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井默默伸过手来,握住青岛的手,好像要把自己的勇气传输给他。
“我爱室井先生,我已经爱了他七年了,在我心里,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代替他的位置。”青岛一字一句的说:“浅野先生,您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弃里子小姐的是么?那么,我也和您一样”
“所以你这个肮脏的变态就用我女儿的身体和他上床!”
哲人暴怒!他的眼睛喷出火来!“这是我女儿的身体!你竟然用它作出如此无耻的事情来!你知不知道你玷污了我女儿的身体?!”
“那么,请问您让我怎么办?”青岛不卑不亢的看着他,突然间,眼神黯淡:“我是想死来着,上次从京都回来,我不就是想死的么?如果不能和他在一起,即便活在这具身体里,对我而言也和死去没有很大的区别。”
“”
“可是,你们不是不想让我死么?我当然没料到,你们最后竟然把他给找来了。”青岛说着,扭过脸去,瞧着室井:“这个世上除了父母兄弟,只剩下他还肯认我。如果他不知道的话,也许我就悄悄死了”
里子的泪水,突然间更加汹涌!
“既不让我死,又不准我和他在一起,那你们想要我怎么办?”青岛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像一个真正的十四岁女孩那样生活?老老实实上学、毕业、工作、找个人嫁了生孩子要我这样活着么?说实话我也试着努力过,记得么?那天在车里,我曾经对你们说,我会努力试试看的。我是尝试了好几个月,但是你们也看到了,我根本就适应不了。学校那边我也不知道逃了多少节课了,抱歉,我不是优香,我是个男人,三十六岁的男人,我想当我的警察,我不想做国中生。优香的生活根本不是我能忍受的,我真的没法过这种生活,我更没法忍受和室井先生分开。”
“”
一切,都已经摊牌了。所有的秘密、全部的隐私,都翻在了外面,丝毫不漏。
里子呆呆坐在那儿,她的脑子乱成一片乱麻!女儿死了,出车祸死的,现在在她身体里的是那个救她的男人,那个叫青岛俊作的刑警——难怪在医院里她会那样狂叫着要看镜子,难怪回来之后女儿对自己的态度如此之冷淡礼貌,难怪女儿和青岛夫妇的关系那么融洽,难怪
——可是女儿怎么会死了呢?!
她抬起头,面前,那个老老实实并着腿,安安静静坐在对面的,如花朵般娇嫩的小女孩子,不就是自己亲生的养了十四年的女儿么?
她是怎么在顷刻间成了个陌生人?!
就在这个时候,里子听见自己的丈夫,用一种她从来就没听见过的声调开口道:“你们,出去。”
室井和青岛惊愕地看着哲人!
“听见没有?马上给我出去。”哲人的眼睛呆呆的盯着自己脚前方半米的地面,声音机械地好像从录音带里放出来的:“你和他,青岛先生,室井先生,请你们立即从这间屋子出去,如果再不走,我就报警控告你们擅闯民宅。”
知道对方已经相信,而且已经放弃自己了,青岛站起身来,她一声不响地拉着室井,转身朝门口走去。就在这个时候,里子突然从沙发上冲了过来!
“优香!”她一把拽住青岛的胳膊,望着她大声呜咽起来:“优香你不能走啊!”
哲人见状,一把抓住妻子的胳膊:“里子!放手!”
“哲人!她是我们的女儿优香啊!”
“她已经不是我们的女儿优香了。”哲人一字一顿的对妻子说:“让他们走。”
被哲人拉着,里子不得不松开手,但是她仍然望着青岛,充斥着泪水的眼睛里,依然是做母亲的依依不舍!
青岛硬着心肠,转头走到门口,在拉开门的时候,她停住了脚。
站在门口,回过身,青岛冲着里子和哲人,深深鞠了一个躬:“这段时间,多谢你们给我的照顾,那么,我告辞了。”
她轻声说完,然后,转过身去,拉着室井,走出了浅野家的门。
四月晚风,轻柔地吹拂着他们俩,走了好一会儿,室井和青岛都没开口。
“我现在,没有家了。”突然间,青岛轻声说,抬起头,看着室井:“我已经无处可去了。”
室井看着她,他蹲下身,伸手抱起青岛:“不对,你有一个家。我们现在就是回家去。”
凝视着那双明亮的深黑色眼睛,青岛忽然笑起来:“好了,放我下来吧,我已经不用装成优香了。”
“让我抱抱怕什么呢?”
“我可是大男人!哪里有男人让男人抱着走路的?!太丢脸了!”
“你个子这么小,腿这么短,拽着你走路能把人累死。”室井故意皱着眉头:“还是让我抱着走吧。”
“室井先生!太过分了!我以前可是比室井先生还高的!!”
