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觉得,叶守这个人,不应该是他表现出来的这样。
这种感觉并不是空穴来风。来自心中莫名其妙的熟稔感,叶守对他那种若即若离,却又暧昧不清的态度,还有……临行前师父对他那个奇怪的嘱托。
“若是遇到藏剑首徒,便能避则避罢。”
然而,纯阳道子心中除了道,再无他物。人情世故,虚与委蛇,与他从无关联。
而叶守也是紧紧抓住这一点,一点一点,步步紧逼。
这一天,也是孤鹤记忆中,一系列混乱的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君……………………
☆、君子如风
四
因了叶守带来的那些珍奇药材,再加上爰玖的精心调理,不过大半个月,孤鹤的伤便已好了大半。叶守似是奉了命,上好的药材仿佛是不要钱一般的送来。孤鹤有时候也会听到爰玖大骂叶守败家,有那么多药材不知道孝敬他一点。可嘴上说归说,该吃该喝还是一样没少,顶多是叶守每次来药庐时,带着些谷外的小吃打发他。
而后又过了些日子,孤鹤终于得以离开药庐出去透透气,踏上晴昼海柔软的花海时,望着漫山遍野或浅或深的紫色花朵,孤鹤甚至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道长可是要歇着了?”
“……未有大碍。”
当然,得忽视了他身后甩都甩不掉的叶守。
晴昼海乃万花胜地,孤鹤远远望见不少万花弟子在花丛中或采药或嬉闹,不时有羞涩的万花女弟子偷偷打量他们,同叶守交谈间难免带了着不自在。
叶守却游刃有余,时不时还与她们调笑几句,惹得姑娘们巧笑连连,当真不负西湖君子风流之名。
……只是若他不是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己,大概会更好。
孤鹤第一次发现藏剑山庄窜来窜去的轻功是有多讨厌。
他小心翼翼避开几个女弟子,剩叶守被姑娘包围之际,一个梯云就冲了出去。
等叶守好不容易从一众女弟子中脱身,孤鹤早就跑没了身影。
……他不是伤才好么,怎么这会跑得这么快。叶守苦笑,直到寻到落星湖畔才终于找到气力耗尽正倚树调息的孤鹤。
那时恰是日光破开云层,洋洋洒洒碎了一池熔金似的光影。有几片落在了道士雪白的颈子上,映的那一小片皮肤愈发的明亮,泛着暖玉一般温润的质感。
有那么一瞬间,叶守只想什么都不管,冲上去狠狠地抱住他。
但是他没有。
他只是轻轻走了过去,带着一如既往的得体笑容,在道士身边寻了个位置并肩坐下,然后对上道士明显带着懊恼的眸子。
叶守弯着唇角,柔声道“道长伤逝未愈,还是莫要损了气血罢。”
“多事!”
孤鹤咬牙别过脸,梯云纵跳到一半摔下来,这家伙果然是在幸灾乐祸!
“道长这可是错怪在下了。在下奉了纯阳掌门之命,可是好生供养着道长,万一这那磕着碰着,在下可担当不起啊。”
叶守掏出掌门玉令,孤鹤本以为他又想说什么纯阳掌门嘱托什么,不料叶守就着交托玉令的姿势,双手交叠将玉令握在了孤鹤手中。
道士的手因体弱而发凉,却因了意料之外的碰触而微微僵硬,沁出了一层薄汗。孤鹤僵直了身子不敢动弹,他能感觉到自手上传来的清晰的热度,蔓延到四肢百骸,灼热的,令人恐慌。
叶守把孤鹤的反映看在眼中,却并没有就此罢手,反而暗中又加了些力度。道士别着脸,看不清表情,耳根却已染上了一层艳丽的绯色。手艺被攥的生疼,却未多言,只是无意识的挣扎了一下,旋及被叶守更大力的握紧。
如果孤鹤此时回头,他一定会惊异于叶守眼中所流露出的复杂情绪,隐忍,挣扎,痛苦,求而不得的绝望。
西湖君子的眼中含着那样甜蜜到窒息的爱恋。
可是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即使是多年以后一切尘归于土,他也未曾得知,此时叶守心中,那样浓烈而复杂的感情。
作者有话要说: 眼睛快瞎…………作者这星期期末考试,我只是辛勤的存稿箱,如果她坑了,那一定是考试全挂了。
☆、剑心为道
五
那日叶守终究还是放开手,对孤鹤道了声早些休息,便起身离开。
他必须压抑住心中的感情,他要等,等到一个适当的时机适当的环境,等到孤鹤到了该知道一切的时刻,再全盘托出。
十年都过去了,他等得起。
而后的几天,叶守虽是仍派人送着药材,人却再也未在孤鹤面前出现过。
爰玖只含糊的说叶守收到藏剑庄主的传书急招回庄里了,至于去干什么,他可真不知道。
然后直到半月后,他才从前来探伤的灵虚弟子口中得知——
“藏剑首徒?我刚刚听万花姐姐说他被送到三星望月了。”
上官博玉的爱徒慕晓晓愉快的收拾着带来的药囊,翻出离开纯阳前上官博玉特地嘱咐她带的祛疤药,孤鹤有点纠结,虽说上官师叔在炼药画符上造诣远高于其他师叔,但祛疤药……
师叔他该不会最近受了什么刺激吧……
“那个……师兄?你不介意我送瓶给他吧?”
