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甲士面面相觑,并不则声。
何灌以为有了机会,加倍的显得语重心长:“乱臣贼子凌迫君上之事,从来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更不必说大宋圣人深仁厚泽,天下归心。萧某人纵然一时得意,又岂能长远?尔等都是难得军中壮士,大宋正有重用处。只要扈卫圣人离开此间,召文武百官,都门禁军,忠臣义士勤王,则风起云涌,萧某人一干,败亡立等可待!而尔等何愁不能有封侯之赏?某可代圣人为尔等保,赏万贯,加以横班地位。绝不食言!”
说罢何灌就转头,看向赵佶。赵佶却犹自颤抖不休,想说几句,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何灌无奈,只得回头逼视那几名甲士,厉声道:“何去何从,尔等自择,切莫自误!”
这位何太尉,实在是刚愎气度养成了习惯。哪怕现在是在求人的时侯,也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这架子着实降不下来。
几名甲士又对望一眼,最后一名甲士慨然上前,对着何灌和赵佶一礼:“圣人,太尉。俺是出身燕地,本不在大宋治下。实为辽人臣民。大宋的事情,俺不明白。可是辽人命运如何,俺却清楚得很!女真强悍,一击而辽人灭国,俺们燕地百姓,为这贼老天收了不知道多少!辽军几十万,都土崩瓦解。南来大宋之后,总以为大宋能克复燕云,总是强的。谁知道除了寥寥几军之外,还不如辽人!”
这燕地出身甲士家人全都在女真人卷起的这场兵祸当中亡故,从辽东辗转逃到檀州,最后入了神武常胜军。因为弓马娴熟,临阵奋勇,而且在对完颜设合马一战中立有功绩,才选入貂帽都中填补阙额。想起一家遭遇,脸上全是悲愤之色。
“在汴梁这些时日,托俺们张显大哥的福分,也给俺说了一房媳妇儿。准备将俺家香烟传续下去…………可女真鞑子总是要打来的啊!大宋拿什么应对?俺们神武常胜军能厮杀,愿意厮杀。萧显谟更是无敌统帅,怎么大宋就不肯放过?都门禁军那些贼厮鸟,谁又济得上用场了?大宋之人,怎么就不知道大祸临头呢?到时候也要将这汴梁繁华所在,变成一片白地不成?俺却还能逃到哪里去?你们不成,就不若让萧显谟带领俺们放手行事!”
最后他冷笑了一声:“俺随显谟归宋之前,就为大宋在燕地狠狠厮杀了一场。克复了什么燕京,打退了女真鞑子。俺们不欠大宋什么,也不要保不住的富贵。太尉就莫用这些来哄俺们了!”
一番话语,几名甲士都默默点头。一个尖酸一些的还冷冷道:“显谟将俺们这些军汉当人,看了这么多大宋军将,直不拿俺们这些厮杀汉当人子!现在想着了,又济得什么事?哄俺们背离显谟,也得要你等是显谟对手才是…………不是俺说太尉,太尉你还差得远!”
几名貂帽都军汉的粗直之言,竟然堵得何灌哑口无声。他这些年来,心思花在朝争上不少,花在站队上不少,花在争权夺利上不少,就是口口声声曰要整练都门禁军,也是多半为了争三衙管军当日高俅那个位置。可从来未曾花心思想女真这个新起的巨大威胁!
在真实历史上,真到女真大举南下,何灌也毅然就带领一团稀烂的都门禁军北上迎敌。可是为女真军打前锋的郭药师所部一支小小的侦骑出现在黄河边上,几万禁军就告溃散。何灌纵然自己气节无亏,又济得什么用?
在这些甲士面前,何灌只喃喃道:“何至于此?大宋升平,何至就要大祸临头了呢?”
几名貂帽都甲士,这个时侯连答话都懒得了。
在这短短几句对谈之间,就听见外间响动,火光缭乱。不知道有多少人向着皇城方向而去。而更有脚步声入小院而来。还有人在院外大声传令:“看紧此处,除非萧显谟亲来,天王老子也不得放其入内!一切等萧显谟平乱之后再做措置!”
更不知道有多少人又换了呼号之声:“俺们于今也是神武常胜军了,当得为萧显谟出力,跟着去平乱啊!都门禁军那帮鸟军汉,比起俺们拱卫禁军都尚不如,哪当得住萧显谟铁骑践踏?现成的功绩,如何不取?在萧显谟手里,讨一个实在出身出来!”
何灌神色一僵,萧言短短时间之内就已经安定了马前街局势,还不知道收拢了多少乱军!有他那些精甲利兵的甲士为骨干,万余人的有号令有约束之军立等可就,再多一些也不甚为难。虽然这些军马上阵是还上不得的,可是用来压服汴梁却已足够。坐拥这么一支在汴梁足可称强大的武力,压服汴梁,那是绰绰有余!
更不用说,他现在还挟持住了圣人赵佶,外间有嘉王赵楷为他所用。大义名分,想要多少便有多少。互为辅翼,至少在一段时日之内,汴梁无人能与之相抗!
现在唯一扳倒萧言的机会,就是将赵佶从此处绝境护送出去!
何灌心思飞快转动,可怎么算怎么都觉得机会渺茫,自家几个仅剩亲将,都已然折损干净。而满院的那些内使,宿卫班直,皇城司使臣,外间甲士环逼,早已是噤若寒蝉。自己手无器械,孤身一人,哪里还能带着赵佶冲杀出去?
