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夜,你这是干什么?!”李晓舒沉下脸,又冲邵壬勉强笑笑,“邵警官,如果你们觉得没问题,我就把香水带回去了,时间太长会过保质期的。”
“香水本身是没什么问题,不过,我看夙夜大概有点想法。”邵壬意味深长地瞧着她。
“怎么会呢?我们家夙夜是男孩子,对香水一窍不通的。”李晓舒不死心地再次朝夙夜摊开手,“给妈妈吧,你喜欢看,回家看个够。”
对她的话根本不加理会,夙夜紧绷的小脸上毫无表情,目不转睛地盯着香水瓶。
“夙夜!”李晓舒不悦地叫。
“……”固执地沉默了良久,夙夜忽然抬眼,直视着她。
触到他眼神的刹那,连旁观的邵壬,心里都陡然一颤,为他瞳子里所蕴含的阴沉晦暗、悲恸惊悸所震惊,暗忖,难道他真的有所发现?
被夙夜用那样怪异的眼神一霎也不霎地看着,李晓舒只觉得心头直发毛,不由自主微微变了表情,使劲咽了口口水,勉强笑笑:“夙夜,你怎么啦?”
“你买的香水?”夙夜淡淡开口。
“是啊。”
“你撒谎。”
李晓舒恼火地反驳:“我干嘛要撒谎?!”
“这是由美国第凡内公司生产的正品tiffany香水。虽然第凡内的珠宝要比香水出名得多,但是,它依然是号称世界前十位的顶级香水。每盎司售价两百美元,你告诉我,你舍得花那么多钱去买一小瓶香水吗?”夙夜清冷的声音依旧平静淡漠,却隐隐夹杂着丝咄咄逼人的尖锐。
☆、44|六 Tiffany香水(5)
随着他话音落下,正埋头看卷宗,努力淡化存在感的杨光刷地抬起头,看怪物一样张大了嘴巴使劲看着他。
“什什么tiffany?”李晓舒再度咽了口唾沫,眼珠子慌乱地转来转去,攥紧了垂在胸前的斜挎包带子,“这是我买的促销品,才一百多块钱,你了解香水吗?!干嘛胡说八道?!”
“我了解,”夙夜缓慢地点了点头,“肯定比你了解。”
“你!”李晓舒气结。
邵壬扬扬眉毛,接过话茬:“夙夜,你凭什么说这是正品的tiffany?”
似乎是在附和他的问题,杨光下意识点头。
毫无疑问,夙夜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是不应该对香水有所了解的,何况还是非常少见的欧洲品牌香水。
沉默了几秒钟,夙夜指了指花蕾瓶盖上镶嵌的蓝宝石。
“宝石有问题吗?”提出问题的人是邵壬。
“这颗蓝宝石是真的。”夙夜说。
邵壬的好奇心完全被他勾起来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夙夜缄默不语。
“到底怎么看出来的?”邵壬锲而不舍地追问。
等了足足有半分钟,夙夜才慢吞吞答道:“表面光滑,不可能是玻璃;转动时有微弱的颜色变化,不可能是蓝色尖晶石;光泽感弱,不可能是蓝色合成立方氧化锆;不带绿色,没有裂纹和空管状内含物,不可能是蓝色电气石;星线十分清楚,细而均一,不可能是人造星光蓝宝石;没有弧形纹,不可能是合成蓝宝石;夹层中没有气泡,所以也不会是拼合蓝宝石。由此可以确认,这瓶香水的确是号称欧洲优雅风格的tiffany。”他顿了下,又补充道,“以茉莉和玫瑰香味为主,混合了森林的味道,是许多上流社会名媛的最爱。”
等他说完,室内的另外三个人都齐刷刷呆住了,杨光惊叹着情不自禁吐出句:“哇塞!你是珠宝专家吗?!”
邵壬睥睨他一眼,吓得他立刻弓腰低头,假装自己在专心致志地看卷宗。
“那那那又怎么样?!香水是真的又怎么样?我不能买吗?!”李晓舒脸色发白,梗着脖子嚷道。
“夙太太,我刚才也说过了,香水本身的确没问题,但是在专家鉴定它是真品以后,我们警方也很好奇它的来源。据我们了解,你月收入最高的时候,也不过几千块,你丈夫的收入更少,你们家的生活算是比较拮据的。那么你怎么会奢侈到,居然去买一小瓶价值上千美元的香水呢?”邵壬收起和颜悦色的神情,颇为严肃地问道。
“那个……”李晓舒结结巴巴,“其实是客人送的,”她使劲揪着挎包带子,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语速很快地说,“你们应该知道,出入pub的客人,有些出手是很大方的。做我们这行的,必须讲究职业操守,要替客人保密。所以我才随口说是自己买的。”
“请问是哪位客人?”
“我说过啦,要为客人保密的,”李晓舒坚定地拒绝,“我们的许多客人都是很有身份地位的,不方便跟警察打交道。”
“这瓶香水在命案现场出现,就跟命案有关,你必须如实回答我的问题。”邵壬看着她的眼光变得益发冷冽。
李晓舒神经质似的揪着挎包带子,兀自不吱声。
邵壬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耐着性子又逼问了几句,她还是一言不发。
“夙太太,我不得不警告你,你要是知情不报,就是妨碍办案,我们有权利……”
没等邵壬说完,夙夜忽然插嘴问道:“这种进口的高档香水是有源代码的,应该只在专卖店里出售吧?”
