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南来之人,在大宋没有什么牵绊。正应该放手行事,大宋分崩离析,又怕什么了?正可挟傀儡以讨不臣。一家家的打过去,几十年经营下来。最后成事与否,看气数而已。
若是换了赵佶,也绝对会这么做。
为什么这南来子还怕大宋自家大乱起来?难道他还是真想兴盛大宋不成?
不管这南来子得了什么心恙,心慈手软若此。这却是自家机会!既担心朝局变动,又不敢杀人,这权臣当得可真是不上不下!自家如何能配合他行事?当让天下人知道,这南来子凌迫自家这君上,矫诏废立,拥立傀儡,让他这个大义名分到不了手上!
在此前赵佶只担心自己性命,已然只望能安心做个太上,只要享用不短他的。就一切配合。现在萧言却将底牌和盘托出,不趁而坐地起价,那才是怪事。
在赵佶想来,将萧言从现在地位赶下来,已然是暂时不用考虑了。尽复自家往日权柄,也是暂时不可能的。最好结果,就是将自家三儿子从才坐上去的宝座上赶下来。自家来当这个傀儡,不是更名正言顺一些?只要还在位上,韬光养晦,慢慢积蓄力量,这南来子一旦有什么破绽,就让他再不能翻身,在宣德楼前,将其挫骨扬灰!
赵佶不知不觉当中,腰背已然挺直了,目光炯炯,就盯着萧言。
萧言疲倦的摆摆手:“今夜事,就如此了。你安心为太上,在我监管之下。一应享用,只要不太过份的,都不会短少你的…………老实一些,保你善终就是了。天明之后,还要在群臣面前,将这场内禅戏演好。你要明白,这结果已然是比…………好多了。”
赵佶哼了一声,猛然起身:“朕岂能为乱臣贼子所迫?天位有归,归于朕身!什么内禅事,朕岂能如不成器的三儿一般,为尔等狂悖之途的傀儡?要朕性命,但取就是。俯从尔等,却是一枕黄粱!”
听到赵佶声音猛然高起来,外间甲士一下推开门。看到这些重甲之士意欲涌入,赵佶忍不住又腿一软,坐倒在榻上。
本来还想再拿一阵乔,这下再撑持不住,终于将自家价码和盘托出:“朕自德薄,罪己就是。今夜之事如此,就算朕还在位上,萧卿还怕功名富贵不保?朕与你君臣相得,齐心协力中兴大宋就是。萧卿欲行何事,朕皆一力支持!萧卿可为郡王,可领枢密,可遣人镇河东,镇河北,知开封府!要如何整肃编练禁军,也一由萧卿自便…………朕若在位,天下人心岂不更安?还有谁敢阻挠萧卿行事?”
萧言一直静静的看着赵佶表演。听到赵佶语调里面忍不住带上了点哀求意味。终于扯扯嘴角,算是笑了。
他摆摆手,几名在门口的甲士又无声退下。
萧言望着赵佶,淡淡道:“…………我不想杀人,并不代表我不敢杀人。你听听,外面现在动静如何?”
赵佶镇定心神,就听见乱了一夜的汴梁城已然安静不少。此刻却是另有一种声音在响动。却是在全城各处都想起的哭喊之声。
这哭喊声隐隐约约,不知道在多少处同时响起。虽然不如乱事起时那般声势惊人,铺天盖地。却也为汴梁全城所闻,不知道让多少人在这哭喊声中站立不定!
萧言语声不祥的响起:“都门禁军倡乱,其军将辈,上至三衙管军,下至大小使臣。将尽数拿下。或杀或囚,无一幸免!现在就是神武常胜军分队前去拿人抄家!新君即位,少不得就有几百颗人头为新君贺!”
赵佶汗出如雨,想开口说什么,却讷讷的发不出声音来。
萧言起身,打量了赵佶一眼,微笑道:“你怎么就以为老子不敢杀你?”
赵佶再也撑持不住,头软软的就垂了下来。此时此刻,他真的能感觉到,所谓大宋郡王,在这南来子面前不值一提。他能毫不犹豫的将大宋君王的冕旒,狠狠踩在脚底下!
“…………我固然不想大宋乱,不想元气消耗过甚。不想在几年之后天崩地裂的大变当中,大宋依然无力抵抗!可是老子都走到这一步了,你以为老子还会放你在大位之上,等着有机会将老子千刀万剐么?你以为老子真的有这么傻?
…………嗯?!”
最后一声反问,狰狞无比。赵佶听到,汗出得都快虚脱了。
自家如此境遇,为甲士所逼。怎么还有胆子和这南来子讨价还价的?一旦这南来子真不管不顾下了杀手,自家找谁哭去?
萧言紧紧按着手中剑柄,缓缓走动:“什么再回大位,想也不必想了。就是天明之后内禅事,你要生出什么老子不想看到的变故出来,同样还是一个死字!天下人视我为操莽,岂能没有一个操莽的样子?听命行事,可保余年。不然你就以为老子真怕担上一个弑字?”
赵佶闭上眼睛,哆嗦点头。在萧言面前,竟然连发声都不敢了。
萧言揉揉脸颊,这凶恶模样做久了,的确有点累。
不过赵佶就吃这一套,他对自家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不管别人如何苛待与他,只要能保命,都能安心承受下来!
