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娘贼,守便守罢。反正乱世里头,谁的性命都是拣来的,活一天便算一天。凭着这坚城,这城中足堪一两年吃用的粮草,有什么鸟怕?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这些军马连同车辆转眼之间就到了城门,内墙前乱纷纷的拥成一团。只等押队的孟暖倪杰入内。
在城门内迎候他们的约有十余人,都是中军司马麾下,负责军中后勤事宜的。只等带着孟暖所部去安顿。每个人脸上都堆出了亲热的笑意,想招呼孟暖所部,有些手脚勤快的还想将躺在大车上的伤号接下来。
孟暖所部那几十人却不领情,绷着脸只是不让他们靠近。就是伤号也只翻着眼睛看他们并不动弹。只得一个个讪讪的退开,现在才深刻的感受到这是一个苦差事,怪不得各位军将,除了职分所关,谁都是有多远躲多远来着。
所有人目光都望向来路,只等孟暖到来,赶紧领着他的手下去吃喝休息。马蹄声响中,孟暖和倪杰并辔而来。看到这乱纷纷拥在一处的景象,孟暖沉着脸并不说话。倪杰叹口气,靠近孟暖一些,低声解劝道:“老孟,俺如何不知道你和儿郎们心中有怨气?但有不平,俺给你赔情就是。现下鞑子逼城,正须同心协力。你死战甲字堡,已然开了好头,走下去就是了————到了最后,你会发现少不了你的好处!只要为公主效力,死死守住这应州!俺再劝你一句,今夜还是求拜一下公主,尽属下本份,回禀一下军情。公主必然是要优遇老孟你的,这个时候,就不要再自外了…………”
这番话倪杰说得算是掏心掏肺,极有诚意。若非是看孟暖在甲字堡苦战,而他又是力主不要派遣援军,所以心有愧疚。要不然是再说不出口的。
孟暖神色复杂的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倪杰,轻声道:“没想到今日才识得老兄你是赤心待俺…………可是俺从头至尾,都未曾想为公主效力…………俺只为自家活着!”
倪杰一怔,还没来得及色变,孟暖就已经拔出佩刀,横着一抹,倪杰咽喉上顿时就开了长长一道口子,僵了一下才有血雾喷出,溅得孟暖脸上星星点点,全是赤红,狰狞可怖。
所有人都看着倪杰身子在马上一晃,想要按住咽喉伤口,却没了气力,轰然栽落马下。谁也没想到,死战换防而回的孟暖,竟然却在此刻发作!
孟暖持刀瞋目大喝:“还等什么?”
一声号令之下,人人动手。就连车上伤号也跳了起来,抽出随身兵刃,对着身边同行之人下手。一时间兵刃入肉之声,惨叫喝骂之声,顿时响成一团。还有人在惨声大呼:“孟暖作乱!”
孟暖驰马而前,长刀左劈右砍,连杀数人之后振臂大呼:“俺是孟暖!将应州献于女真大军!城门已陷,凡俺麾下,此刻还不动手?难道等这些辽狗将俺们屠光不成?”
火光在应州城塞南门斗乱,映照得四下通明,连夜空都被映得更亮,仿佛在这夜里,就染上了一抹浓重的血色!
第二卷 汴梁误 第231章 夜血(四)
远望应州,火光升腾而起,哪怕相距这般距离,也将一处小丘上的银术可与完颜希尹两人面目映照得清晰可辨。
寒风迎面而来,将应州内的厮杀声也隐隐带来,哪怕站在这里,也能感受到此刻在应州内所发生的一切之突然,之激烈。
完颜希尹哼了一声,微微摇头:“这姓孟的居然真的夺门献城了,这厮作为,真的让人看不分明。杀伤了俺们那么多族人,难道以为献城就能逃过去了?”
他又看了一眼银术可,分明有些嫉妒:“银术可,也真亏得你信这厮真能献城,要不然可就错过了!”
银术可也哼了一声:“战阵之中,但有机会,就要有所预备。辛苦点不打紧,错过了才要命!还说那么多做什么,听俺号令,出发夺门!不管沿途堡寨如何拦射,不得停留,一直撞进这直娘贼的应州城里面去!先入城者,这应州城生口财货,尽着他先挑!”
随着他的呼喝下令之声,在两骑脚下,雪野中密密麻麻布列的数百骑女真甲士,同声大呼应和。无数火把同时点燃,在这些女真甲士的怪声呼喊中,数百骑催动,激起漫天雪尘。就向着应州城方向直扑了过去!
银术可一提马缰,纵马跟上。完颜希尹也催马而来。他的马术似乎还比银术可强一些,没怎么纵控就稳稳的和高速疾驰的银术可并辔齐头。马上还能好整以暇的发问:“若是陷阱,又当如何?”
在数百骑奔腾汹涌的甲士当中,银术可也抛下了一向身为重将的威严自持。疾驰当中,和麾下儿郎一齐怪声而呼,听见完颜希尹发问,转头大笑:“谷神,你还是不是女真好汉子?瞻前顾后,早点将你胯下鸟儿收起来安稳!不管是不是甚么陷阱,今日俺们女真好汉子的马蹄,都要踏入应州城内!迎宗翰南下!”
完颜希尹哼了一声:“俺是不是女真好汉子,你自有眼看!姓孟的献城,你怎么对他?”
银术可大笑:“杀伤俺们女真儿郎的人物,这应州城俺要了,这姓孟的,宗翰南下,总要一颗人头祭旗罢?”