邵壬愣了下,搔搔头皮,答道:“是这样没错,可是我们调查了b市所有销售tiffany的专营店,却没有找到关于这瓶香水的进出货记录,所以极有可能是从国外带回来的。”
夙夜露出思索的神气。
“夙太太,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邵壬又把注意力转向李晓舒。
李晓舒拼命忍住想逃跑的冲动,板着脸,强自镇定地说:“我不是你的嫌犯,有权利拒绝回答。”
“夙太太……”邵壬皱皱眉。
“凶手在现场做了许多事,多少会留下些痕迹吧?”夙夜再次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邵壬对夙夜很有好感,也没有生气,摇头道:“没有,连半片可疑的指纹都找不到,”他指指香水瓶,“喏,跟它一样干净。”
夙夜愣愣地望着他,漠然的脸上露出极度震惊的神情。
“怎么啦?”邵壬诧异地问。
“你说它很干净?”夙夜问。
“是啊。”
“上面没有指纹?”夙夜语气有点急。
“没有。”
夙夜抿紧了嘴唇,沉着脸,凝视着自己的母亲,目光晦暗凝重,说不出的复杂。
“难道上面应该有指纹?”邵壬犹豫着问。
没有回答他,夙夜低声问李晓舒:“妈妈,送你香水的人,到底是谁?”
“……”李晓舒固执地沉默着。
凝望着她妆容精致的脸孔,夙夜心里五味杂陈,他怎么没有想到呢?在爸爸的葬礼上,都没有忘记化妆的女人……
可是,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是爸爸的结发妻子。
他又怎么可能会怀疑她?
缩了缩肩膀,夙夜忽然觉得很冷,明明是炎炎夏日,明明室内一丝微风都没有,他却觉得彻骨的寒冷,沉默了片刻,再开口,声音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淡漠:“邵警官,请你逮捕我妈妈,她在包庇杀死我爸爸的凶手。”
李晓舒不敢置信地猛然瞪大眼睛,胡乱摇头:“夙夜!你疯了吗?!胡说八道什么?!”
“我说的是事实。”
“什么事实?!”李晓舒气得直哆嗦,眼中迸射出浓烈的恨意,指着夙夜怒骂,“你是我的儿子,居然冤枉我!”
“是不是冤枉,你很清楚。”夙夜毫不退缩,一个字一个字说道。
“我不清楚!”李晓舒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响。
“这个香水瓶上面……”夙夜轻声说,“应该有我的指纹。”
他是第一个进入案发现场的人,他曾经将这个香水瓶攥在手中。
“你胡说!胡说!”李晓舒失控般摆着脑袋,眼神毒蛇似的阴冷、怨毒,死命地瞪着他,象是恨不得用眼刀在他身上直接戳出几个窟窿来。
“夙太太,你是在这里跟我谈,还是我们去审讯室继续谈?”邵壬板着脸问。
“他撒谎!”李晓舒怒气冲冲地吼叫,“你们别相信他!他本来就是个爱撒谎的坏孩子!”
☆、45|六 Tiffany香水(6)
“夙太太,被害者是你的丈夫,我希望你能说实话。”邵壬加重了语气,“如果你继续推搪塞责,我会以涉嫌作伪证的罪名申请拘留你。”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能抓我!”李晓舒被他这句话吓到了,慌慌张张地接连后退了好几步,脚下冷不防一滑,她惊慌失措地想要站稳身子,可是足有十二厘米高的纤细鞋跟却不能令她如愿以偿。身体大幅度倾斜的状况下,导致她身上斜挎包的带子勾住了旁边的椅子扶手。
“哗啦!”椅子被带倒的同时,也把她绊倒了。
“咣!”她的脑袋撞到了办公桌的桌角。
而那张办公桌上,铺着厚厚的磨砂玻璃。
只是短短几秒钟内发生的事情,无论夙夜、邵壬还是杨光,都没有来得及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已经狼狈不堪地重重跌倒在地上。
接着,殷红的液体从她额角咕嘟咕嘟冒出来,无声地流淌在拖拭得一尘不染的白亮地砖上,迅速蔓延开来。
像大朵大朵盛绽在洁白雪地里的曼珠沙华,红得耀眼,红得刺目,红得令人怵目惊心。
夙夜知道,这世上每天都会发生许多许多桩意外,每天都会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而死亡。
从这个角度来说,生命本身其实是非常脆弱的。
可是,他从来没想过,妈妈会那样莫名其妙的突然猝死。
铺着厚玻璃的坚硬桌角撞破了她的太阳穴,而太阳穴无疑是人体最薄弱的部位——不是“之一”,而是“第一”。
任何一位医生都会慎重地告诫别人,太阳穴附着颞线动脉,临近大脑,如果受伤会非常非常危险。
李晓舒甚至没有来得及留下一句遗言,就当场死亡。
她脚下,积着一小滩水。是那个名叫杨光,却令她瞬间就永远失去了阳光的小警察毛毛躁躁弄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