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叠，翻转，跳跃，落地，起身，倒立……一连串的动作，顾尧做的小心又小心，最开始的几个姿势，他都有意转移施加在左腿上的重量和力道，渐渐的，顾尧仿佛回到了从前纵横腾跃的时光，他沉浸在节奏感鲜明强烈的音乐节拍里，忘记了左腿上遗留的伤痛。
呼吸逐渐加重，粗喘，左腿的肌肉开始出现痉挛，顾尧却仿若毫无知觉似的，继续卖力的旋转跳跃，下一刻，就在他一个肘立下落的时候，左腿一个趔趄，狠狠的摔倒在地。
摔倒的那一刻，顾尧脑子一片黑暗，就好像眼前闪过一台破旧的电视机，荧屏里除了跳着雪花的沉寂还是沉寂。左腿的膝盖叫嚣着酸楚，顾尧浑然不觉，就这么呆呆的坐在地板上，眼睛死盯着脚趾头前的一块地板的缝隙。
莫歆语在音乐响起不就也跟着出来了，起先看着顾尧潇洒的身姿，倒是欣赏，但不出一刻的功夫，他就明显的看出顾尧左腿的异常，顾尧却如五感丧失一样，不清楚身体上的异常，或许他自己本人也不想搞明白。顾尧摔下来的时候，莫歆语举步想上前拉他一把，但看着他跟木头人似的坐在地板上一动不动，莫歆语便停下了迈出的脚步。
直到盯着顾尧满脸的汗一滴一滴的滴在地板上，砸出像泪一般的痕迹，再连成一小片斑驳的水渍，莫歆语才再次举步，慢慢走到顾尧的跟前，蹲下身，右手摸上顾尧汗湿淋淋的短发，刚想开口随便扯两句无关紧要的闲话，以此来打破这满室尴尬的沉默。
顾尧恍惚的抬起头，眼神没有焦距，喃喃的脱口而出：“萧玖？”
莫歆语愣了愣。
初心？真心（下）
太阳穴突突的跳着，顾尧坑着头，粗喘着气，嗓子眼刺刺的痛，汗水浸湿了t恤，恍惚之间，一只手搭在他的头顶，他下意识想到的，是那个男人，脱口唤出的，是这段时间以来叫的最多的一个名字，萧玖。
停在发上的手僵了僵，顾尧抬起头，睁着眼睛盯了手的主人两秒，呆愣的双眼才一点点聚拢神采，眼前是那张冰块般的女人脸，顾尧这才反应过来，不是萧玖。
是莫歆语。
“额，抱歉，”顾尧嗓音有点沙哑，他低下头，错开了莫歆语的安抚，扯着宽大的衣服下摆，胡乱擦了擦滴落在面前地板上的汗迹，“把你家地板给弄脏了。”
“没关系。”莫歆语皱着眉挡下了顾尧拿衣服当抹布的手，一手拉住他的上臂，“能起来么？”
顾尧就着莫歆语的力道，手撑着地，直起了身：“多谢。”
莫歆语放开了顾尧，走到卫生间取出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倚靠在楼梯栏杆上，用衣服撸汗的顾尧：“给。”
顾尧伸手接过：“谢谢。”
莫歆语万年冰山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他右手插兜：“今天听到你说谢谢的次数比之前加起来的总和还要多，真是有点不大习惯。”
顾尧习惯性的切了一声：“也是，你想听到我道谢还真的是不容易。这就算是扯平了。”
“扯平？什么扯平？”莫歆语靠在顾尧旁边的扶手上。
顾尧抬头看着天花板，想了想：“也就是说，刷你校园卡的事情就算过了，别再给我下阴招，我最讨厌别人在我背后放冷箭。烦。”
此刻的顾尧，倒是丝毫没有勇于承担责任改正错误的架势，赖皮的很，本身完全没有自觉，明明是自己把别人给坑了，还叫别人不在意。虽说，莫歆语跟他的仇结的有点难解。
估计这话要是叫萧玖给知道了，又该露出苦笑不得的表情。嘛，或许护短护的厉害的萧玖萧大爷会坚定的站在顾尧这一边。
“你不说我倒把这茬给忘了，”莫歆语倒是一听就记了起来，咬着压根，阴恻恻的说道，“你小子动作还挺快，几百块钱刷起来是不是很爽啊？！”
“爽，”顾尧咧着嘴笑得像只虎虎生威的野猫，“无比爽。”
莫歆语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滚蛋去吧你，笑得真TMD恶心。”
“噗，”顾尧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莫歆语也破功，跟着顾尧，笑出了声。
笑得没头没尾，却也舒畅。爽朗的笑声一下子就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隔阂，打消了尴尬的气氛。
“我说，”莫歆语敛了敛笑容，冰块般的脸上好似融化了薄薄的一层，面部的线条显得柔和了许多，“要不要冲个凉？你出了一身汗，湿衣服黏在身上挺难受的。冲一下，然后一起在外面吃个中饭吧，时间也不早的了。”
“不了，”顾尧将毛巾还给莫歆语，笑着拒绝，“我中午约了人。谢谢你的好意。”
莫歆语露出一丝兴味的笑意，却没再多问，接过毛巾：“那好，今天的任务也结束了，十二点多了，你就早点回去吧，我也不留你了。喏，这是今天的报酬。”从钱包里取出钱。