“所以现在我就是要抱着你,看你能怎么办。”
“把我放下来!听见没有!”青岛气得眼睛圆睁:“好!等着瞧!早晚有一天我还是会长得比你高的!到时候我”
微微一笑,黑衣的男人抱着女孩子,不再理会她的喋喋不休,他迈着稳健的步伐,朝着回家的路走去,那敏捷的身姿,轻快得如同一只即将展翅飞翔的雄夜莺,夜风渐起,室井黑色大衣的衣角被吹得飘摇不定,那种姿态让人看起来,就好像他已经决定,将用这双黑色的翅膀,守护怀中女孩整整一生
19
“先凑合着穿我的吧。明天再去买新的。”
室井从屉子里拿出衬衣,又从袋子里拿出干净内衣裤放在床上,那是刚才临时在门口的店里买的。他做完这一切,转头看看青岛,这才发现她正蹲在衣柜旁边发呆。
“怎么了?”
“我连件像样的内衣都没有,”那个抱着膝盖蹲在柜子旁的小孩子,像做梦似的说:“太荒唐了!居然就这样跑出来了”
青岛不太敢去看室井,她脸上的神情很是不安。
室井也蹲下身来,温和地说:“没有就没有,怕什么?等明天再去买新的。”
青岛不做声,却把头埋下来,半晌,才用很小声音说:“室井先生,等明天,你先先替我垫付,成么?”
室井看着她,已经隐约猜到青岛要说什么了。
“我现在没有钱,所有的银行户头全都注销了,我的储蓄过两天我去和爸妈说,请他们把剩下的部分还给我——”
“积蓄已经作为遗产给了父母了是么?”
“嗯。”
“很多么?”
“还算有一点,不够的话我可以先找爸爸借”
室井皱起眉头:“那就算了吧,不要去找他们了。找老人们要钱,这样的话青岛你好开口么?”
“我知道的,可我现在身上,就只剩下一点钱了。”
“多少?”
青岛伸出手,从裤子口袋里摸出几个一百日元的硬币,摊到室井面前。室井伸出手指点了点,微微一笑:“哦,四百日元啊,至少还可以买碗泡菜拉面。”
青岛收回手,垂着头,额头几乎挨到膝盖上。
见青岛不吭声,室井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微侧着脸看着她:“青岛,你不想用我的钱,是么?”
捏紧那几个硬币,青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是的。其实我我那笔钱还可以支撑一段时间,等安定下来,我再想法子去赚钱,以前在证券方面还有一些朋友,我先去和他们打个招呼,然后”
室井不禁笑起来:“然后开个皮包公司当股票掮客?亏你想得出来,人家敢投资给高中生么?”
被室井这么一说,青岛的脸涨得通红:“那我再、再想点别的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室井索性追问到底:“你还没到法定打工的年龄呢。”
“会有法子的。”青岛的声音很压抑,把头埋得更低了:“赚钱的法子有很多。
“你啊”
“上学吃饭这些每一样都得需要钱的,室井先生你不明白,养一个光吃不做的孩子不容易。”
“青岛,你觉得你是那种日常开销很大的人么?”室井诧异地看着他:“还是你怕我的钱不够你花?”
终于,开始有羞愤的泪水在青岛的眼圈里打转:“我能养活我自己!我不想什么都拿室井先生的。”
“青岛”
“现在我一分钱都没有,若不去赚钱,连穿衣吃饭的钱我都还不起你!”
室井叹了口气,伸手把青岛揽到怀里,抚摸着她:“干什么要这样想?什么还不还的?你这个家伙,不该钻牛角尖的地方倒钻起牛角尖来了。”
“寄生虫一样,什么都得用别人的。丢脸。”
“难道我是‘别人’么?用我的就用我的,又怎么不成?嗯?”像安抚孩子似的,室井轻轻用脸颊摩挲着青岛的额头:“我的钱足够养活你了,是我自己愿意的,又没有一点儿不高兴。和我,你还要分那么清楚干什么?”
青岛把脸埋在他怀里,一声不响。
室井想了想,又说:“等过几年,你一样可以去工作赚钱,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再说了,若我把每一分钱都和你算得那么精细,你就觉得舒服了?”
“可是”
“行了,别胡思乱想了。”室井笑了笑,放开青岛:“水要冷了,快去洗吧。”
青岛点点头,她把手里的钱拢起来,走到桌前,叠成一摞放在了桌上,又看了一眼,才转身朝浴室走去。
看着她走进浴室,室井伸出手,点了点那四枚排得整整齐齐的硬币,有些好笑,又隐约觉得酸楚。
室井从浴室里出来,看到青岛正坐在沙发前,电视机明明暗暗的镜头,在她脸上映出变幻不定的光。她盘着腿端坐在沙发上,身上穿着室井的衬衣,那衬衣对青岛而言太大了,倒好像一件松松垮垮罩在身上的袍子。
“里子现在,大概是在哭吧。”青岛突然说。
室井走到她身边,坐下来,看着她。
“室井先生,我做得是不是过分了?”青岛转过脸来看着室井,她眨眨眼,神色间透露出自责。
这是青岛不可克服的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