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安抚,出来说话!边地州县都丢了,现在使这般威风,等鞑子兵临城下了,你这安抚使如何对圣人交待?俺们须有一张嘴。哪里也都说得上话,你总不能一手遮天罢?”
这里每一家都是边地豪族,在地方颐指气使少有走下风的。这个时候凄惶万分的逃难而来,却被吴敏的一道钧命堵在太原城门口,人人都是满腹怨气。屈盖他们逼过来,更是觉得为武夫辈凌辱,动手是不敢了,喝骂扰攘却是从未曾停,还越叫越高声了。顿时在城门口左近就起了浪头,来路还有源源不断跟着逃难而来的队伍。有的是地方豪族,有的却是成群结队的百姓。稍一打听就明白了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顿时就是人人愤慨。
对边地大族而言,朝中的争斗他们管不了那么多。他们所在的层次也插手不进去。
对于他们切身感受而言,吴敏到了河东路,在他们边地最先闹出来的就是神武常胜军借粮,当时也是狠狠的扰攘了一番。不过总有地方官吏开导说服,吴敏几个得力幕僚也四下奔走做这方面工作,大家勉强捏着鼻子耐住。好歹同为士大夫阶层,吴敏要对付跋扈武臣也是正理,可以容他一些时间。
可是紧接下来的,却是百年来河东路未有的外敌入寇!逼得他们抛家舍业,逃难至此。这却是最大的触动了他们的利益。什么文武之争,什么安抚使位高权重,都再顾不得了。只要能保他们平安,能保住他们的家业不受大的损失,现在他们巴不得吴敏倒台。据说极其能战的神武常胜军能好好出力,将鞑子打出河东路边地!
对百姓而言,认知更是朴素一点。老百姓就是要踏实过日子,现在鞑子入寇,据说全是这位吴什么鸟安抚饿垮了戍边的神武常胜军招出来的。百姓们没什么力量,也告不到汴梁禁中赵官家面前,在太原府城门口哭骂一阵还是没什么问题。
直娘贼,骂死这个姓吴的贼厮鸟!
屈盖不过带着手下朝前逼了几步,就激起猬集在城门口如许多人这般大的反应。饶是以屈盖的缺心眼,也不由得一时缓了缓脚步。
他麾下那些甲士,可比他心眼多了不少。更不必说屈盖是光杆一人来到吴敏麾下,原来有些心腹在燕地都死了个精光。现在这个时候没有贴心贴肺的捧场。看见这么多人这么大反应,个个脚步迈得比屈盖还慢,走一步退两步的,就等着这个缺心眼上司自家倒霉顶缸。
屈盖这里缓下来,那些逃难各家气焰顿时又高涨起来,本来退后几步的豪奴又纷纷涌上来,挑眉立眼的在那里咒骂。虽然冲着屈盖那身板卖相,没有敢上来递条手的。可这嘴里的污言秽语,就加倍的多起来。屈盖站在那里,替吴敏不知道挨了多少骂。几十代的祖宗在坟里面都给骂得翻了身。
眼见得人越涌越多,在城门口挤成一个大坨子。这里叫破喉咙迸出血来,城中安坐的吴敏吴安抚使也听不见,这些怒气就加倍的冲着屈盖来了。声浪一下就掀了起来,在雪地里面激出嗡嗡带点闷响的回声。
城墙上面也被惊动,城墙上巡城值守的驻泊禁军都丢了各自岗位涌过来伸长脖子张大嘴看热闹。附廓而居的百姓们也被惊动,城外的涌出来扶老携幼找个高处围观。城内的就涌上城墙——巡城守军都是本乡本土的,也没人去管。
城上城下,人头涌动,越聚越多。城下在骂,城上在议论。听到有人骂得刻薄精彩,还高声叫好。太原府城百姓也是满腹怨气,鞑子入寇,谁知道会不会打到这里来?就算一时间还不见得有经历兵火的危险,就是现在每天城门只开三两个时辰,城外送柴送草,运米运菜,都极不方便。这一切还不都是这个新任吴安抚招来的?
太原府城在开国时候,仿佛将这辈子要打的仗,要吃的苦全部吃完了。接下来基本就是百年承平,宋辽大战,也是在太原府城北面。澶渊时候辽人入寇中原,也是走的河北诸路。官家体恤河东,调来一支强军镇守,结果新来一个鸟安抚却是要生生饿垮他们。鞑子顺理成章的就杀进来,这些帐,不找这个鸟安抚算,难道还找那些在冰天雪地里面连饭也吃不上的神武常胜军军将士卒算?
而且说实在的,骂那些丘八,哪有骂安抚使这等高官过瘾?
吴敏既然不在城门口,这些骂声,就全冲着屈盖来了。一时间当真有千夫所指,无疾而死的架势。屈盖那些麾下甲士,这个时候早停住脚步,悄悄的朝后缩。刚才气焰不见了半点。城门口左近的本地驻泊禁军,这时恨不得藏到雪堆里面,没一人上前。
那翻译官带路党也似的门军小军官,这个时候早不见了踪影。屈盖傻他可不傻,现在还戳在这儿,少不得有人找他再算算帐,在他脸上再练一套伏虎拳。悄没声的就朝人群中一退,身上赤色军衣一扒,锈住的腰刀一撂。兔子是他孙子,蛇行龙翻绕城而逃,等明天城门开了再入城,去旧相识的粉头那里热两角酒来一个兔头再睡一觉压压惊。至于什么城守职责,自家上司在茶坊酒肆瓦舍赌档经营上是过命的交情,破上百来贯,一天乌云也能点事全无,什么吴安抚使管他的鸟,了不起不吃这份饷也能吃香的喝辣的。什么清军之类的事情,大宋其他地方不知道,在太原府已经是几十年不曾看见了。
诸人退缩,什么样的骂声,都冲着直愣愣站在那里的屈盖而来了,吴敏这个亲卫元随头儿算是找着了。不仅卖相好,看起来能厮杀。而且缓急时候还能用来顶缸,在这一刻不知道替他担了多少骂。
众人越骂越是激动,几个身高体壮的豪奴胆气又壮了起来,忍不住伸手就朝屈盖推来。要紧的还是进城,将这傻鸟拖开揍一顿,这城门口,还有谁敢拦住?
