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营还没说话,梁上君一拍桌子:“好!”
那两人一个奸笑着,一个愤怒着离开。程营望着桌上两只扭打在一起的小兵人,语重心长地说:“部队禁止赌博……”
说到“赌什么”这个问题,在伽蓝是再简单不过的问题。这群精力过剩的男人们最擅长的就是肉搏,其次是互狙。这两人在思考很久之后,决定来一点小创新,例如在肉搏和互狙的同时,跑到几百米外的浅海域打点鱼给食堂做贡献。
于是在万年默默无闻的鱼海子,发生了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斗殴事件。
一人一把95突,一人一张渔网,一人一只简易木船,他们站在两块高大的岩石上迎风招展。瘦猴在下面战战兢兢地说:“预备——开始!”
下一瞬,他就不见了那两人的踪影。
首先是隐蔽,不能让对方有机可乘,否则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纪策猫腰前进到自己的小船边,解开缆绳跳上去。这里的位置在对方的射程边缘,两人之间又有礁石阻挡,因此在浅滩地带他们俩都不准备出手。
纪策船行一半,却突然发现那边梁上君不见了踪影。远远望去,海岸线上一片宁静,之前还在那边解缆的人此时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心里忽然有种本能的警惕感,这让纪策很郁闷,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梁上君在他视野范围内消失,实在是诡异。
他按捺下心中的不爽,继续向目的地行进,到达目的地后他正要撒下鱼网,就听见身后不远处一声水花的轻响,他立即回头,只见刚刚还一片平静的海面升起一只倒扣的木舟,梁上君扒在木舟上对他微微笑。
纪策懵了两秒,立刻反应过来:梁上君在岸边的时候就把小船反扣了过来,人在船下把船拉入水底,由于气压的关系,这样在隆起的船舱内就有残留的少许空气,足够他在水底步行几百来米!所以他才会看不见他!【实验证明,此法可行。】
“妈的,这梁上君果然天生就是个贼!”纪策骂了一句,拿出95突准备一枪毙了他。
可是梁上君精得很,翻身一跃站在船上,迅速从防水袋里抽出枪支,对着纪策的船就是一枪,正中船底。
纪策的船剧烈摇晃了一下,导致他重心不稳根本无法瞄准,此时船底还出现了裂纹,海水源源不断地灌进去。他也不是省油的灯,拿起渔网就朝着逐渐逼近的梁上君撒过去,梁上君侧身要躲,无奈行动能力有限,他终究没有躲过这一撒。
纪策的船在慢慢下沉,他果断地把枪裹进防水袋,跳进水里泅渡到梁上君那里。他这时候不能向梁上君开枪,他们就只剩下一条船,虽说没了船他们也能泅渡回去,但是别忘了,他们这一次比的是“打渔”,他们需要用船把鱼拖回去。
梁上君被渔网缠得根本就没有办法举枪,眼见着纪策越来越近,他把枪搁在船上,掏出匕首一阵割划,好不容易撕毁这张破网,刚好跟纪策打了个照面。
两人就在一个倒扣的小船边过起了招。匕首的银光闪烁,他们在水里的动作比在岸上迟缓得多,这就对招式的狠与准有更高的要求。纪策见梁上君一个直刺,他连忙闪过,当即钻入水里,双腿反剪住梁上君的腰,向下一拧,同时一拳打在他腹部。
虽然这一拳的大部分力道被水的阻力化去,可是梁上君硬生生地受了,还是差点吐出来。他皱眉,忍着疼痛也钻进水里。
一切都像是慢动作,匕首再犀利的一划到了对方面前也成了老招,对于身经百战的对手来说根本没有威胁。最后两人都放弃了匕首,直接互掐。
水里的一切都带着朦胧的光影色彩,耳朵里能听见海潮的声音,很有节奏感地撞击着耳膜,梁上君甚至有这样的感觉:他们在踩着这样的节奏打架。
动作依旧很慢,可是他觉得这是打得最爽快的一次。单纯的较量,他跟这个人渣唯一一次没有杂念的较量,不用背负什么连队的胜利,不用在乎什么任务的达成,唯一的目标就是把对方完完全全地压制住,杀个痛快!
