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世忠居然给这凶汉说得无语,只是用手指点点他,吩咐左右:“看牢了他,到时候对朝廷要有交待。”
屈盖又蹲下来,看韩世忠不想理他了,居然闷闷的开口:“泼韩五,俺能厮杀。神武常胜军还要不要人?不管俺如何气直,太原闹成这般鸟样,心里面总有些疙瘩。你们不是守边么?俺去杀鞑子,杀个百十个,死了也能闭眼。都在西军混过,能不能周全?”
韩世忠居然被他这句话说得有些感慨,也嘿了一声:“杀鞑子…………果然是要杀鞑子,才能有所交待!但愿此次事了,能安安心心的杀鞑子!”
说罢他就摆摆手,自有亲卫将屈盖押下去,寻地方看押起来。牛皋在旁边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开口。这家伙虽然粗直,因为和萧言亲信,也很有些无法无天。不过这个时候还晓得些眼色,知道面对着眼前乱成一团的局面,自家还是不要乱说话的好。
这个时候那繁峙县令唐琛却从下面赶上来。这段时间,他急得跟什么也似。又想单骑直入太原府城当中,打了个转又退回来。里头兵荒马乱的,自家这条命挣扎出来不容易,有点舍不得。
他想得简单,自家是弃城而逃的罪官。要是能会同神武常胜军一起入城,安定太原府城这骚乱,这又是什么样的功绩?什么样的罪责也抵得过了。要是门路走得好,说不定还能有其他好处。且就本心来说,唐琛也不算坏。看着一城大乱,也是不忍。神武常胜军有力量,为何不早早入城平乱?
韩世忠一直在这里不动。唐琛已经上上下下跑了好几趟。这个时候又冲上来,对着韩世忠声泪俱下:“韩将主,你用心何其之忍?太原府城如许多百姓,存亡全在韩将主一念之间!平此骚乱,是多大功绩,也必然记在圣心的。将来韩将主公侯万代!”
韩世忠身边诸将,都有些迟疑之色,情不自禁的看向韩世忠。大家要自固团体,要自家卖力厮杀之后有权位,有富贵。别人要排挤瓦解神武常胜军,大家拿出手段和对方争斗也没什么顾忌。可没有看着眼前如此大乱却不去伸把手的道理。自家大军数千,进城就能平了,怎么还僵在这里,不愿靠近城墙半步?
韩世忠目光如电,迎向唐琛,终于爆发出来。
“直娘贼,念叨得俺头都大了!俺们本来就是来太原府城诉冤求活,已经不是应分所为。现下城中没个说法,俺们就自顾入城。到时候如何对朝廷交待?这场乱事,轻易就能栽到俺们头上!到时候俺们是一片好心,反倒成了乱臣贼子!俺们在燕地狠打一场,死了多少弟兄,抢回了燕京城,击破辽狗打败女真,结果是什么下场,你可知道?若不是有贼寇犯边,俺们这些出力死战之辈,现在还不知道流落在哪里!
河东路缘边,兵备如此废弛,人心如此不稳。要是能让俺们踏实戍边,如何能有今日?就恨不得饿垮俺们,自家散了拉倒!现在却要俺们来善后,没有名义,如何善后?
囚攮的,没有名义,太原纷乱如此,诸官死活不知。俺们擅自入城,就是乱臣贼子。俺们神武常胜军,入娘的不是乱臣贼子!是为大宋效力死战的一支强军!却谁都鸟不念及这些!”
谁也没有想到,韩世忠在这个时候爆发出来了。萧言汴梁布置,他在河东指挥。众人心中都是忐忑,岳飞更是将自家困在三关之内不知道自苦成什么模样。军将当中未尝不是私下里说些什么,人人都有些惶恐。
韩世忠却一直神色自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半点迟疑的地方。大家只道是韩世忠这个老兵痞是铁石心肠,再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想头的。
此时此刻,大家才算明白。韩世忠心中,七弯八折,纠结之处,一点不比其他人少了!只不过他是一军将主,除了萧言之外,就是他要对这个团体负责,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显出心神不定的样子。
今日河东乱局,总算是走到尾声了。看着太原府城在眼前纷乱成这般景象,哭喊声震天传来。韩世忠才终于撑不下去,爆发出来!
唐琛给韩世忠骂得愣愣的,呆在马背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个近日来叠经颠沛,原本是个最不起眼的边地县令的大宋文臣。此时此刻,显得又黑又瘦,满面全是风霜之色。再不复当日在繁峙安闲度日的闲散尊荣的样子。
这场河东乱局,将身在其中之人,全部都打磨了一番。未来当天崩地裂,帝国崩溃在即的时候。这些人物,才知道这等经历磨砺到底有多可贵。
可是在不曾有萧言穿越而来的另一个时空当中,整个帝国都昏沉沉的,迷失在所谓远超前代的富丽繁华当中。浑然没有注意到自身已经是不堪一击,直到天崩地陷的时日到来,其间之人,就只剩下了绝望。
韩世忠身边诸将,全都默然。唐琛更不知道做什么才好。韩世忠长嘘一口气,自家却很快平复了情绪,在马上笑着拍拍唐琛的肩膀:“太原府城中诸位,本来担心这场乱事是俺们神武常胜军卷起的,现在得知俺们神武常胜军不敢入城,也就该明白过来了。但凡是当官儿的,想死就没那么容易。总会出来找俺们,有了名义,将来分说得清楚了,俺们自然会入城平乱…………”
他话音还未曾落,已经有一骑飞也似的驰上高坡,在马上就大声回禀:“将主,府城中吴安抚,孙运使,江总管等联袂而出,正来寻将主。现在已经将至!”