女真破汴梁,挟他北上。妻子儿女为女真人所淫虐杀戮,他忍下来了。在五国城中坐井观天,他忍下来了。女真人但有什么盛典,都将他牵出来表演一番,他也忍下来了。如此境遇,还给他活了十多年!
对于赵佶而言,万幸的就是。无论如何下场也会比在五国城中好上许多。而且不必整个民族,都陪着他这个君王一齐蒙羞千年!
在萧言有若实质的锋利目光逼视下,赵佶终于闭眼点头:“朕…………朕从萧卿所言就是…………朕…………只求余年。”
是不是只求余年不敢说,反正在内禅事上,赵佶绝不敢再生出什么心思来!
这南来子,真能弑君!
萧言无声的笑了笑,淡淡道:“既如此,圣人且先梳洗,臣奉圣人移驾南薰门外行在驻跸。就是今上,安定禁中人心之后,也要来拜于圣人面前…………臣谨告退。”
赵佶闭目点头,连看萧言的勇气都没有了。
萧言再不多说什么,转身而出,步入小楼之下。
院中太子与耿南仲等诸官,都被押入厢房当中看守。而院中满满当当都是赵佶带来的那些内使班直皇城司使臣,看到萧言步出,都匍匐在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多少甲士,都肃然行礼。
楼上赵佶,在萧言面前,同样不敢有半点作色。
此刻这小院当中,只有萧言按剑而立。
在另一侧厢房,这个时侯却是门轻轻一响,一个苗条倩影,轻盈步出。
火光之下,容颜如玉,清艳不着尘俗。
正是李师师。
她一双秋水明眸,痴痴的看着萧言鬓边白发。等萧言目光迎上。李师师却静静敛容下拜。
那双秋水明眸中的情意,也深深的收入了心底。
萧言轻轻叹息一声,微微垂首,再抬起头来,已然是男儿之心如铁。
“奉圣人移驾!”
第二卷 汴梁误 第199章 内禅(一)
天色渐渐的亮了起来。
花朝之夜后的汴梁清晨,本来应该满满都是屠苏的酒气,脂粉的香气。四下仿佛还袅绕着歌妓的曲声。整座城市,带着一点宿醉之后的慵懒醒来。
水车咯吱咯吱的走过街巷,瓦子里的小使女睡眼惺忪,鬓发散乱的将姐姐昨夜用过的残汤倾出。街巷中开始飘扬出早餐的香气。而各处正店瓦子里面通宵高乐的各色人等打着哈欠出门,拱手作别而去,回到自家补一场好眠。
走街穿巷唱晨善的道人,一头挨着被扰了清梦之人的喝骂,一头袖子里面囊着功德钱。也正安步当车的准备回到挂单的庵观宫院。要应圣人揲封的道官们点卯。走一路哼一路的道情,悠悠扬扬,颇为好听。
斯时汴梁,连河道中流淌的都是满满脂粉气,满满都是安闲升平的意味。
而这般景象,却在花朝之夜之后,为之完全打破。
汴梁满城数十万民居,家家闭户。街市之上,冷冷清清。在自家中的人还好说,生个小茶炊子烧点热水,将就弄点吃食。就小心翼翼的从门缝窗缝向外观望。胆子大一点还在墙头上露出半个脑袋,看着空荡荡的街面。
那些夜间留宿在瓦子里面的就遭了殃,既担心家里,又轻易不敢出门。愁眉苦脸的在相熟大姐的香闺里打转。哪怕身边女娘再风情万种,也没了在床单上滚她一滚的心思。
七十二家正店,家家都未曾下门板。大相国寺,景灵宫,玉清宫等佛道宫观,重门深锁。往日高门贵第门户森严,寂无人声。
街道上纷乱成一团,到处都是昨夜乱后景象。什么破烂器物都有。跑丢的鞋子都不知道有几百上千双。什么刀枪哨棒,门杠火叉。昨夜禁军军汉据以作乱的器械,也丢得满途都是。还有乱军被踏伤了腰胯,挨到一半走不得了,只能缩在门户之下,低低呻吟,等着有人前来救治。有好心人家,就从墙头送一瓯热水下来,却也绝不敢出门招祸。
昨夜燃起的火头,为水社次第扑息。绝了这个迫在眉睫的祸患之后,水社中人丢了水车水龙也各自归家。火场余灰无人清扫,为风一卷,纷纷扬扬而下,给这座突然变得死寂的都城更添三分凄凉景况。
密布城中的多少官衙,此刻同样重门深锁。门口值守老军都不见了踪影。大宋官员本来就不以勤奋著称,往常都难得准时准点前来画卯。今日更不用说,绝无一人还想到自家差遣。各处往日气象森严的衙门,全都成了空堂。
就连开封府,今日同样是门户紧闭!往日府衙前面天色未明就开始热闹起来。多少三班壮快,早早就要来等着班头分派今日差使,要弄到多少公中钱等着大家分派。写状先生也安步当车,夹着白星布的纸笔包来讨今日生活。这么多人猬集在府衙外头,卖早食的小贩也早就挑着担子过来,大家你三文我五文的凑起来,先吃点热乎的垫垫。少不得还有争多论少,呼斥吆喝的扰攘之声。
而在今日,什么样的响动声都不见了。
此刻在汴梁城中,响动的只有一队队新编的神武常胜军军汉的列队走动声,领队的貂帽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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