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隐看着桌上的平安符,苦笑中放下符笔,这两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心神不宁的,这张符又废掉了。
一张真正的符,肯定不是把符墨按一定的图形及笔画顺序画到符纸上那么简单,那个样子的符,人人都会画,骗子手中的道具而已。画符,最重要的是要把制符人身上的气元输入符中,制符人能力越高,封入符中的气元越是浓厚,符的等级也就越高,所以气元,才是制符的关键。
说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却是……还是讲讲宋隐的亲身经历比较直观。
当宋隐还是一个刚刚满月的奶娃娃,吕子良抱了他回家,奶乳中掺入药物,一喝两年,且每月必泡药澡一次,此后泡澡频率逐渐增加,等他长到七岁的时候已经是隔日一泡……先不提配制药澡的秘方,光是药材的花费,就算是颇有些家资的小富之家也会叫苦连天,甭想承担得起。
泡药澡,是为开拓经脉,这在小孩子快速发育的时期最为有效,等到十五六岁经脉成形用处就不大了。所以,即便熬到灯枯油尽,吕子良也要熬到小外孙十一岁,撒手离开前还不忘备足药材,吓唬女儿女婿说小孩子从娘胎里带来弱疾,必须坚持泡澡到十五岁,否则会有大麻烦。
外公给宋隐泡药澡拓宽经脉,而拓宽经脉,即是为了接纳气元。气元,又称气息、内息,跟灵能、灵力等等很相似(当然也有细微差别),是修行人的专业术语,具体是个什么东西,宋隐自己也没法解释,外行可以把它想像成传说中的武功内力。而这个气元(或者说内息),并不是天生存在于人体之中的,它需要由外力输入种子,然后慢慢温养修练。宋隐身上的气元种子便是吕子良在他三岁那年植入的,开始几年他太小没办法修炼,种子就静静地藏在身上,这个阶段也是非常重要的,虽然没有修练,但外公的内息会渐渐变成他身上的一颗小小火种,变成他自己的东西,慢慢融合进他的骨血直至跟他融为一体,这个阶段称之为“温养”,可以把它想像成种子“生根认主”的过程,这一阶段因为身体被植入异物,小孩子会经常生病。等到他六岁,开始学习吸纳流散于外界的零星元气入体,让种子长大,变成真正的气元并逐渐壮大成长,这个过程,即是“修行”。等到气元成长到一定程度,符师才可以指挥它,将其贯注入符篆之中,成功封存,至此,符术才算是略有小成。所以贯气封符,是制符的最后一步,也是制符的最难点。
想天底下有能力接受内息种子的人少之又少,是传说中万中取一的资质,而光是接纳种子还不够,还必须让种子变强变壮为己所用,这个,更加需要天赋。这就是符纸处处可见,却极少有人见识过符之威力的真正原因──天底下就那么几个制符师,这世上能有几张真符?
很幸运,宋隐正好就是这样一个的幸运儿。他正好出生在大牌符师吕子良的眼皮子底下,没有被人海淹没,而且,宋隐比其他幸运儿更加幸运,吕子良年近六十才修到三阶,到死都没能突破,而他满打满算修行了短短二十二个春秋就稳稳升入三阶,由此可见他在符术上的天赋多么惊人。
但是今天,这么个惊才绝艳的三阶符篆高手愣是画不出一个初阶的“平安符”!
宋隐叹口气,这两天他感觉很不好,通俗说法就是状态不佳,强求下去也没有用,是该出门透透气换换心境了。
宋隐大学读的历史,毕业后懒得找工作,成了时下最让人羡慕的“自由职业者”──大学的确教给他很多东西,其中之一就是让他明白自己没有办法像个正常人那样早九晚五按步就班的生活,也不可能像正常人那样担负起一大家子的生计和未来(换言之,他觉得自己不太正常了),所以,在过去的七年当中他就像当年的外公一样,拎着一个空空的行礼箱走了一个又一个的地方,见识过大海的波澜壮阔惊涛骇浪,也曾在枯燥的驼钤声中穿行过茫茫戈壁,当然更多的,还是隐于闹市,就像现在这样。
至于生计?哈哈,一个符门传人需要为生计发愁吗?
