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梦 。。。
我记得,在我还能和人畅快地聊天的时候,我经常听见那些漂亮白净的女孩子对我说,昨天晚上做梦又梦见了心上人,那幸福甜蜜的样子让脸上掠过一片片鲜艳的云彩,一笑就是一整天。
很多时候我只是随声附和,并不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两情相悦这种事情存在。爱情不都是从一厢情愿开始的么?不可能两个人在第一眼就天雷地火地生死相许。所以那些相信爱情的痴情少女们,我只能打心底鄙视他们太天真。
但是昨天晚上,我梦见了他。这些在我心里深信不疑的东西似乎被骤然推翻。
我真的梦见了他。我没有清晰地看见他的脸,但是只是站在他身后,我便一下子认定是他站在我面前。我忘记了他是怎样拉着我的手,忘记我是怎样不明就里地被他在身后拉住,却只是记住我有些不甘心地慢慢走过去,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他。或许是太过胆怯或是爱面子,在梦中的时候,人反倒才能诉诸真心。后来我只记得,他转过身紧紧抱住了我。那个男人平时只和我一个眉骨的差距,我却能紧紧地依偎在他的胸口。那一瞬间,我真的快哭了出来。
醒来的时候我恍惚地靠在冰冷的床铺上,一直模模糊糊地看着窄小的斗室的顶棚。我听见铁门打开的声音,那些穿着皮鞋铠甲的人们很快又要来让我倒出心中的陈芝麻烂谷子了。但是上帝偏偏就是想捉弄你们,昨天我什么也没有梦到。
但是就在我听着这脚步声越走越近的时候,就在我坐起身等待他们为我拉开闸门的时候,阳光吝啬地从墙壁上的气窗探了进来。真是莫名其妙,阳光这么吝啬,根本不足以照亮整个房间,却用尽了全力照射出屋子里放肆游弋的尘埃。就是这个时候,心中模糊的影子才提醒我昨晚做了一个梦,让我猛地清醒过来——
原来我梦见了他。
2
2、一 。。。
“你叫什么名字?”
“宁海辰。”
“宁海辰……是大海的海,良辰的辰么?”
“算是吧。”
“你妈妈真的够浪漫的,给你起这样的名字。”
“谢谢。”
“今年几岁了?”
“1985年7月15生的,二十五了。”
“籍贯。”
“本地生人。”
“文化程度?”
“大学毕业。大学你们都知道了,不用我再说。”
“原来是做什么工作的?”
“开书店的。”
“那家寻梦书店是你开的么?”
“是的。”
“为什么起寻梦这个名字?”
“警察叔叔,这也是你审问的一个话题么?”
“他妈的,问你话呢,你怎么这么多说道?”
我看着面前头发还没来的及梳整齐就冲着我吼的小男孩,想都没想就笑了出来:“我说小警官,你叫朱文博是吧?看你名字这么儒雅,说起话来这么冲啊?”
“问你话,你干嘛不说?”
坐在一旁正对着我的大警官用胳膊肘推了推那个炸了毛的小警官,换了一副聊家常的表情对着我说:“我个人很感兴趣。能问问么?”
那个人的背后是一面大窗子,现在应该是九点多快到十点的样子,那太阳光把这个警官的头发镀上了一层温暖的轮廓。我伸出手指,一根一根地抚摸过去,像是突然来了兴致一样无聊赖地对他说,警官,这名字的来历很简单,你看这家书店和中学只有这么几步远,我当然要起个应景的名字,总不能起什么“何日君再来”吧?这些孩子虽然天真浪漫,但是给他们买书的毕竟是他们的爹妈,你说是不是?”
“那还不如叫圆梦,这个让父母们看见了,说不定买的练习册更多。”
“如果我有朝一日能出去,说不定我会采纳。”老天,要了我的命吧,看看这个浓眉大眼一脸笑意的警官,亏他能想出这么恶俗的名字。不过寻梦这个名字能好到哪去?看来这个年龄的男人都这么无聊。我像是回敬他的笑容一样提起兴致说:“警官,你今年有多大了?”
“不许向我们提问!”身旁的那个小警官有发起火来。我真是不明白,这孩子刚毕业么?血气方刚的样子简直是吞了炸药包。我抬起头直直地盯视着他,他反倒像是被我吓到了,眼睛里猛地一闪。我满意地扭过头看着面前仍旧笑着的警官,警官低了下头,像是害羞地抿了下嘴的样子:“三十二。”
“哇,真是老年人。你有没有开过枪?”
那个三十二岁的老男人终于收敛了笑容,板着脸和我进入了正题。
“你和梁非予是什么关系?”
“梁非予……”我玩味着这个名字,梁非予?你们不是知道的很清楚么?明知故问。我笑着看那个警官:“他是谁,你们不比我清楚?”
“宁海辰,你别跟我们耍赖!”
