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将门世家主事之人,也未曾多看两人一眼。甚而有人还对着他们冷笑三两声。招呼也未曾打一个,就呼啸而去了。
只有石崇义再临别之前,仍然礼数周全的和他们行礼。眼神中似深有忧色,最后也还是什么都没说。
进了车中,耿南仲终于按捺不住,恨恨骂道:“想不到今日还要受这些匹夫之气!一切都是拜那南来子所赐!”
若不是有萧言,则就没有应奉天家事,嘉王赵楷就不会在财计事上得了彩头。太子就不会破天荒的有点埋怨自家师傅,动了引李纲入京的主意。他也就不会来联络禁军这些武臣,共同对付萧言,也就不会在今日受了这般闷气。
这等神逻辑,在耿南仲心目当中,就是理所当然。
宇文虚中叹息一声,没有答话。
耿南仲又迁怒到了宇文虚中头上:“叔通,某之画策,被你说为绝不可行。而你所筹之谋,又成功了几次?现下却又是如何是好?要是河东乱事都扳不倒这南来子,才是当真笑话!却让某如何向太子交代?”
宇文虚中没有动气,深深看了耿南仲一眼,低声道:“道希兄,却是我错了…………这南来子机变百出,万难当中都能想出稳住自家脚步的策略。这一招示敌以弱用得好!这种奸狡滑悍之辈,绝不能容他在大宋朝堂当中搅动风雨,将来更不知道要生出何等样的祸患!也许这大宋就要败坏在这南来子手里!正如你所言,不用断然手段,难以彻底扳倒这南来子!”
屡次在萧言手里吃亏,宇文虚中也实在是憋了一肚子的鸟气。
难得心高气傲的宇文虚中认错,耿南仲就想冷笑三两声。转念一想,却又叹了口气。他此前提出的断然手段,就是为萧言整顿禁军经费财计事,发动这些禁军鼓噪生事。现在却因为坐粜事公余钱上生了罅隙,哪里还使唤他们得动?别人也再不至于淌这混水的。
要是萧言还能安于位上,那就可以视为他在财计事上,已经是大宋一方重镇了。嘉王赵楷凭借他在财计事上就有发言权,和反而小心翼翼不敢揽事的太子足可分庭抗礼。再加上那位官家的偏心,将来事如何,真不可论。自家在太子身上一番心血,只怕要化为泡影!
到底还要来什么样的机会,才能立竿见影的将那南来子赶下台来?
嘲笑宇文虚中的话没出口之际,就变成了温言询问:“叔通,现在还能拿出什么样的断然手段?某自洗耳恭听,任你驱策。”
宇文虚中摊摊手:“现下却一时想不出来。”
耿南仲顿时便欲作色。还好宇文虚中又接了一句:“某总觉得,这南来子技不止此!他是野心勃勃之辈,只想朝上爬,行事肆无忌惮。如果只是为了安于其位,如何还继续交接神武常胜军?如何会去得罪都门禁军?河东乱事起后,就算他能勉强过关,一辈子也就是在汴梁应奉天家财计事了,还没有当年东南应奉的威风权势!这叫他如何能甘心?他必然还要将出手段来!只要动手,我辈便有机会!”
这番话其实说得甚虚,什么样实在的主意都没拿出来。可耿南仲就算不满意,也是无可奈何。谁让这南来子实在是太过滑不留手?
当下只是长叹一声:“既如此,就再看罢…………但愿圣人明白,此南来子实是祸乱之源。早早下定决心,将其去位,发往岭南烟瘴之地!就算明正典刑,一南来之人,也不违祖宗成法!”
宇文虚中不说话,轻轻拍拍车壁。咯吱一声,车马已经开动。宇文虚中也没再和黑着一张脸的耿南仲再说什么,只是靠在车壁上想自家的心事。
对萧言绝不会静静等着别人决断他的命运,这一点宇文虚中有信心得很。这南来子有野心,有手腕,有见识。现在他实在命运,其实还在未定之天,无非就是看赵佶如何决断了。今日他们失败,也就是不能让都门禁军紧紧的跟在他们麾下,稳稳的将萧言马上就扳倒而已。但凡是有大智慧之辈,岂能自甘处于这种境地?必然还有应对的手段!
只要一动,到时候就有下手的余地。那个时候,他宇文虚中就再不会这般温良恭俭让了!
总体而言,现在还是他们主动。萧言和他牵连的那些人物势力被动。这一局还远远未曾结束来着…………
突然之间,宇文虚中就心中悚然一动。
要是萧言应对手段,激烈到难以相像的程度呢?对于这南来子而言,可是说不准的事情!到时候这一切局势,还能不能在掌控范围之中?
第二卷 汴梁误 第152章 惊雷潜生(五)
漫天大雪终于停了下来,阳光从繁峙县四下险峻的山岭头顶探出来,阳光照在滹沱河冰面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天气还是冷得邪乎,几骑十几骑的人马在繁峙县四下沿着滹沱河河谷穿梭往来。马上甲士都冻得有点缩头缩脑,人马都喷吐着长长的白气。
除了周遭活动的甲士多一些,繁峙县城仍然一如以往,半点也没有遭受兵火陷落贼手的模样。只有往来甲士队伍打着的那一面面白底黑字的复辽军大旗在寒风中猎猎舞动的声音。才说明了近百年来,大宋河东路郡县,第一次陷落在敌人手中!
