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乔罔才不能给他荣华富贵呢?第一,他失宠了;第二,寇国人战败。
姚戈看着乔晓眉头拧成两道小山丘,这男孩居然真奢望他自己舍了乔罔这株参天大树?姚戈先是惊讶,后来越想越好笑,越笑越止不住,身子抽抽的抖,真恨不得在地上滚两圈,笑得发喘,道:“乔‘小’少爷,你真可爱!”
没了乔罔,众叛亲离的他第二天就得被城里的愤青揍死,傻瓜才会这么干。况且现在华服美饰,岂不比在戏班子起早贪黑赶场子好多了。
乔晓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绿色眼珠透亮干净。
姚戈笑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止住,也没心情和这位天真的小少爷玩了,道:“乔少爷,我只是个戏子,将军怎样还轮不到我做主。您若闲得慌不如多去陪陪将军,好歹是父子。我得走了,苏云翳还瘫床上呢,我就剩他一个师兄了。”
乔晓听出姚戈没有恶意,是互不干涉的意思,已十分满意,脸上的笑容也真挚起来:“姚老板慢走,帮我祝苏老板早日康复。”
姚戈懒得和他浪费时间,一阵香风从乔晓身边飘过,快步往苏云翳的主治医生办公室去了。
乔晓很聪明,可惜缺少磨砺,少年轻狂偏偏故作老成。最重要的是,他和乔罔放在一块,注定要像针尖碰上麦芒,绝讨不了好去。
作者有话要说:
☆、伤心
“姚老板,将军府送来你最爱吃的糖醋里脊和榴莲酥,还有海天楼的小笼包、虾饺,您好歹吃一点,吃一点才有力气唱戏。”
李三耳朵贴在门上,苦苦哀求。
姚戈说要回戏班住一阵子,将军当时没说什么,只一日三趟的派人来问。姚老板今天穿什么衣服,吃什么东西,去了哪里,心情如何,干了哪些事,睡了多少时辰,事无巨细统统都得报上去。
今儿姚老板去一趟医院,晌午才回来,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里,谁都不让进,午饭晚饭都没吃,就听见房里咿咿呀呀的唱戏。这可把戏班子上上下下都吓坏了,姚戈咋样他们不管,但乔罔煞神发起怒来大伙都得被殃及池鱼。
在医院陪儿子的苏老板早回来了,和李三挤在一块儿:“姚老板,云翳不能唱戏了还有乐清。您为云翳那混小子伤了身子可不值得。”
要说恨,福瑞戏班没人比苏班主更恨姚戈。那是恨又怎么样,苏云翳毁了,不能让整个戏班跟着毁了。大家还要过日子就得仰仗着这位将军的心肝宝贝!
他带着还是草头戏班的大伙走南闯北多少年,唱戏的身板嗓子全用在卑躬屈膝和阿谀奉承上才熬到现在,好不容易借着将军在咸京城落下脚。苏班主这辈子看明白了,戏文里那些骨气,忠义,搁这世道里,它行不通!
姚戈在屋里对着镜子唱戏。
“则为你如花美眷,
似水流年。
是答儿闲寻遍,
在幽闺自怜……”
他套上翠绿的戏服,清水脸,头面也懒得弄,便省了。自己对着镜子唱戏给自己看,唱的是自己韶光贱,何必巴巴扮个骨头都烂了的古人?他们也未必便比他姚戈优胜了,至少他还是个男儿身,会唱戏,会打扮,还会狐媚惑人。
虽姚戈始终不明白男儿精贵在哪里,但瞧戏文里苦的愁的也多是女子,随便练练都能练出千般柔情万般愁来,想来男儿确实精贵。
姚戈唱了半响,便被戏文里的怨扰了,好似前后左右都是那些女子幽魂,欲语还休,欲语还休。
他恼了,扯下戏服,找道口子,撕了,毁了,扔了。
颓然跌坐在地,懒懒的,只想就此睡去,却不得不打起精神,要好好活着,要活得好好的。姚戈颤抖着从兜里掏出眉笔,对镜画眉。
苏云翳再也唱不了戏了。
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好像心脏突然悬空了,寻不着氧气,够不着地,闷的好像下一刻眼泪就要落下来了。只有戏子明白,唱戏是多么重要的事。姚戈不信天长地久,携手此生,却信他和苏云翳能唱一辈子的戏,哪怕反目成仇也要唱一辈子。
生平第一次,再顾不上戏,顾不上仪容,他只想逃,逃离这个风刀霜剑严相逼的世界,逃离那个不能唱戏的楚霸王!