一个最结实的豪奴冲在最前,两手齐用狠狠推过来,好歹对这军将模样的傻大个还有三分留手,没有照他脸上招呼:“直娘贼,让开罢!是人就得有三分眼色,那个鸟安抚在这里也未必敢挡路,你还卖命做什么?”
喀喇一声响传来,下一刻城门口这么多人看见的就是屈盖一把拧住了那豪奴胳膊,不过是轻轻一压,那豪奴已经满头大汗的单膝跪地,吸着冷气求饶:“祖宗,轻些也罢!”
屈盖狞笑一声:“安抚不敢拦路,俺却敢!直娘贼,当俺是什么?俺却是从尸山血海里面杀出来的!和辽狗萧干几万铁骑厮并,麾下二百二十七个弟兄全部拼死,就留下俺这一条命!安抚和你们谁对谁错俺不管,却谁也别想欺到俺头上来!屈爷爷十二岁就杀人,砍了三个蕃人脑袋报功,你们这帮厮鸟,又直什么?”
这家伙,当真是个凶汉,还是最亡命的那种。心眼不用说缺得厉害,可是在厮杀拼命上,谁也挑不出他半点不是来。要不然刘延庆当日也不会如此重用于他。而他也不会在主帅逃命的一场必败战事当中,将自己所领的一个指挥全都拼光。他自己要不是命大,早死了十八回。
另外几个冲上来的豪奴收不住脚跟着撞过来,屈盖一手压着那当先豪奴,另一手抬起来,带着铁手套的蒲扇大的巴掌,啪啪就是几巴掌抽过去。落在人脸上,发出的声音跟打铁也似。眼见着碎牙和血水一起喷溅。几个豪奴捂着脸倒在地上就开始打滚,痛得一时间连叫都叫不出来。
周遭离得近的人,一时间都被屈盖这家伙的凶悍之气震住了,骂声都停了下来,只是呆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可是在城头上,在远处看热闹的百姓却在惊呼之后叫了起来:“直娘贼,却是动手了!不让这些逃难之人入城也罢,吴安抚还要遣兵马弹压,却是好无天理!”
第二卷 汴梁误 第153章 惊雷潜生(六之补)
这世上,永远最多的还是凑热闹的,起哄架秧子的,古今皆然。在城头在远处看热闹的人物,离屈盖这个凶汉远远的,没什么危险。千祖宗万祖宗的骂一路安抚使正骂得高潮。有人居然敢悍然反抗,顿时就将一场小小殴斗宣扬得厉害了百倍。
城上城下,顿时喊声四起,比刚才更是响亮了不知道多少:“吴安抚好无天理,直把俺们河东一路人看得如此轻贱!”
城上如此,城下更是不堪。逃难而来之人,本来就是满腹怨气,满心凄惶。到了太原府城只觉得能松一口气了,谁想到却遭逢到这般事情!不论是逃难大族,还是流离百姓。就像一堆干柴,遇上了屈盖这个可称为无敌MT的超级火星。这十几日的离乱惊惶悲苦全都爆发出来,呼喊声几乎要将整个太原府城都撼倒一般。
“吴安抚好无天理,直把俺们河东一路人看得如此轻贱!”
呼喊声中,人潮顿时就朝屈盖一行人海啸一般涌上。原来城门门兵被无数双手扯着,拳头雨点一般落下,比前次更凶狠十倍,打得门兵抱头鼠窜,逃不掉的就大声求饶:“都是乡亲,饶俺一命!谁再给姓吴的卖命,谁断子绝孙!”
更有人向着那些甲胄齐全的吴敏元随亲卫甲士冲去,人还未曾到,石头雪团已经飞蝗也似的掷过来,打得这些甲士头盔当当作响,几十匹聚在一起的战马咴咴长鸣。
这些甲士虽然大多数是永宁军出来,见过阵杀过人的。可是在大宋境内,还从来未曾遇到过这般场面。一时间全都慌了手脚,全然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那些都门禁军更无应对这般场面的勇气,乖觉的已经发足狂奔。奔向自家坐骑翻身上马,好歹同袍了一段时间,多少有点义气,一边打马一边招呼:“跑他娘的罢!屈大傻子招出来的事情,何必俺们顶缸?这事情,只有吴安抚亲自来料理了!”
一人动作,人人动作,一群甲士掉头就朝着坐骑跑去。
甲士不敢抵抗开始退缩。闹事人潮顿时就加了勇气光环,也不知道是谁带头,嗷的一声就冲上去。甲士们顶盔贯甲的,跑起来自然慢许多。有些人来不及抢到马前就被拽住,拳头棍棒招呼上来。有些逃不及的甲士也红了眼睛,一把扯出腰刀就挥砍出去,顿时就有人惨叫栽倒。
这个时候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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