顾尧摆摆手，起身，越过莫歆语下楼，隔着几个台阶扭过头，朝莫歆语丢下一句话：“今天的份，就拿来抵消你的校园卡吧。”
莫歆语捏了捏二百的票子，靠着栏杆说：“这么些，可不够啊。”
顾尧偏过身子，笑笑：“够了。足够。”
“那好吧。”莫歆语将钱收回了钱包里，“就算是够了。”
送顾尧到了门口，望着他一瘸一拐的慢慢走远，莫歆语关上大门，回到客厅，坐到白色的真皮沙发上，掏出手机，拨通电话簿上的第一个号码。
“喂，饭吃过了么？”莫歆语拨弄着手机上那个憨态可掬的娘阔三三的小巧挂件，猫咪老师那肥嘟嘟的大脸盘冲着自己一点一点。
“还没，”叶萌萌隔着电话对旁边的人嘟嘟囔囔了一阵，而后对莫歆语说到，“在出外景呢，大太阳的，热死了，哪儿有功夫吃饭，买几根冰棍啃啃就不错的了。”
“你现在在哪里？我经过Subway给你们带些三明治过去。”莫歆语站起身，走到门厅处换鞋。
“啊？！莫大少你今天是不是脑袋撞了电线杆了，性情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啊，”叶萌萌摸了把额头的汗，该不会是自己中暑，出现幻听了吧，“我有点接受不能。”
“再废话就把你的舌头绞了，”莫歆语的额头上出现了个井字，掏出钥匙，出了门，“告诉我你的位置。”
“哦，就在那个风景区的边上，落薇湖边上一上来的那个小土坡这儿，有蔷薇架的那个。”叶萌萌想了想，嘴欠的补了句，“就是咱俩分手的地儿，小凉亭。”
莫歆语这一回是真正的笑了，笑得那叫一个灿若星辰，惊心动魄，估计叶萌萌要是见了，会说闪瞎了她的钛合金狗眼，可惜了，叶萌萌这一回无福消受。莫歆语锁上了门，遥控打开车库的门：“三明治都要些什么口味的？别再让其他人跟着你一起吃金枪鱼的了。”
“不许你诋毁金枪鱼，”叶萌萌哼哼，“这是我此生不变，唯一的挚爱。”
话说归说，叶萌萌还是很听话的询问了其他在场成员的需求，然后一一报给了莫歆语。
莫歆语听一遍，便记在了脑子里。他空出的一只手打开车门，坐进了驾驶位，言语柔和：“你要是像这样听话就好多了，我也能省心。”
叶萌萌脸哄的一下子，就红了，坐在她旁边的小A凑在她的手机旁挤眉弄眼，叶萌萌抢过小A手里做道具用的扇子，呼啦呼啦一通狂扇，嘴里哼哼唧唧：“好热啊，真烦，热死人了，怎么这么热，啊啊，我还有事不聊了，先挂了啊，你路上小心。”
急急忙忙的说完，叶萌萌忙不迭的按掉了电话。
叶萌萌虽说神经粗面皮厚，但她容易脸红，脸皮既厚又薄。莫歆语能想象到她此刻满脸绯红，却又装着拽拽的模样，不禁眉眼弯弯，笑出了声。
汽车在同一时刻，发动。
偶尔，也要依赖我
微跛着脚，顾尧一步一步，沿着梧桐路的人行道，慢慢地朝艺恒的方向走去。
从莫歆语家出来的时候，他拿出手机给萧玖发了条短信，然后将手机再收回了口袋里。
自行车道上飞快的闪过补习班放学回家的学生们的身影，嘻嘻哈哈，笑闹着，顾尧微偏着头，敛了敛双眸，看了眼擦身而过三三两两的高中生，脑袋隐隐作痛。
萧玖，顾尧心中缓缓的默念着，萧玖。
他长长的叹出口气。
不知何时，这个名字的主人，入侵到他的生活，攻城掠池，在他的生命中如狂风席卷一般扫荡而过，然后，化为阵阵清风，终日萦绕在他的心头。
或许，他此前一直都没有注意到，直到方才在莫歆语家中，他恍惚之中张口唤出了萧玖的名字，顾尧这才如遭当头一棒，他清晰，而又带着一丝无措的发现，也许，大概，就是，萧玖这个人，在自己心中的位置，扎的远远深过了自己的估计。
不好，很不好啊。顾尧苦笑，仰起头，斑驳的光影穿透枝叶的间隙，晃了他的眼。
戏剧性的相遇，短暂友好相处的开端，致命打击后，令人火大的接触，以及，稀里糊涂的相处。顾尧从最开始一直回想到现在，脑子刺痛加重，越是往深处了想，脑袋就跟一团浆糊似的，脑浆都似烂白在一块了。
顾尧长这么大，活了二十个年头，除了十个指头数的过来的糗事，除了腿伤，就数这一次，最令他头痛。
烦啊烦，烦，烦，烦。
沿着人行道一路走，艺恒所在的小洋房就在不远处五十米开外的地方，隔着一段距离，顾尧就望见站在门口，闲闲的伫立在那里，看着已经没几个人的街道的萧玖。
修身长立，良人如画。
顾尧注视着萧玖俊逸的侧颜，注视着那熟悉的身姿，注视着他静静等待的模样，心中油然而生出一声感慨，那就是他了吧，就是这个人，我顾尧，就认定他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纠结烦闷的，统统都给我丢掉一边去吧，爱就爱了，就是这么简单，还绞尽脑汁，死钻牛角尖钻个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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