晓晓终归还是女孩子,见了自家师父出品的祛疤妙药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就想着给天策府的好姐妹捎去几瓶,省的每次泡温泉的时候,看着她身上的伤疤心里添堵。
算了,回纯阳再磨着师父炼两瓶好了。晓晓看着白玉瓶子有点忧伤的想着。
“……给谁?”孤鹤奇怪。
“藏剑首徒啊,万花姐姐说藏剑首徒半月来连挑了红衣教好几个据点,听说就是来万花的路上遇到了好几拨杀手,那血流的,整个衣服都染红了。”
晓晓摆弄着手中的瓶子,脸颊微红“那么俊俏的男子,留了疤可不好,师兄……咦,说起来,师兄你上次也是被红衣教……”
孤鹤眼见晓晓已经抱着药囊想入非非,知晓这孩子定是被那人
俊朗外观迷了眼,心中不禁长叹又一个被外表迷惑的无知少女,但随即反应过来,晓晓刚刚话里所透露出的信息。
连挑红衣教据点?他不是回藏剑山庄了么?
孤鹤擦拭剑的手一顿。
晓晓挽着孤鹤的手继续撒娇“师兄~反正师傅帮你准备了那么多药,你一时半会也用不到,分一瓶去,就当送藏剑一个人情啦~”
孤鹤心说藏剑山庄财大气粗,这会指不定早就好汤好药的供上了,又想起自己受伤时叶守不要钱一般送来的药材,想想还是让晓晓又带了几瓶上好补血药,一并带了去。
晓晓自然是欢天喜地的奔去见她的西湖君子了,孤鹤抱剑空坐了一会,起身去了落星湖。
所以当他在落星湖边看到据说被杀手围攻浑身是血的藏剑首徒时,他着实呆了。
叶守应是刚疗过伤,只是着了一身雪白丝袍,长发倒仍束在脑后,黑漆漆的披着,衬着苍白的脸色,难得给人一种虚弱的感觉。
“道长好雅兴。”叶守笑道。
孤鹤看着他,并没有上前。
叶守只道道士多日不见定是生疏了,却不知,那一时冲动,把道士吓的不轻。
“晓晓,嗯我师妹说……你去连挑了红衣教……”
“道长是担心我了?”
“不。”孤鹤顿了顿“爰玖说你回了藏剑山庄。”
“你回藏剑山庄,挑了红衣教,为何,还要回万花。”
叶守猛地抬头。
道士这是在怨他?
晚风中,道士柔软的黑发服帖在颊边,道冠上雪白的丝绦间杂在黑发中,就像华山深渊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
“所以说,道长是在担心在下?”
叶守又重复了一遍,满意的看到道士一脸吃惊的样子,趁机上前环住他。
叶守能感觉到孤鹤温软的,小心翼翼的呼吸拍打着自己的脖颈,华山独有的,冰雪的气息充斥了鼻腔。道士一匹流泉似的黑发从指缝尖穿过,像是曾消融在指尖的残雪,冷冽却细腻,又带着一丝余韵悠长的暗香。
如同记忆中鲜少的几场雪后,藏剑山庄里那些初绽的梅花。
“看着我……”叶守捧起孤鹤的脸,道士不知所措的僵直了身子,眉眼对上他,冰雪般的温度却炙的叶守常年习武的手不自觉的发抖。
这么多,这么多年,他曾以为他再也不能碰触到道士了。
简直,像梦一样。
叶守缓缓覆上他的唇,道士的眼几乎是一瞬间瞪得滚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叶守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强横的撬开道士的唇舌,放肆的掠夺着他口中的津泽。孤鹤剧烈的挣扎起来,却被叶守死死扣在怀中,大力的几欲捏碎了肩骨。
他与孤鹤是那样的接近,他能够清楚的看到道士纤长的鸦羽,湿润微红的眼角。
也看到道士带着震惊,恐惧,无助的瞳仁,那样近的望着他。
他终究怕了他。
叶守不由的手松了半刻,也就趁着这半刻,孤鹤猛的推开叶守,“锵”的一声,黛雪剑出鞘,剑锋直指叶守眉心。
“西湖君子,怎可如此孟浪!”
道士气息未定,两颊连着脖颈都是一色的绯红,剑锋却分毫未动,凛冽的剑气堪堪停在眉心处,散发着无形的压迫。
他只是心里堵的慌想找个地方散散心,却不料遇上了添堵的罪魁祸首,而对方也不知抽着什么风,竟然,竟然如此轻薄。
但剑者从不因外物而影响手中之剑。
因此,他即使被气的浑身发抖,手中之剑,仍是稳稳的。
然后,他听到叶守冷静而坚定的声音。
“叶某之心,从来都只为道长一人,对喜欢之人一时按捺不住,又怎是孟浪。”
这话带着一贯的轻佻,但叶守脸上的表情却明明白白的告诉他。
他说的是真话。
孤鹤手一抖,剑尖挑破叶守的眉心,流下一道蜿蜒妖娆的血痕。
“荒谬!”孤鹤狼狈的收回剑势后退几步“我与你相识不过月余,之前更是素未谋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