想到此间,他忍不住就回头看了赵佶一眼。
赵佶总算是平静了一些,对着何灌苦笑一下:“仲源,今夜已然如此了。朕全在人算中…………就在此静候罢了。看是朕哪个儿子前来逼宫…………萧言此人,朕识错了啊………”
几名甲士看此间已然安定下来,对着赵佶何灌行了一礼,就退了出去。门也未曾闭,两名甲士就守在门口,目光炯炯的盯着这一君一臣茫然相对。
外间响起几具尸首被搬抬下去的声音,碰在梯级上的每一声响动,都让赵佶心里一抖。
那南来子与嘉王到底会如何行事平乱,而等待自家的命运到底是什么?
是太上…………还是…………弑君?
□□□□□□□□□
一行人马,在甲士的重重护持下行向马前街方向。
几十名貂帽都甲士,数百名前拱卫禁军,现神武常胜军军汉之中。就是始终低垂着头的赵桓梁师成两人。
而萧言也在这队伍当中。
队伍当中,不时有低声呵斥号令的声音响起。却是这些貂帽都亲卫在抓紧时间调教这些军汉,让他们明号令听约束。
萧言貂帽都亲卫,原来编制是三百人,其实是三都之多。为了今夜,又从河东调回来一百多最为心腹之辈。却是韩世忠选派的。突然调回这么多甲士,还要备好甲胄军刃战马器械。用屁股想都知道萧言在汴梁会做出事来。
韩世忠却一声不吭,一句不问。只是奉命行事。神武常胜军在河东已然形同割据了。难道还有满腔忠义去报效赵官家?身子都掉进井里了,还挂着耳朵济得什么用。只要不让远在雁门的岳飞知道,就百无禁忌。
四百多亲卫,东调西遣,总算将今夜之事撑了过来。以这四百临过阵杀过敌,入选貂帽都之前也多曾任过小军官的貂帽都亲卫为基干,轻轻松松就能统带起一支两万人的军马。也能保证可以约束号令得紧密。再配以汴梁武库中那些从来未曾为都门禁军所用的甲胄军械,就是汴梁首屈一指的武力了。这两万军马,碰上神武常胜军和西军这等可以野战的军团,自然只有大败亏输。
可是这等军马,在都门禁军将门在今夜为之一扫而空的情况下。放在汴梁震慑朝臣,震慑别有用心之辈,却是绰绰有余。足够萧言倚为后盾与汴梁中人周旋,也不会有人敢轻易犯之。
貂帽都亲卫们在萧言的耳提面命之下,自然知道其中轻重。现在就开始忙不迭的抓紧一切时间编伍训育麾下,让这支放在汴梁的神武常胜军早早能济得上用场。
对貂帽都甲士的作为,萧言没什么好操心的。都是既忠心又颇有能力的心腹,尽管让他们放手行事好了。
此时此刻,他微微有些心神不守。游目四顾。就见一个身影骑马从后赶来。几名在后亲卫已然发现不对,顿时就要迎上去。萧言却认出了来人是谁,扬声道:“让宇文学士近前!”
所来之人,正是宇文虚中。
他说服萧言不成,反而看见了乱军就在眼前土崩瓦解,太子被擒,主事文武,几乎被一扫而空。而赵楷顺利上位为萧言手中第一傀儡,为甲士所拥,直入禁中去了。
他和萧言对谈之后,萧言就没管他了。貂帽都亲卫冲阵,也是从他身边掠过。他一直呆立在离萧言不足几十步的地方,萧言也从未说如何料理他————实则这等智囊般的人物,一定是要早早拿下,防止他再去串联,生出什么变故出来。
可萧言毕竟不是神仙,不可能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交待得清清楚楚。而主事的貂帽都亲卫今日奔走往来,其实也是精疲力竭,现在还各自有一堆事情要忙。皇城外局势虽定,也还是一片纷乱景象。竟然就忽视了这孤伶伶于乱军之外发呆的宇文学士,现在竟然就让他起码跟到萧言这队人马身后。
听到萧言号令,诸人就放宇文虚中过来。萧言朝他示意一下,宇文虚中也就沉着脸策马与萧言并行。看了一眼人群当中不敢抬头的太子赵桓,宇文虚中轻轻叹息一声。
萧言一笑:“宇文学士何来?”
宇文虚中冷着脸:“诸人束手为显谟所缚,学生前来自请就范。学生谋划,让东宫竟然遭际如此,岂能不随东宫而来?但有所为,全是学生罪衍。显谟要诛士大夫以立威,则请从学生始罢。”
萧言笑笑:“都门士大夫辈,真强项的,却不知道有几个。我不是好杀之人,除非谁真不开眼。”
宇文虚中冷笑:“其谁信之?至此以后,显谟无非重用武臣,以抑士大夫,五代故事,虽有强兵勇将,享国一纪,传诸三世者亦少之又少。显谟大才,想必早知!”
萧言仍然淡笑:“谁说我要抑文重武的?”
宇文虚中仍然是那句话:“其谁信之?”
萧言摇摇头:“出则将,入则相。有什么不好?才兼文武,治兼文武,有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东华门唱出,才是好男儿?非要士大夫骑在武臣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