“我哪有?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怎么会跟你们耍赖?说不定我全都招了,你们能给我来个宽大处理。不过——”我把头向前探了探,“警官,这个问题你是真的比我知道的多。梁非予是我旁边那所中学的老师,你们只要随便抓住一个女学生就可以问到,课讲的好,人又温柔,还特别有礼貌。别说是学生,老师都喜欢他。”
“你跑题了。我问你,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的笑容慢慢地冷却,隔了好久才听见他问我们是什么关系,我隔了好久才问出那句话:“他……是不是死了?”
“你说呢?”
“我不知道。”
“宁海辰,我们赶到的时候你身上都是血,刀上有你的指纹,你还要狡辩么?”
我无言以对。我听见我的身体里传出闷闷的声音,“那你们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宁海辰,我们需要你跟我们说实话,这样说不定你可以判到缓刑。你也知道,缓刑以后机会就多了,你可以争取一个宽大处理的机会。”
“不用了。”我抬起头堂堂正正地望着面前的警官。我记得刚刚被抓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死死地拽着我,把我像个面口袋一样甩来甩去,进了看守所以后,是他给我打开手铐,还帮我象征性地揉了揉手腕。我的手腕本来就是红肿的,给他一揉疼的我叫出了声。那个时候我听见一个冷漠的声音叫他,方决明,不用同情他,这种社会渣滓,就应该赶紧下令一枪崩死他。
那个时候他看着我的眼神就和现在一样,带着现在那种不明就里的温柔和伤感看着我。这可不是一个警官可以随意流露出的情绪。也许吧,他在打同情牌。不过就算这样我也仍旧笑眯眯地回敬他说谢谢,就像现在,我对着这位眼底像是有泪的警官慢慢地说:“警官。人是我杀的——是我杀了梁非予。”
3
3、二 。。。
在我说完那句话的时候,整个审讯室的空气像是凝滞了一样,整个屋子的人都不再说话,空气中漂浮着死一样的宁静,像是我说出了什么不可泄露的天机。我则像是阴谋得逞一样看着屋子惊讶的人,那个一直坐在墙角做笔录的女孩,门口一直面无表情守着审讯室的两个佩枪青年,坐在身边拽的二五八万的菜鸟警员朱文博,还有坐在我面前拿着惊堂木的巡抚大人方决明,在那一瞬间都变成了风干的化石。
我躺在床板上饶有兴趣地自顾自回想着。要知道我从来都没有让整个一个屋子的人达到这般瞠目结舌的效果,就算是我当年心中装着明星梦想要扬名天下的时候都没有。不过要是梁非予,估计他会像每一个我做错了事并且知错不改的时候一样狠狠地给我的屁股来一下,以惩戒我的玩世不恭和臭不要脸。
我没有戴手表的习惯,平时的时间都是看手机的,现在什么都没了,更是两眼一抹黑。不过按照气窗外面的这个架势来说,应该是晚上十点左右,不过这里太安静,什么都说不准。不过在这漫长的八个小时,我总得找一些事情来帮助我昏昏入睡,不至于无聊地挨到天明。这个时候,最习惯性的想到的,自然是那个白天被警官一直追问的名字。
梁非予。这三个字我念了多少年,如今这一刻我才发现我从来都没有把这个名字当成一种艺术来好好审美一下,因为认识的太久,很多时候含糊地就过去了。郑重地允诺你一生浩瀚么?他老妈真是有鸿鹄大志的女人。不过听他说,他妈只希望他能够老实待人,就算是小小的应允,也要浩瀚地像大海一样,尽最大的努力实现。嗯,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吧,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真的把这样的名字认真地贯彻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和梁非予认识的那一年算起来应该是九八年,那个时候大街上还放着这个年代再也不会听到的老腔老调,CD店的店面上还会贴着那些笑容做作姿势窘迫的明星的海报。不过我和梁非予达成了一致,在那个年代虽然没有太多的洋腔洋调,但是至少唱歌的那些明星,心底仍旧还留着那么一份淳朴。不过仔细想来,我们这帮老年人更多是在怀念当年自己的单纯,那个背着随身听拿着省下来的饭钱跑去买磁带的青葱岁月。想到那个时候梁非予就会和我说,哎,你还记得么?你可是那个时候全班唯一一个有CD机的人啊。松下超薄,你可够阔的。我们那个时候买个随身听,没电的时候简直是要命,那声音跟进水了似的,好好的刘德华就变成杨钰莹了。
那个时候我就会反问他,所以那会儿你会不会特别嫉妒我?他就说当然,尤其是随身听一抽风,把磁带给我搅了,我往出拉线的时候就特别讨厌你,讨厌你这个资产阶级。
那个时候的梁非予长什么样?剃个板寸头,头发刺刺的,像个刺猬。刚入学的时候他转着篮球从我身边风风火火地经过,一下子就把我刮倒在地。他回过头,弯下腰很诚恳地对我伸出手,同学,摔疼了么?对不起。
所以女同学们私下议论着他有多像流川枫多像仙道的时候,我都会暗自笑着这明明是个猩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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