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位道君皇帝,愁的只怕就是萧言掌握的这一摊子财计事,到底交给谁来接手。无论如何,对于太子一系而言,这是烫手的石炭,无论如何不能沾手。攻倒萧言,顺便将他背后那位嘉王踩得不能翻身,进而掌握朝局。只能盯着萧言和神武常胜军的关系发力,而不能牵扯到天家财计上面去!
这一番盘算,在宇文虚中心头不知道颠倒了多少回,自以为已经想得再清楚明白不过,时局如何发展,也如掌上观纹一般,再难生出什么变故出来。此时此刻,宇文学士心中充斥得满满的都是自信。
只是可惜了萧言的平燕大功啊…………只是可惜了曾经在燕地血战的那支神武常胜军啊…………
这个念头突然在宇文虚中心头冒起,他甩甩头,又将这点思绪远远抛开。
对于萧言必然要倒霉的下场,何灌也满意得很。他点点头,却又为难道:“既然不能动这南来子财计事,则平乱军费,到底由何而出?难道指望三司么?三司库藏,足够支撑大军入河东平乱么?更不必说某若领两路安抚制置使,当要重整两路军镇,到时候又是源源不断的开销。这些使费,到底如何生出来?”
宇文虚中抬首示意何灌稍安勿躁,轻轻摇头道:“三司库藏有限,而且支放之处颇繁。指望三司为我辈效力,腾挪出来先尽着河东平乱用,老公相一党不会做这个好人的…………而且三司也的确没钱,现在朝中财计是多么大一个窟窿,太尉难道不知道么?圣人既然许了我辈对朝局人事安排,我辈就得拿出一个筹措军费的法子出来回奏圣人,这法子必须可行,而三司是指望不上的…………到时候若是军费不敷,则什么事都不必谈。拖延下去,恐怕还有反复,这南来子说不定就能靠着敛财本事侥幸得脱,则我辈一番谋算,都成泡影了。”
今日谈得太久,饶是何灌打熬得好筋骨,这时候也觉得有点头晕脑胀,不及细想又恼怒击案:“这也不成,那也不成。某领兵打仗可以,生财却没本事。难道大家都白忙一场了么?”
宇文虚中却是越用心思,精神越涨,两眼闪动的,都是锐利的光芒:“这南来子能从禁军财计中挖出坐粜事三百万贯,太尉如何就不能暂支都门禁军经费?每月腾挪一笔,源源接济,三司也总要点缀一点,则足以支撑河东平乱所费。平乱之事,这不就办下来了?”
何灌顿时拍案而起,这下他真的是吓着了,脸色又青又白,看着一脸宁定端坐在那里的宇文虚中:“此事如何行得?”
都门禁军最终和太子一系连成一气倒萧言,原因就是萧言在坐粜事上动了都门禁军的蛋糕。
虽然萧言在球市子,在债券事上回报给都门禁军将门团体的利益还要超过坐粜事所付出的。但是这却是一个不祥的预兆,谁也难保领着整理两路驻泊禁军经费财计事这个差遣的萧言,将来会不会将手仲得越来越长,直到将来不可收拾!
这几十年来,从来不曾上阵的都门禁军团体,已经变得越来越自私贪婪,成为大宋肌体上一个难以割出的毒瘤。谁触动他们的利益,就会遭致强烈的反击。由勋戚将门,皇室外戚,宗室都尉,连同可以在其间伸一把手的某些官僚士大夫,就是通过都门禁军这个团体拼命的对大宋吸血,什么后果都不考虑。直到最后和大宋一起同归于尽。
但凡是下手整治都门禁军的,就没有好结果的。萧言就是最近的前车之鉴。现在宇文虚中却是想让何灌在这上头打主意,饶是何灌自视甚高,又如何敢行其事?
宇文虚中抬手示意何灌安坐,笑道:“太尉,何须如此?”
何灌一屁股坐下来,呼呼喘着粗气,下意识的就压低了嗓门:“叔通,这话岂是能说得的?某要是打这个主意,第二天就得去位,哪里还能出镇河东?更何况,从哪里能挖出这笔钱来?这个念头最好是想都莫想。”
宇文虚中笑意清冷,淡淡道:“那南来子不就从坐粜事生出钱来了么?除了坐粜事外,不是还有个拱卫禁军么?”
禁军上下做生意,在本营内吃空额,冒领名粮,这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哪怕再正直的名臣,对这等事情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看不见。但是这十几年来,有两件事做得太过份。
一件就是萧言下手的坐粜事,国家恩养士卒,却为将门来回卖几次钱。还有一件就是拱卫禁军。
吃空额所在多有,不过好歹军号还在,吃空最多也就几成。可是拱卫禁军,却是整个军号都没有了,当初选出的八万军马散尽,这笔经费,朝廷还在源源不断的支付!这个空额实在是吃得血淋淋的,骇人听闻到了极点。其间利益太大,牵扯太深,就是皇城司专门负责采风之人,都不敢回禀于赵佶。人人有数,却人人闭口,就瞒着高高在上的赵佶一人。谁想说破这个,保证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坐粜事无非就是一年三百多万贯,可是拱卫禁军一年军饷马乾,军服添换,各处正项杂项军费开支。一年却是五六百万贯之数都打不住!
