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哲人抓着公文包,顿了一下:“正巧在附近开会,所以过来看看。”
“啊,麻烦您上次给我送校服过来。”青岛轻快地说:“多谢您了。”
哲人摇摇头:“没什么。”
青岛笑了笑:“还有十分钟上课,您请坐吧。”
她伸手指了指旁边的石阶。
哲人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走到青岛身边,坐了下来。
“我还以为浅野先生再不想见我了呐。”青岛笑了笑:“本来是想去看您的,但是”
被青岛这么一说,哲人赶紧否定道:“不,只是最近一直很忙。”
“银行工作怎么样?”青岛说着,偏过头来瞧着哲人:“我听里子小姐说,浅野先生好像打算从大阪回东京来?”
没想到青岛一开口就谈自己的工作,哲人愣了一下,点点头:“是,里子一个人在这边,我还是不放心,再说”
他没把话说完,不过青岛很明白哲人的意思,他依旧不放心自己。
“那么,还是回本店?”
“不,可能得去第一支店做行长。”
“那也很不错。”青岛笑嘻嘻地说:“单独在支店,行动也自由一些,比成日在本店官僚间周旋要好。”
“唔,的确。但是压力也大一些了。”
“你们本店没什么变化么?”
“哦,本店还是老样子,上午开了高峰会,下半年经营对策要调整。”
“唔,国家紧缩银根,不愿放开信贷,这也难免。”青岛叹了口气:“银行和证券首当其冲,第一银行不是相互银行,没有它们那种灵活度,相对而言也更艰难”
“是的,再加上今年本店内部也要进行调整,还是想在高科技电子产业加强资金投入”
“嗯嗯,如今唯一不萎靡的也只有高科技产业了,银行永远是风向标。”青岛说着,呵呵一笑:“真令人怀念啊”
直到这时候,哲人才发觉俩人竟然是一直在谈工作,这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在路上哲人也想了许久,考虑着俩人见面该说什么。他不知道该和青岛从哪个话题谈起,但是心里又实在惦记,所以这才贸贸然来了学校。
果然,对男人而言,话题的唯一重心就只有工作。
“这段时间过得还好么?”他突然开口问。
“还行。”青岛顿了一下:“上学放学,就是这样。”
听出青岛言语里的沮丧,哲人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半晌,才说:“其实我每天去银行,也是上班下班,没什么区别。”
青岛拿手抓了抓头发:“哦,所以我才不喜欢上班族的生活。”
“青岛先生”
“嗯?”
“我一直想知道,你当时为什么会辞职去做警察的?”
“哦,这个啊”青岛想了想:“觉得没价值,以前的工作,不能给我价值感。”
“业务员工作?”
“嗯。不生产商品,只是将商品交换来交换去,这个社会,商品已经多余,我所做的不过是加强它的多余而已。”
“这么说,银行也是一样。”
“那不能比的。”青岛赶紧说:“金融是国家命脉嘛。浅野先生是金融高层人物,不同的。”
“什么高层人物?”哲人笑起来:“不过是努力往上爬的一只蚂蚁而已。”
“努力往上爬啊”青岛叹了口气:“室井先生也总说要努力往上爬呐。警界,银行,商界其实都是一样的,日本是个会社国家。”
“学校里,功课重不重?”
“还好,如今得费点脑子了,不过还能应付。”青岛笑了笑:“只是有点无聊。”
“还抽烟么?”
“不,戒了。”
哲人有点惊讶地看着青岛!
“咳,家里那个不高兴我抽烟。虽然没说,但是我知道他不高兴。”青岛咧了咧嘴:“所以,干脆戒掉算了。”
哲人微微一笑,青岛的神态,倒像是他那些被妻子逼着戒烟的同僚的神态。
“对了,上次,室井先生和我们说了更改监护人的事情”哲人停顿了片刻:“我听说,青岛先生你想把姓氏改回去?”
“那个啊”青岛笑了笑,摇摇头:“不打算改了。”
“青岛先生?!”
“青岛俊作还是浅野优香,其实都没什么。”青岛自然地说:“我自己知道自己是谁就够了,我觉得,还是让浅野优香这个名字留着比较好。”
哲人心中,一阵感动,沉默片刻,他突然开口道:“和我说说可以么?”
“什么?”
“你们俩的事情”
青岛沉默了一会儿。
“一直很想知道,好象是多事了点。”哲人低声说:“其实我不该这么问,不过我总是很担心”
“担心我所遇非人?”青岛噗哧笑起来。
被说中心事,哲人有些难堪,他慌忙辩解道:“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的。其实,和你说啊浅野先生,如果没有室井先生,我不会在警界坚持这么久。”
“是么?”