宋隐是四个月前来到这个小镇的,那个时候他刚刚经历完一次极为艰苦的藏区行游,亟待修整。按照他最初的计划,是到几十公里外的C城住上一阵子,车到小镇的时候碰巧天黑了,想着住一个晚上第二天上路,没想到这一住,就住了整整四个月。
小镇取名闲阳,住于高山与平原的过度地带,有几条大街十数条小巷住着五六万人口,更有一条落阳河穿镇而过,弯弯绕绕起起落落,给小镇平添了几多风情。原住民大都临水而居,民居历经千年仍然保持着黑瓦白墙的原滋原味,质朴且独特,加之交通便利,几十公里外就有一座千万人口的大都市,这些年闲阳镇不只旅游业发展迅速,城市化也是来势凶猛,小镇外围高速路口出现了一个非常高端的别墅群,走的是仿古亭园路线,别墅后面是若干栋多层住宅楼,宋隐的暂居地就在这些新建楼盘当中,90平的两室两厅,很大套,还带一个屋顶花园,住他一个人,足够了。
从出租屋到镇中心走路需要十多分钟,正是十一月秋高气爽的日子,宋隐专门挑了僻静的小巷子,一路悠然地步入小镇,直奔桐花巷而去。闲阳镇独具一格,桐花巷更是一朵奇葩,这要从闲阳镇的名声说起。
闲阳镇在方圆百里颇为有名,它的名还颇有些与众不同,不是风光独好或者民风奇特,而是来自于传说中的好风水──据说,闲阳这里的风水很养人,镇上长寿者比比皆是,而且这里还是一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历史上好几位大名鼎鼎的名人就是生于斯长于斯,现今更有某某命学大师就住在镇子中心的某个深宅大院中,这位大师甚至带动了整个闲阳的神秘产业,证据就是大师宅子外面的那条桐花巷。
桐花巷被本地人戏称为“古文化交流展示一条街”,街道窄窄,巷子深深,只能够通过一辆越野车。而这条普普通通的小巷子在命学大师岷起之后,彻底变样了,街的一侧是那座令人敬畏的深宅大院,粉白色的院墙占了大半条街,院墙下面总是停满了汽车,十有八九都很大牌。街的另外一边,则是一家紧挨着一家的店铺,门前挂着各式各样的幡帘,最常见的是“周易传人”“文王门生”“推衍天命”等等,除开这类耍嘴皮子的,还有十多家出售实体货物的商家,货物自然也是非常之有闲阳特色:真假古懂,真假字画,真假工艺品(嗯,这个应该都是真的),还有真假刀剑以及各色古服古饰等等……仅仅这些还算不得奇葩,很多城市都有类似的古玩交易场所,桐花巷的奇葩之处在于:巷子这么窄还让汽车占掉一大半,留给行人的宽度不足一米五,街面上的拥挤程度可想而知,偏偏这些店子的生意相当不错,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貌似很多游客都喜欢到这条小巷子里挤上一挤。
宋隐来了四个月,至今不能适应桐花巷的嘈杂纷乱,今天不是周末还以为人会少一点,没想到游人不减反增,整条巷子都是人挤人的场面,看得他头皮一阵阵发麻,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喜欢凑热闹。
刚巧旁边有两个店主坐在街上聊天,店主甲面有忧色:“这两天找齐大师算命的人好多,有点不正常。”
店主乙乐呵呵回答:“我巴不得天天都这么不正常才好,齐大师吃肉,我们也好喝点汤嘛……”
宋隐面色愈发的不豫:姓齐的都算大师的话,他算什么?仙师么?!
第3章 卖符
桐花巷的小店都差不多,门面极窄,店堂却很深,宋仙师进去的那家“闲阳香烛”也是如此,两米宽的店面堪堪容下一扇双扇门,走进去却足足有十米之深,檐下挂着灯笼,堂前燃着香炉,壁上一排大红结子,都是不太精致的大路货,中规中矩的乡土路线,主打产品更是本土名产:香蜡钱纸,附带各种封建迷信专用道具……这么一家小店挤在一众另类的商铺当中,非常的不起眼。
这会儿店里没有客人,看店的乡土帅哥正趴在柜上玩手机,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清楚来人后忙不迭地站起身。
“宋哥今天有空啊,您来巧了,我们老板刚到。”
“我买点朱砂,不用麻烦你家老板。”宋隐心说我哪天来得不巧,你们老板次次都在店子里面。
虽然他们这一行的门坎很高,但终归还是有那么几个符师的,彼此间联系不多,却也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大家通过某些渠道形成了一个松松散散的小圈子,这家店的林老板,正好就是圈中人,以前宋隐在其它城市跟这人打过交道,这次落脚小镇才知道他也是闲阳人。
林老板耳朵好得很,听见说话声兴冲冲从后堂出来,满脸堆着笑:“小宋你不麻烦我我却是有事情要麻烦到你啊,你不来找我我肯定也是要去找你的,来,来,来,我们后面说话后面说话……”
宋隐被半拽半请带入后堂,不用想都知道,会麻烦到他的事情,只有一个东西:符篆。
符这个东西注定是卖方市场,因为这东西压根没可能批量生产,真正的符师就那么几个,能力再强也不可能变身成为兵工厂,何况刚入门的初阶符师,半年都不一定画得出一张好符,就算宋隐到了三阶中期,今天不也连一张初阶平安符都画不出来。
所以,被林老板拉到后堂的他也只有一摊手:“我这阵子状态不好,没货。”
林老板挺着啤酒肚笑咪咪地看他:“三十万一张辟邪符,卖不卖?”
“这么高?”宋隐有点动心了。
林老板点头:“三十万一张,有多少收多少。”
哼哼,符师手上没符?……才怪!这阵子状态不好,不等于先前的状态也不好嘛!
听他这么一说,宋隐反倒犹豫起来。符篆就像极品补药,消费对象主要是有钱人,还是有点门道的有钱人,不过鉴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