韩世忠冷冷一笑:“俺说罢!都等着俺们神武常胜军,看俺们到底救谁的命了。俺是老粗,这可不大好决断!”
这句话说得就有些肆无忌惮,唐琛愣着却不敢接口。现在情势已经很分明,河东路一路皆乱。本路官吏上至安抚下至阳曲县县令,反而连太原府城都闹至内乱。朝廷只有指望神武常胜军效力,才能维持河东一路不至溃决了。神武常胜军和谁站在一处,就能保谁下来,将来说不定还有军功分润。韩世忠现在有资格说几句狂话。
接着唐琛就是心头一热,要是自家和这韩将主贴得紧的话,不仅罪没什么,是不是还能指望超迁一转?自己边地沉浮,这苦阙实在是当得够了…………
韩世忠向左右招手,笑道:“岂能让安抚之尊来就俺们这些丘八?赶紧都随着俺去亲迎罢!奶奶个熊,都给俺笑得巴结点。别摆出一副横眉立目的模样,要知道俺们可是在这些文臣手里讨饭吃!”
唐琛不言声的就准备紧紧跟在韩世忠身后,这个时候,和这位一副兵痞作派的韩将主站得越近越好。怎么巴结都不过份。
韩世忠却突然回头朝他一笑,目光闪闪的:“唐县尊,你说将来俺们要杀多少鞑子,才抵得过太原府城这场变乱?一千个鞑子脑袋,只怕不够罢…………”
这句话什么意思,唐琛根本懒得去猜。韩世忠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大笑一声,笑声里不见痛快,却大有郁结愤懑之意。打马疾驰,卷起一路雪尘,就驰下高坡迎向出城的吴敏一行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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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府北门之外,同样是一片狼藉。满地都是翻倒的车子,跑丢的鞋子,各种杂七杂八的物件。还有人一动不动的躺在雪地里面,不知道是伤是死。血迹至处都是,染得雪地里星星点点,颇为触目惊心。
可是对于从府城中修罗场冲出来的吴敏一行人,这里都好似天堂了。出了城门就看见一片空旷,四下无人,人人都是长出了一口大气。这个时候才觉得喉咙里面烟熏火燎,焦躁得几乎能呛出血来。
江伟犹自坐在四人抬的胡椅上,脸被寒风吹得铁青,暖帽却早摘了下来,满头热汗,蒸腾出丝丝白气。张着眼睛四下打量,只是乱叫:“神武常胜军何在?神武常胜军何在?”
城中起火,热气上升,自然就引起了强烈的空气对流。城外又空旷,刮起的劲风比平日里还要厉害一些,卷起漫天雪尘。加上城内烟气弥漫到这儿来,稍微远一些的地方就看得不大清楚。江伟岁数已然不小了,平日里养尊处优,少不得有点高血压之类的小毛病。今日一场忙乱,加上心情紧张,眼压都上来了。此刻能见度又不高,烟气雪尘卷在一起,望出去就模模糊糊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这下他是当真急了,要是神武常胜军不在城外,那事情可就大了!
现在太原府城大乱,他们这一众文武都出城而来。要是没迎着神武常胜军,再让大家回去平乱,估计就为难了。这个蒙哄大家,弃城而走的罪魁,还不是着落在他江副总管头上?
当下江伟就开始念佛:“大慈大悲药师菩萨,可不要闪得俺苦!个个都赌咒发誓说神武常胜军到了,却是在哪里?这个笑话也闹得恁大了!”
跟着他跑得气喘吁吁的寥寥几名心腹也竭力瞪大眼睛四下打量,可大家都一样,扑面而来的雪尘打得脸上生疼,远处什么也都看不清楚。背后是正烟熏火燎,哭喊震天,乱成一锅粥的太原府城,眼前是漫天雪舞迷茫,寂寥无声。身在其间,只觉得天地间全无依托,这些在太原府,在河东路位高权重之辈,似乎一下就走到了绝路上!
跟在江伟后面的一行人也都乱了,四下张望,纷纷叫嚷。
“这神武常胜军在哪里?”
“江副总管,这上头须不不能轻易说的!”
“你自家要出城避祸,弃土而走,却不要牵连上我辈!我辈在地方上有责,当与太原府城共存亡。今日却被你哄将出来,一世清名,付诸流水!姓江的,等着听参罢!这场官司,某在汴梁和你打定了!”
人人都立刻将责任推到了江伟头上,要让他们转回头进城去,却没一个人有这方面的表示,口口声声的都是要在汴梁和江伟打这场官司。
吴敏却并不吭声,只是在马背上,以手遮额,眯着眼睛竭力打量远处。
要是大宋河东路驻泊禁军副总管江伟知道血压这个概念的话,这个时候估计自家血压飙升的程度,高压说不定都飙到了二百以上。只觉得一阵阵的头晕,满心都是后悔。自家想到招募铁匠这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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