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欧宇辰露出询问的神气。
知道他不可能太懂,夙夜很有耐心地详细解释道,“其实有一种非常简单的伪装方法,就是在楼梯上做手脚。把某一级台阶弄成陷阱,有人踩在陷阱上,就会直接向下掉。这时候如果有根绳子从上面垂下来,挂在那个人的脖子上,一个完美的‘上吊自杀’现场,就布置成功了。
警方的技术鉴定,根本没法分辨出是主观自杀,还是被陷害成自杀。喏,”他抬手指了指身后的楼梯,“你看这级台阶上的钉子,跟其他级台阶上的相比,外缘磨蹭得发亮,很显然是近期内,曾经被人撬起来,又重新钉回去的。”
不祥的猜测,得到夙夜的证实,欧宇辰很难厘清,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
他对夙夜说的话,不全都是谎言。他对丁蕊的确全无感情,也不在乎她是自杀还是他杀。但他之所以请夙夜帮忙探查她的死亡真相,却完完全全是因为他自己的私心,跟丁蕊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他不知道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杀了她。难免担心那个凶手,如果知道她还有个儿子,会殃及到他身上。他可不想因为那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女人,白白的送了命。
他的小命,他自个儿珍惜着呢。
昨天夜里,张晗玥房间里出现的人皮娃娃,无疑又加重了欧宇辰这种不安的感觉。站在他的立场,顺理成章会怀疑,在这个节骨眼上,留下人皮娃娃的人,或许也跟丁蕊的死有关。
“耳畔的风,嘲笑着什么,是谜底深藏还是人心难测。这一路走来,背负了太多,改变了太多,又或者只是一瞬的失落。悄然沉默,真与假重合,得与失交错,还在追寻着没有结果的结果(附注:歌词选自音频怪物原唱《盗墓笔记·吴邪》,作曲编曲墨香随意,词作者颜澈。)……”缠绵悱恻的歌声突然响起,也打断了欧宇辰的思绪,见歌声唱了半天,夙夜还是木木地杵着,毫无反应,不禁好笑他的迟钝,伸手推了他一把:“喂,你的电话。”
夙夜愣了下,随后慢吞吞掏出手机,瞄了眼来电显示,扣在耳朵上:“凯奇,什么事儿?”
欧宇辰很意外,电话竟然不是邵壬打来的。
印象中,极少听见夙夜的手机铃声响起。好像这种现代的通讯工具,对夙夜来说,就是个没用的摆设。
从年初到年尾,屈指可数的响那么两三次,也必然是邵壬找他帮忙查案。平心而论,以夙夜那种别扭得要死、孤僻得要命的性子,会有朋友才是怪事,所以一直以来,手机不响是非常非常正常的。
不知道对方拉拉杂杂说了些什么,足足过了好几分钟,还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
欧宇辰正暗暗惊讶不已,夙夜轻轻开口了:“我什么时候答应你,放学后去你家了?全都是你自说自话好不好,再说我的确有事儿。”
对方似乎还在罗里吧嗦,“不用等我了,我没空。”夙夜说完,干脆直接掐断了电话。
“抱歉,我不知道你今天约了人,还把你拖出来。”欧宇辰有种无意中窥见夙夜另一面的感觉,心里咯咯愣愣的不大舒服。他从来不知道,夙夜在跟一个人说话的时候,居然会用那么轻松自若的语调,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可是明显能感觉出他的自在放松。
“没事儿,是我同学,本来我也没答应他,他那个人就是喜欢自说自话。”夙夜淡然的口气,却让欧宇辰感到别别扭扭,好像自己无意中破坏了别人的好事。
☆、78|五 车祸而死的女人(2)
接下来的时间,夙夜又对小楼里里外外彻底检索了一遍,正如欧宇辰所说的,没有找到丁蕊有男友的迹象,别说照片、情书、疑似暧昧礼物之类的东西,连有男人经常出入这里的痕迹,都完全找不出来。
关于他杀的依据,夙夜也只找到了楼梯上那几枚呈现异常的钉子。
他当然不会认为自己判断错误,而是对那个凶手,由衷地钦佩,就算是由他来布置这个“他杀变自杀”的命案现场,估计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因此,夙夜可以断定,对方要么是个经验丰富的犯罪大师,要么曾经接触或从事过刑侦方面的工作。
至于计算机里的丁蕊遗书,夙夜表示没什么兴趣,只是浮光掠影地扫了两眼,倒是档夹里存储的海量旅游照片吸引了他,一张张点击、放大,观看了许久,也思索了许久。
大部分是旅途中的风土人情,也有为数不少的丁蕊单人照,以及她和当地人的合影。看得出来,丁蕊在旅行中心情很好,也很有活力,往往一个景点,就留下几十张,甚至上百张照片。
饶是欧宇辰再有耐心,在夙夜一言不发地坐在计算机前,翻看了几千张照片以后,也实在忍不住了,开口说道:“警方已经详细调查过这些照片,都是我妈妈独自旅行时拍的,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也没发现她有同行者。”