要躲到哪里去呢?咸京人怨恨他,看不起他;寇国人垂涎他,嘲笑他。曾经,这个小房间加上外边的戏台就是他的整个世界,可是现在,他突然发现,这儿的空气冷得让他从骨子里发寒。
听听外面的哀求声,真比当年乱世飘零相依为命时候还要真切,明明谁都知道是假的,偏偏演的跟真的似的,无端叫人恶心。
笔头划下眼睛,黑色的粗线,眼皮上几节,眼下一道,就像黑色的泪。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
转眼间,苏云翳已经被“送离”咸京两个多月了。
姚戈早在一个月前就搬回将军府。白天吊吊嗓子,练练功,有时候还摆弄两下外国运来的钢琴。到了晚上,继续唱戏,唱的都是独角戏,一个人站在戏台中央,忘了世上一切,好像那群痴女子都上了他的身,回来人间向千百年后的污物们倾诉前生未尽的怨和痴。
“将军,夫人今天下午六点就该到了。”
姚戈放下手里把玩的彩蝶展翼钗子,抬头去看刚走出书房的男人。
“你去接一下,送到……”乔罔停住脚,声音顿了顿,姚戈的目光也顿了顿,“送到木马巷的宅子里。”
将军府很大,不差母女俩的地儿。但是姚戈住在这儿,便容不下这位“夫人”。木马巷的宅子是乔晓朋友父母的,后来一家人都出了国,这宅子便空下来,这段日子乔晓一直住在那儿。
乔罔处理好今天最后一件“工作”,坐到姚戈身边:“今天做了什么?”
姚戈撇撇嘴,心里好生没劲儿:“逛街,打牌。牌桌上都是寇国大佬们的姨太太,特羡慕我受宠呢。”
乔罔以为是那些女人惹他生气:“嫉妒而已。”
“对啊,嫉妒。”姚戈把头靠在乔罔又硬又糙的军装上,轻声撒娇道:“我自己都觉得你对我太好了,万一以后你不喜欢我了,我可怎么办?”
“不会。”
不会?不会不喜欢?姚戈笑着构住乔罔的脖子:“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乔罔一本正经的点头。
姚戈没当回事,坐直身子道:“既然夫人来了,你让小刘安排个接风宴,大家认识一下吧。”
乔罔皱起眉头:“最近不行。”
“怎么会不行?”姚戈故作苦恼的摇摇头,“你连面都不让人家露,下面人不敢说你宠妾灭妻,只会说我奴颜媚主。”
“公事。”
姚戈沉默。
公事,即职责。“荣誉”、“命令”、“职责”,那是乔罔的底线,生命的全部意义,一步过界,就算是亲身父母他都能一枪毙了。
姚戈叹了口气,眼神扫到桌上的彩蝶发簪:“那你遣人送些东西过去,总得有个将军夫人的样子。”
“嗯。”乔罔勉强应一句。
糟糠之妻不上堂。乔罔想起照片上的村妇就觉麻烦。
姚戈捻起那支发簪,纯金勾勒形态,宝石镶满支架。华贵精美,是稍有缺损便值得抱憾的艺术品。不知是哪位军官巴巴送给他,图的,不外乎富贵权势。
其实,他现在倒想要一支亲手雕刻的木簪,就像儿时苏云翳送他的那支,粗糙,但结实。
“我做的皮蛋瘦肉粥吃了吗?”
“吃了。”
姚戈挑眉,心里有些开心:“味道如何?”
乔罔沉默片刻,道:“不错。”
姚戈笑道:“那我下次还做给你吃!”
乔罔仍没什么表情,低声答:“嗯。”
姚戈看他这张冰山脸,鲜少觉得这么可乐。
那皮蛋瘦肉粥可是甜味儿的,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味道不太好。
摆兰花指的玉手沾上阳春水,发号施令的口唇学会谎言奉承。
如果,他不是寇国将军,他不是他掳来的戏子,姚戈大概会相信,这就是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母亲
军用吉普到达南站火车站已经是五点五十分了。小刘把车停在火车站门口,正准备下车就见乔晓护着一老一少两个女人从出站的人群中挤出来。
“乔少爷,这里!”小刘连忙钻出车子,快步走上前接过乔晓手里的行李箱,哈着腰笑道,“这两位是夫人小姐吧。”
李淑芬是个普通甚至有些难看的中年妇女。穿一件灰扑扑的粗线毛衣,头发灰白像一缕缕黏在头上的蛛丝,绿色的眼睛深深陷进眼窝里,被密密麻麻的皱纹包围着,看上去比她真实年龄老上十岁。
跟在她身后的乔小姐显然更多继承了乔氏祖辈的容貌特点,大大的棕色杏眼,脸上带着点婴儿肥,白瓷半光滑白皙的肤色,穿一身杏色和服,走路时一直低着头,偶尔碰到小刘的视线,总慌忙的低下头,脸颊上浮现出淡淡的嫣红。真是个极易害羞的小姑娘!
乔晓往他身后的车子里看一眼,没见到乔罔,脸色立刻黑了,向家人介绍:“这是小刘,父亲的副官。”
李淑芬很和善的向小刘笑道:“真是麻烦你了。”
“哪里。”小刘客套着把三人请上车,乔晓坐副驾驶,两位女士坐后排。
车里很安静,两个女人拘谨的坐着,两个男人都不敢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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