比起外间队伍来来往往,马蹄踏冰践雪的繁忙。繁峙县城中却显得冷冷清清。街上少有行人。县城中百姓们都缩在屋子里面,不敢出来。到现在县城沦落贼手也有好几天了,才有胆大的人搬了梯子,探出墙头小心翼翼的张望。
说起来这些大雪寒夜里面突然呼啸而来,一举袭破县城的所谓奉天倡义复辽军也真是有点出奇,破城之后,居然没有半点掳掠杀戮。路上经常响起马蹄卷过的声音,却是甲士捧着大令往来巡视,防范自家军马不得擅入民居。
县城本来就不大,可以住的公房不算太多。除了这些甲士之外的上千步卒,就在街道当中支起了军帐,缩在里面抗冻。人人操着北面的口音骂骂咧咧,却没人敢真个擅入民居。要知道在第一天可是砍了七八个不听号令之人的脑袋,在各处街口现在还悬挂着!
河东路过兵的记忆已经是很久远之前了,可是对军马是个什么样子并不算陌生,历代都是口口相传。河东路也算是陕西诸路的一个后方支应所在,有的时候陕西诸路有大的战事,当地民夫不足,都要从河东路征发。更不必说河东路本身火山军岢岚军那里也一直都有些小规模战事,河东路也有不少百姓见识过打仗是个什么样子的。
大军过处,只是强买强卖已经算是纪律森严,到处骚扰也是常见的事情。虽然不至于象北面乱世那般直拿人的性命当成草芥。可一旦过兵都是四下骚然。
照理来说,这等北来贼寇,号称是契丹鞑子余孽,比起大宋军马更要作践地方十倍。在当夜的慌乱之后,繁峙县中不少人家都做好准备。房门牢牢堵住,家中精壮操持起各色各样的家伙,枕戈待旦。女子也怀里揣着刀子剪子,一旦有不忍言的事情发生就拼了性命。
河东地方民风素悍,虽然有组织的抵抗难以做到,但是不让那些鞑子轻易作践,不过就是牙一咬的事情!
可是几天下来,破城的所谓奉天倡义复辽军却是安安静静。虽然不断有兵马调进调出,繁忙万分,却是将城中百姓都忘记了也似。百姓们心下稍稍放松,就开始有些好奇。也敢在墙头上探头探脑了。不过还是却无一个哪怕最寒微之辈,愿意主动去县衙门那里辽人余孽统帅处投效,去献什么扫平河东诸路之策,去借着这异族势力,先在这县城当中当几日的土皇帝再说。
作为没有组织起来的百姓,能做到的也就是这一步。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也不会轻易拼了这条性命。鞑子要是骑到头上,也有多少人不愿意甘心就戮!
可在真实历史上,真到几年之后女真南下,杀戮满中原,这些平日里安份忍耐的百姓们就愤然而起,在各地掀起了抵抗鞑虏的怒潮。中原之地,义师何止数十万?
不过这一切因为民族劫难而激起的血性,却在当政诸公,在赵宋官家的苟且之下。先是宗泽吐血呼过河而亡,然后就是岳飞十二道金牌,风波亭上天日昭昭。接着蒙古继起,江南四川汉家儿女仍然誓死而抗,节节血战。奈赵宋太后官家早早请降,奈北面游牧民族正值他们气运巅峰之际何!
崖山日落,浮尸满海。汉风唐韵,至此而绝。闽地客家女儿,至今犹发上佩剑,就是在纪念这千载以前铺天盖地的黑暗。
萧言此举的手段在道德上纵然有太多值得指责的地方,可是他的本心却始终未变。就是想维系住这异族杀上门,哪怕边地偏鄙之地,也没有一人去当什么他妈的带路党。从汉唐以来,一路延绵传下的这个文明的全部骄傲和血性!
墙头上百姓们好奇的探头探脑,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在墙外值守了半夜的一个三十来岁的复辽军汉子忍不住就招呼:“墙上的,墙上的!莫缩回去,俺们商量一下?”
墙头的宋人百姓岁数和他差不多,闻言停住身形,一脸警惕的问:“什么事情?莫想进俺们院子!俺家都是打铁的,家中族人连同学徒,七八条精壮汉子。锄头粪叉,拼也拼死你们几个。更莫想裹挟俺们从你们家军马,俺们可是宋人!”
墙头下复辽军汉子顿时叫起了撞天屈:“却要俺们敢进你家院子,才谈得上拼命罢!每日里那些操着燕地口音的甲士往来,黑着脸瞪着眼就是盯着俺们,谁还敢多迈一步?不过说实在的,俺们也是云内汉民,过得也是苦日子。掏心窝子话,要是上头约束不紧,随大流俺说不准也就进了什么民居,得些好处也是论不定的事情。现在既然这般,倒是松了一口气,算是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不是一睁眼就看到死人!要是日子能一直这么长远下去,俺就死心塌地,在这复辽军里头卖命了。”
墙上宋人百姓来了谈兴,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既然是汉人,契丹鞑子都亡国了,怎么还替他们卖命?哪里不能过日子?”
两人对谈之间,军帐当中又钻出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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