“嗯。和他认识了七年,这个想法从未更改过。刚刚从商社退职出来的时候,同僚们都说我发疯了。虽然我嘴里说着要走自己的路,实际上,内心也很恐慌,我觉得自己做得对,但是也知道,像我这样剥去外壳的人根本就是异类,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寻找到同伴。结果后来,没想到遇到了他”
哲人静静听着,一声不吭。
“如果说,我在二十八岁那年才决定做真正的自己,那么这个男人,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套上过那层虚伪的外壳。浅野先生,您能想像得到么?一个三十三岁的管理官,在审查委员会上,为争取一个分署警员的公正待遇,宁可自己受削职的处分。不,这并不是爱情的表现,他只是在坚持自己。当时我真惊讶,也很高兴,为了能够发现这样的同伴。对于我而言,是在走了弯路之后重新回到起点,而室井先生,他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起点。”青岛说到这儿,轻轻吐了口气:“后来,许久之后,我才慢慢明白过来,我和他始终都是要走到一起来的,这甚至不关爱情什么事,只有相似的人才能彼此了解。没有谁比他更明白我,也没有谁比我更明白他了。坚持到现在,我们放弃得太多,所剩无几,除了彼此,也不可能容纳第三个人了。我这样说,不知道浅野先生您是否能理解。”
哲人轻轻点点头:“我能理解的。”
“是么,那太好了。”青岛微微笑起来:“唔,其实和您说吧,前天下午,室井先生来学校接我,当时他左手拿着公文包,右手牵着我的手,他突然和我说,青岛,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我手里了。”
“他这样说么?”哲人也笑起来。
“嗯,其实当时的我,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也就放心了。”哲人说着,又笑了笑:“和你说实话吧青岛先生,其实我也打算好了的,如果你哪天我是说,如果你有这样的要求,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考虑进我们银行。”
“迟到了六年的挖墙角么?”青岛开玩笑说:“我现在可不是当年那个值钱的黄金业务员了啊。”
虽然青岛这样说,哲人的脸色却依然很郑重:“虽然现在这话好像没什么用,因为在下还在第一银行里,所以这儿总有你的一条退路。哪怕青岛先生你一辈子都用不上它。”
青岛收起笑容,认真点点头:“我明白的,谢谢您,浅野先生。”
“其实,都是一些废话。”哲人很快笑起来:“既然有室井先生在你身边,我其实也用不着瞎想这些的。”
“拖累了室井先生也罢了,我可不能再拖累浅野先生你啊。”
“什么拖累不要说这样的话才好。”
俩人正说着,上课铃响了。哲人站起身来:“青岛先生得去上课了吧?”
“嗯,下一节是生物。”青岛说着,有点得意:“我每次都考得最好,所以那个老太太最喜欢我。”
“是么”哲人也笑起来,但是他很快,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对了,这个。”
青岛接过来,好奇地看了看:“什么?”
“其实”哲人犹豫了一下,“我听里子说了,青岛先生你一直住在室井先生的官舍里,似乎不是很方便的样子。”
话题好像碰了个不太妥当的开关,俩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哲人敏锐地察觉到了青岛的情绪,于是他慌忙说:“是这样,里子的父母在自由丘有一套房子,你也知道他们都移民去国外了,所以这套房子一直空在那儿,我们就想,反正空着也可惜了,不如就让青岛先生你们过去住,那边的房子安全性也高一些,平常闲杂人员也少,还有用熟了的保姆。”
“浅野先生,这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的。”浅野赶紧说:“真的,青岛先生,请你相信我们”
“我不是不相信你们。”青岛苦笑了一下:“但是去住里子小姐父母的房子,这总归不妥。”
“哪里不妥呢?本来就是没人住的房子嘛,里子以前总说空着不是个事,你们过去住的话,她也有理由去看你们,警察宿舍那边,里子还是不敢经常去为她着想,青岛先生,你们还是搬过去比较妥当。”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青岛实在不好再回绝了,只得点点头:“好吧,我回去和室井先生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吧,不过,还是要多谢你们。”
“这没什么的,不用谢我们了。”哲人摇摇头:“青岛先生一定要说服室井先生搬过去。时间不早了,您去上课吧,我走了。”
俩人相互鞠了躬后,哲人转身离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校门口了,青岛才慢慢朝教学楼走去,一边走,她一边打开那个信封,信封里是一串钥匙,还有一张信笺,上面写着:自由丘二路,友坂。
“不知道室井先生会怎么想”青岛琢磨着:“下课以后去看看吧。”
那天上午上课的时候,青岛一直在考虑房子的事情,他的内心很是感激,青岛以前总担心哲人不肯原谅他,虽然他没把哲人当过自己的父亲,可是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