的。最难得的是内宅当中颇为乏人。要是有幸能转为妾侍,那可就算是熬出头了!不必服役期满,年纪老大,再寻个市井汉子嫁了。从此过的都是富贵日子!
萧言接过茶汤饮子,朝她表示谢意的笑了一笑。这侍女更觉得萧言待她不同寻常。忍不住就腻上来笑道:“萧老爷,枯坐无聊,可要听奴唱首曲儿消乏?”
宋时称谓,称人为爷就是称人为父。唐时称奴仆一府之主为阿郎,胡风浸染数百年,已经渐渐有些变化。此刻奴仆称主,已经多有用老爷之称。只有一些家风谨严的大族,还杂用旧称。这侍女如此称呼萧言,自然是有百般讨好之意。
萧言看着这柔媚小意的美貌侍女脸上精心装点出来的花钿,又想起推倒她时候这年轻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