夙夜没出声,继续着鼠标点击、放大图片的动作。他很清楚,存储在word里的遗书,作为证据链条,即使呈上法庭,其实也是没有多少说服力的,连最起码的笔迹鉴定都做不了。而丁蕊身为b大中文系毕业的才女,有写博客的习惯。模仿她的口吻,敲打出一封所谓的“遗书”,并不困难。
影像资料就不同了,在镜头下的瞬间定格,能暴露出很多问题。譬如说从丁蕊的眼神、嘴角勾起的弧度、肢体的微妙姿势,就能看出她拍照时的心情、态度以及身体状况。
按照私家侦探调查资料中的记述,计算机键盘和主机上都提取到属于丁蕊的大量指纹,同时也发现了一些无法辨识的、模糊的指纹。
造成这种现象有两种可能,第一,是有人用保鲜膜包裹指尖或者戴着即用即抛式手套,谨慎地以缩小范围方式,碰触过计算机键盘,例如说模仿丁蕊的遣词造句习惯,用指尖敲打出封遗书。第二,就是丁蕊在多次操作键盘中,模糊了自己的指纹,以至于无法辨识。
在这起案子中,警方在找不到任何实质性证据支持他杀的情况下,采纳了后一种认定,站在他们的立场,是理所当然的。
等夙夜终于查看完所有照片,俩人驱车返回市区时,已经暮霭沉沉。
整座城市被五彩斑斓的霓虹灯,衬托得流光熠熠,简直是美轮美奂。置身其中,宛如游走在童话中的水晶宫殿。这本来就是一座容易让人沉沦、让人迷失的城市。
坐在车上,夙夜还是困得要命,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怔怔地望着车窗外辉煌到极致的夜景:华灯璀璨的高楼大厦、灿若星河的涌动车流……他想,像丁蕊那样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寒门女子,一旦接触到这样的繁华,往往会比别人更渴望成功、更期待能彻底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吧?
那么,谁在支持她走向事业的巅峰,她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呢?
私家侦探的调查资料中说,她和欧宇辰的爸爸欧非是大学同学,俩人从大二开始谈恋爱,整整交往了三年。毕业后,欧非进入博宇,得到夙博罕的赏识,成为他的私人助理。丁蕊则被一家颇有名气的报社,聘为一线记者。
随后他们低调地举行了婚礼,这对金童玉女的结合,当时曾经羡煞了许多同学。
谁也没有料到,结婚八个月后,丁蕊突然提出离婚。由于丁蕊经常有采访任务,婚后他们夫妻的确聚少离多,但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们感情已经破裂。
就在筹划离婚的时候,丁蕊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没有堕胎,而是选择把孩子生下来,交给欧非抚养。俩人在欧宇辰出生后,正式离婚。过程非常和平,丁蕊属于“净身出户”,将俩人全部的共有财产,都留给了欧非。
但这恰恰很说明问题。与欧非离婚后,丁蕊辞去报社的工作,很快盘下红磨坊,成为一家高级商务会所的女老板,同时在b市郊区购下一处房产安家,一夜之间,成为b市上流社会的红人。
别说她离婚的时候没有分割到财产,就算是把她和欧非全部的家当加在一起,砸锅卖铁,也不够买下红磨坊内一间卫生间的。
显而易见,她走上了很多年轻貌美女子会选择的所谓“康庄大道”,选择了锦衣玉食的奢华生活——被某个非常有权或者非常有钱的男人包养了。
夙夜觉得,也许是因为她对欧非感到内疚,也许是因为她对欧非还存在着爱情,所以在知道怀孕后,她没有干脆地堕胎,而是生下了孩子。
两个月前丁蕊被伪装成“自杀”他杀,随后,b市出现了蝴蝶杀手,制造出一系列骇人听闻的惨案,四名被害者之间,找不出任何联系。
昨天夜里,蝴蝶杀手居然打破先前的作案习惯,进入夙家,把人皮娃娃挂在张晗玥的房间里。
夙夜和欧宇辰想到一块去了,怀疑丁蕊被害和蝴蝶杀手的出现,不仅仅只是时间点上的巧合,而是有着某种特定的联系。这一系列看似无厘头的行径,和丁蕊背后的那个男人,又是否有关系呢?
假设有,夙夜不免要为欧宇辰的安危担心了。他妈妈被杀、人皮娃娃出现在他未婚妻的房间里,这两件事表明,欧宇辰已经被深深地牵涉其中。成为案犯下一个目标的可能性,不是大,而是相当大。
☆、79|五 车祸而死的女人(3)
此时,奥迪a8l正缓缓驶过热闹喧嚣的市中心广场。欧宇辰再次减慢了车速,小心地避开不时插到车前的车子或行人。
春风把融融暖意带入b市,街头巷尾也因此展露出各种各样鲜活亮丽的色彩。
今天不是休息日,不过广场内依然很热闹:穿着嫣红翠绿绸缎唐装的老人们,在振聋发聩的锣鼓声中,摇着扇子,踩着整齐划一的秧歌步。敷着厚厚一层白粉、满是褶皱的脸上,是精神抖擞的笑容;跟秧歌队遥遥相对的,是略显矜持的中年人们,随着舒缓的音乐节拍,慢悠悠跳着交际舞,不时有人紧张地踩到了舞伴的脚,磕磕巴巴地道歉;广场正中央,已经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