其间利益之大,实在惊人,也实在丧心病狂到了极点!
宇文虚中提及拱卫禁军事,何灌连惊怒的气力都没有了,只是在那里不住摇头,最后苦笑:“叔通兄,这两路安抚制置使,某也不要了,枢府之位,更是想也不敢想。从此就闭门过自家日子,什么事情,某都不敢搀合了。”
宇文虚中放声大笑,拍着何灌肩膀:“何至于此?两万大军每月所费,无非二三十万贯。难道都门禁军将门,连这二三十万贯都腾挪不出来?其他钱财零碎,可以不必论,在拱卫禁军项下开支暂借就是。不过两百万贯,河东事就能了。将来开镇两路,朝廷骤然拿不出大钱,可开镇以后,总要源源接济的。到时候虚报些名粮,每月摊还就是。三分息还是四分息,还不是由着他们?而且学生也在这里担保一句,只要大事能成,则每年坐粜事那二三百万贯,还是一切如旧,再不必提起了!河东都能生乱,难道圣人就不怕都门禁军乱起来么?”
这番话说得肆无忌惮已极。可何灌却没有再惊怒作色,反而皱眉加倍用心的沉思起来。
这样说来,似乎也可以行得?
骤然拿出几百万贯,三司不成,都门禁军这个团体也不能。数目太大,说给谁听谁都能跳起来。可是每月从拱卫禁军项下动支二三十万贯,却轻松许多。禁军那么多将门,弄钱的方法多种多样,但是失之零碎。也只有拱卫禁军项下,能完整的动支出来——毕竟整个军都给吃干净了。
这逐月垫支出来,然后两路开镇,再靠着吃空额还帐,再加上宇文虚中拍胸脯大包大揽的说停了坐粜事。其间利益得失盘算一下,似乎也不是完全不能让都门禁军团体接受。
要斩断萧言这南来子伸向禁军的黑手,他何灌要上位,坐粜事上的损失要弥补回来。总得要付出一些罢…………也许自家还可以老着脸皮,与都门禁军团体各家将门商议一下?
只是这样,自家担的干系可着实不轻啊…………
宇文虚中看何灌沉吟,淡淡一笑。这武夫的心思不难猜,他在想些什么,宇文虚中清清楚楚。
要行大事,要遂抱负,要挽救这大宋危局,再耽搁不得了啊…………我辈正人再不赶紧用事,则到时候就真的积重难返了!
自己身为与君王共治天下的士大夫一员,又何惜此身?
他轻轻拍拍何灌肩头,温言道:“太尉,学生自然不会让太尉负这个责任。只需要太尉召集诸人,一切都是学生的责任。学生为他们担保,学生不成,还有太子!可以保他们两代富贵!有什么后果,都是学生一人承担…………太尉太尉,现在朝局,再不能如此下去了!西军桀骜,神武常胜军作乱河东,朝中幸进壅塞,各处民变纷纷,辽人覆灭,在北面大宋也少了屏藩…………存亡绝续重任,就在我辈肩上,青史斑斑,当留太尉之名!”
何灌一下站起,顿时激昂起来:“好,某就与学士做一遭!”
接着他又泄气,坐下来轻声道:“某只是为学士召集都门禁军将门中人,一切就看学士的本事了。某不发一言,也没什么定见。一切都看学士如何行事罢…………叔通兄,莫怪。”
第二卷 汴梁误 第163章 风起(五)
磬声轻响当中,赵楷缓缓步入景灵西宫静室当中。入眼之处,香烟缭绕,一片金玉打造的静室内,赵佶闭目端坐在云台之上,很有些神仙之概,凡尘俗世半点挂碍也无。
赵楷轻轻走到白玉丹陛之下,舞拜于地,低声回禀:“拜见圣人。”
云台之上,赵佶既不睁眼也不开口,放在平日赵楷就该惶恐了。今日却不知道他得了谁的教导,一脸坚忍神色,就直挺挺的跪在那里,不言不动,和他老子耗上了。
梁师成在赵佶身后侍立,同样也是一副泥雕木塑的样子。静室之内三人这样默然相对不知道多久,梁师成感觉火候差不多了,才轻手轻脚的趋前,低声在赵佶耳边召唤:“请圣人收功,三大王求见。”
赵佶缓缓吐出一口长气,睁开眼睛,扫了一眼跪在那里的赵楷,淡淡道:“此儿误朕修为不浅…………说罢,又有什么事情需要朕为你收拾?”
赵楷又拜了一下:“儿臣为国事而来。”
赵佶重重哼了一声:“国事?若你以国事为重,当日就该领伐燕统帅之责,为朕克复燕云十六州去!结果任童贯在伐燕主帅位上胡为,最后弄得不可收拾!若你以国事为重,就不该为些许铜臭熏迷了心,开口财计事,闭口财计事。现在你信重的那个理财之臣在河东生出这么大的事情出来,你自己承担不起了,又来搅扰朕!你心中可有一丝一毫国事,一丝一毫以朕这个父亲为念?生生要被你这个孽障气死!”
这一番数落,直是劈头盖脸。梁师成在背后暗自咂舌。
一则是赵佶这番话说得实在太不要脸,哪怕梁师成这等睁眼说瞎话已成习惯的政坛老手也觉得一阵一阵想吐。童贯是赵佶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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