纪策在想要杀人的时候,他的眼睛会特别特别黑,梁上君看着浸在水里的这双眼,就能体会到那一丝杀意。
纪策的手紧紧地掐着梁上君的脖子,紧得把他肺里的空气都锁了起来,他吐出一串气泡,突然笑起来。光影斑驳,这个笑容带着一种挑衅的不屑,熠熠生辉。
梁上君的左手慢慢地抬起,慢慢地放到了纪策眼前。下一秒,一柄钢质的薄刃架在了纪策的颈动脉上,他用口型说:“投降吧。”
瘦猴在岸边那个郁闷啊,他就只看见梁连神出鬼没地出现,然后那两人缠斗在一起,一起消失在水下。偶尔会有水花翻腾出来,同时会有一个脑袋钻出来换气,很快就又不见了。
作为这场赌局的唯一见证人,他感到压力很大。
在他怀疑那两个人是不是都憋死在水里的时候……终于,他看见他们同时钻出水面,大大地吸了一口气。他大大地呼出一口气。
纪策输了。
他输在梁上君的薄刃之下,尽管那薄刃明显是梁上君自造的非制式武器。
他还输在“打渔”上,他的渔网破了,自然是一条鱼都没有,而梁上君的渔网里好歹有一条小小鱼,是他顶着船在水里走的时候,顺手捞的。
梁上君抹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如同做洗发水广告似地对纪策白灿灿地笑:“愿赌服输。”
纪策心里固然有着失败的失落,但是他同样有一种奇妙的喜悦。别以为他是传说中的“独孤求败”,他只是单纯觉得很痛快。
他很喜欢梁上君在水底说的那句话。
投降吧。
——没有声音,可是骄傲得让人想真的掐死他。
本质上,梁上君是一个贼,一个很厉害很嚣张的贼,耍尽手段,死不悔改。
炫目得像一层光影,光的那一面他在笑,影的那一面他在杀。
沉默中,那条小鱼从瘦猴的手里挣脱跳入海中,它的尾鳍摆动着,留下一道零碎的水纹。
“好吧,你去参赛吧。呆贼。”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他在看着他。
第二十六章
梁上君在赛前很激动,在寝室里绕着桌子转悠了二十七八圈之后,又拿起参赛名单反反复复地看。
全营总共143个人报名,后来被团长限制了一下,现在还剩下120个,也就是说他现在有119个竞争者。这里面还包括了他自己家的几个兵,他现在心里的感受激动中带着复杂,复杂中带着纠结,纠结中带着势在必得的自信。
在他绕圈的频率达到每秒0。8圈的时候,陈金辉终于忍不住了:“梁连,其实你可以出去透透气,不要太紧张。”他现在在忙着整理七连士兵们的生活津贴,本来就算得头晕脑胀,面前还有这么个苍蝇乱转,搞得他快要精神分裂了。
梁上君恍然大悟:“是啊!我该出去透透气!”然后他走出寝室站在走廊上深吸气。从这里远远看见操场上在加训的士兵们,他一时心潮澎湃,转身又回去换上了作训服,小跑到操场跟他们一起训练。
此时尤禹和周凯他们正跑到第五圈,梁上君跑到他们身边,然后极具挑衅地说道:“就这速度还想拿帽子?”尤禹和周凯登时觉得这人怎么这么贱,一口气堵着,全用在了加速上。
然后梁上君跟着他们跑,跟着他们做三个一百,跟着他们坐在云梯的顶端休息。
好像回到了当年的某段时光一样。
最后的晚霞红在天边,一点点烧过云端,映在他们的操场上,他们脸颊上,他们的汗水上。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平复下胸口的起伏,觉得舒畅了许多。
尤禹总觉得今天的梁连有点不寻常。原本他听说梁连也参加这场栗色贝雷帽的比赛就觉得很神奇:怎么梁连也稀罕这个?他的荣誉已经很多了不是么?今天他算是有点明白了,梁连这是找到热血沸腾的感觉了。
这个看上去无所不能的人,他也会想要得到某种认可,不仅仅是对单兵的能力的认可,还有对他付出的年华的认可。现在的梁连,就好像回到了跟他们一样的岁月,想要争夺荣誉,想要证明自己,想要在这样的晚霞里宣泄力气。
他忽然想起上次问梁连的关于他初恋女友的问题。他忍不住问道:“梁连,你真的是因为那个女人才参军的吗?”看着眼前的梁上君,他实在无法想象当初没有参军的他会是怎么样一个人,会成为怎么样一个人。
梁上君听了他的问题一愣,一时没有回答。
周凯在一旁听得有点激动,那场赌局他也参加了,可是那时候尤禹问回来的答案就只有一句“他有过女朋友。”后面的事无论他们怎么严刑逼问,尤禹都不肯多说。这下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偷听,他这个职业糙子能不激动么。
好半天,也许并没有那么久,梁上君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可能最开始是有她的原因吧,但是都这么些年过去了,硬要我说我也说不清楚了。”
这是实话,大实话。那时候的他跟现在的他,好像都不是一个人了。他也早就记不清那时候的想法了。也许真的是一时冲动吧,幸运的是他从没有后悔过。
梁上君看着时间也不早了,从云梯上跳下去,冲他们一挥手:“回去吧。明天就比赛了,养好体力才不至于输得太惨。”
然后他留给他们一个自认为非常拽的背影。
那两个人目送他离开,周凯回过神来,说:“鱿鱼,我怎么觉得今天梁连格外地……”
“嗯,格外地猥琐。”尤禹肯定地说。
猥琐的梁上君回到连部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晃悠到了201。
201这地方好,这地方只有纪策一个人住,其他的房间都是每个连队的连长和指导员合住。一开始的时候梁上君还以为是纪策欺负室友,活生生把一连的指导员气走了,后来才发现自己错得太离谱。
201是整个连部最小的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