两人对话端的是畅快淋漓,在银术可身边的女真亲卫,人人都红着眼睛大声欢呼,群情汹涌到了极处。呼喊声中,马蹄如雷,这一道黑色的洪流,就以不可阻挡之势,席卷向正烟火升腾的应州撑城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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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应州城塞南门处,城上城下,厮杀做一团。孟暖所部变起肘腋,南门处巡守军士不过数十,连同护送他们回来的数十名骑士,转眼就给杀伤大半。剩下的人操起兵刃,也无暇结阵了,只有各自为战,苦苦抵挡。
孟暖所部一边抢上城头,一边四下投掷火把。同时一齐大呼:“孟将主献城!但是旧部,同杀这些契丹狗!”
孟暖提刀最先而上城墙,劈面就是一根掷矛带着风声而来,孟暖一偏头,这掷矛从他耳边擦过,正中他身后一名部下。那名部下惨叫一声就跌落城头。
掷矛之人,正是值守南门,才热情的向他招呼过的那名军将。这个时候他却神色狰狞,提刀扑上:“杀不绝的贼厮鸟!”
孟暖挥刀迎上,当的一声大响,两刀相较溅出火星。两人都使出了吃奶的气力,两口上好的精钢长刀,都迸出了老大一个缺口!
孟暖身子一仰,底下却飞出一脚,将那军将踢开三四步。抢上前又大吼一声:“弟兄们,此刻还不动手,更待何时?真要等这些契丹狗将俺们屠光不成?”
一边大吼,一边挥刀猛劈。那军将招架几下,每一记都被劈得向后踉跄而退。最后抵到城垛口,长刀也被劈得脱手,犹自怒视着孟暖:“俺瞧着你怎么死!”
孟暖理也不理,双手挥刀,一记横劈就将这军将头颅整个砍下来。城头又染上一层鲜血。他身后心腹跟上,递上火把,孟暖举手就将其掷到了关墙敌楼之上,有部下找到堆放的火油罐,跟着掷过去,火光顿时冲天而起,照亮了围绕着关门到处进行着的惨烈厮杀。照亮了孟暖浑身溅血的身影。
孟暖昂然而立,戟指向南:“南门已在俺手,女真军马大至,还不跟着俺挣扎出一条生路来?”
此刻在城墙之上,早就乱成一团。应州存兵不过千余,分出二百戍守外围堡寨,龙首寨还有数十守军。再加上用作机动的选锋二百余。真正用于城墙巡守的不过五百余人。分班值守,每班只有半数,还是新旧混杂使用。
孟暖所部发动,骤起厮杀,点燃南门城关,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谁知道女真军马是不是就紧摄其后?再兼孟暖大声呼喝旧部随而行事,一时间城上守军都有些乱了方寸。有的军将不管不顾就率领信得过的麾下心腹朝着南门涌来,想抢回城门。有的就盯着自己部下那些原来孟暖所领人马,下他们的军械,将他们先看起来再说。更多的却是四下奔走联络,想找到能主持大局的大将。还有人干脆就朝着郭蓉所在衙署飞奔,女真鞑子要是抢进城内,无论如何也要保得郭蓉平安无事,杀出重围去!
孟暖今夜行事也是幸运,今夜主持城防的正是倪杰。正因为换防是相当要紧的事情,加上存了安抚孟暖的心思,倪杰亲自而去,结果为孟暖所杀。剩下军将都是偏裨,一时间竟然无法统一步调来对付孟暖作乱的军马!
在一段城墙上,几十名军士为长矛逼着围成一团,呆呆的看着南门爆发的厮杀争斗。一名军将满头热汗,也不住朝着那里张望。嘴里还在不耐烦的交待:“看紧这些杀才!要是敢动,捅过去就是,入娘的全都不是吃好草料的!早知道当日杀干净了倒爽快!直娘贼,怎么选锋还未曾来?女真鞑子都要扑过来了!”
南门城关敌楼一下点燃,照亮了每个人的面孔,被看着的军士当中,不知道是谁突然大喊一声:“随孟将主行事!要是不成,俺们都得死在这里!”
每个人的神经都紧张到了极处,听到这一声喊,顿时几杆长矛就捅了过去,人堆当中爆发出几声惨叫,接着而起的就是怒喝大骂。这些孟暖旧部涌上,顿时就和看守他们的军士厮打起来,每个人都在大吼:“随孟将主行事!杀光契丹狗,抢了那鸟公主!”
一处开始,处处开始,整个城墙上顿时就混战成一团。所有人都纠缠厮打在一处。昨日还是同吃同卧同命运的袍泽,今日却红着眼睛要夺对方性命。不住有人厮缠扭打着从城墙上栽下来。更多的鲜血四下喷溅,将整个应州城头,都染成了红色!
混乱当中,不知道是谁又大喊了一声:“女真鞑子!”
军将们在厮杀中转头看去,就看见城外沿途小堡堡墙上火光燃动,人影憧憧。不住用鼓号向着应州城塞处示警。无数箭簇弩矢疾射,想封住通路。可是在火光下,女真鞑子数百甲士组成的洪流,在如雷一般轰响的马蹄声中,冲过箭雨,直直而来。虽然不住有女真甲士栽落马下,但是这洪流丝毫未曾受到阻碍,毫不停歇的冲来,眼看不过顷刻,就能冲抵应州南门!
若是南门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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