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断断续续,一直持续到凌晨。
停尸房的哭声第一卷双面人据火葬场的人说,那天值夜班的是毛师傅,可能酒喝多了点,忘了给停尸房上锁,第二天早上拉尸体到焚尸炉火化,看到有张床上挤了两具尸体,都是十几岁的女娃,也没仔细想,以为是“人”多了没地方放,就堆在一起的,把两具女娃尸体抱到尸床上就往火化房推。当天值班的火化工是老张和他的学徒,一看尸床上挤了两具尸体,就问毛师傅是分开火化还是一起火化,毛师傅的酒可能还没醒,挠了挠脑袋说你看着办吧。如果是平常活多,老张肯定两具一起往炉子里送了,但刚好那天是早上,活不多,他要学徒动手,自己坐到一边啃刚从食堂端来的馒头,学徒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力气不够大,就选了具个头比较矮小的尸体放到专制的铁板上往焚尸炉里推,可能还是技术没过关,推的时候方向歪了点,“咚”的一声,尸体的头撞到了炉门上。
“蠢货!”老张开着塞满馒头的嘴巴就骂,学徒被骂惯了,呵呵笑着准备再推一次,可是他已经动弹不得了,“尸体”居然在动,好像还在呻吟,摸着刚才被撞的脑袋从推尸体的铁板上爬了起来……
“妈呀,鬼啊!”学徒尖叫着丢下铁板拔腿就往外跑。
老张傻了,嘴巴里还塞着馒头,鼓着眼睛看着那具爬起来的“尸体”,“你……你……”他浑身筛糠似的抖,当了几十年的火化工,头一回看到尸体会爬起来,“鬼啊……”他丢下啃了一半的馒头也跑了出去。
“尸体”这个时候已经站起来了,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看四周,看到了地上的半个馒头,毫不犹豫地捡起来往嘴巴里塞。她很饿……
第二天,在本地的报纸上登出一条奇闻:“一个死去的十三岁小女孩在被推进焚尸炉时奇迹般“活”了过来,还会捡馒头吃。后经了解,小女孩并没有死,只是陪伴死去的亲人昏睡在停尸房,被火葬场工人误当做尸体推进了火化房,这跟工作人员玩忽职守不无关系,目前相关责任人已受到处罚……”
这个差点被活着火化的小女孩叫谷幼兰,很多年后回想起这次经历,她并未觉得侥幸,反而觉得如果当年火化工是师傅而不是学徒,如果推进炉子时没有撞到头,如果她被直接送进火化炉,那将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至少她不会承受后来家破人亡的悲剧,不会人不人鬼不鬼地偷生在这世上,更不会逼着自己去杀人……
这个小女孩就是我!
故事由此开始——
这是个谋杀的故事。
这也是个爱情故事。
讲这个故事就得追溯到十二年前,当时我还没想到要去杀人,跟所有同龄的孩子一样快乐地生活在这座城市。我们住的这座城市靠近南方,不算大,但历史悠久,地理位置优越,通江达海,自古就是商贾繁荣之地,到了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在政策的带动下经济更是飞速发展,很多只有在沿海城市才看得到的小洋楼如雨后春笋般迅速冒出来,夹杂在灰蒙蒙的老城区显得格外抢眼。马路也越修越宽,商场、茶楼、娱乐场所也格外地多起来,记得那个时候很流行卡拉OK,一到夜幕降临,很多高级小车就停在那些灯红酒绿的场所门口,从车里下来的人都是趾高气扬衣着光鲜,多为做生意的私人老板,有本地发家的,也有外地或者海外发家回来叶落归根的,城里的小洋楼多半就属于他们。
可是再富裕的地方也有穷人,有人住洋楼别墅就有人睡天桥,有人一掷千金就有人在吃了上顿愁下顿,有人出入小车就有人挤公共汽车,这在哪个城市都是一样的,我们家毫无疑问属于后者。先说我们住的那条巷子,叫梧桐巷,不仅穷还很寂寞,因为这条巷子是政府待拆迁的地方,当时由于经济的飞跃,城里到处都在搞建设、拆迁,有能力的,有条件的,能搬的都搬出去了,住进了漂亮的花园小区,最后滞留在巷子里的都是穷人。
我家就是个典型,父亲给人开车,挣不了几个钱,母亲在学校食堂里烧饭,更赚不到什么钱,加上我们家是从外地迁过来的,没背景,当然只能住在寂寞落魄的梧桐巷了。而梧桐巷之所以叫做梧桐巷当然是跟梧桐有关,我记得很清楚,巷子里一共有九棵梧桐,我家院子里就有两棵,每年春天,几场春雨一落,满院都是梧桐花的芬芳,沁人心脾,至今都在我心头萦绕不去。而且贫穷或者落后对于天真的小孩子来说是没有什么概念的,相反我倒是很喜欢那条巷子,在繁华的闹市独处一角,进去幽深僻静,出来却是车水马龙,一到放学就是我和小伙伴们游戏捉迷藏的天堂,后来我虽然搬过很多地方,什么样的角落都待过,最难忘的还是梧桐巷。
而反过来说,再破败的地方也能长出百合花,再寻常的百姓家也能出落天仙,我的姐姐谷静兰毫无疑问就是一朵盛开在寂寞梧桐巷的百合花,她喜欢穿白色衣服,唱邓丽君的歌,跳古典舞,画水彩画,美丽纯洁,清新淡雅,绝对是这条巷子里最美丽的一道风景,每天上学或者放学,姐姐骑着自行车穿过巷子,铃铛一响,人们就会不由自主地抬头张望,穿着白色衣裙的姐姐像一阵风似的从人们的面前飞过,长发飘飘,裙角飞扬。
“这静丫头是越长越水灵了!”巷子里卖冰棍的四阿婆总是这么说。
“是啊,是越长越好看了。”在巷口摆水果摊的黑皮他妈也说。
“不过啊,姑娘伢们不能太漂亮,”四阿婆好几次都说,“太漂亮了带不来福,只会带来祸……”
四阿婆的话不幸言中!
谷静兰,我的姐姐,在她短暂的生命旅程中,给她带来无限烦扰的正是她惊世骇俗的美丽,在我有限的记忆里,很难用一句话来形容她,因为她实在是太美了!一切用来形容美丽的词语用在她身上都不足以表达她的美。
如果你近距离地看她,简直不能直视,她的美撼人心魄,别说男人,就是女人看了,也会心旷神怡。我就喜欢看她,欣赏她。虽然是姐妹,没她生得美,但我一点也不嫉妒,心里反而洋溢着幸福。有这样一个美丽的姐姐,我很幸福。
只是因为容貌太过出众,姐姐的学习和生活总是被打搅,到哪里都被人追踪,特别是她十六岁上高中的时候,每天放学,总是有很多的男生等候在校门口,有本校的,也有邻校的,她不理他们,自顾走,他们就或远或近地跟着,极大地威胁到了她的安全。也正是出于安全考虑,父亲从她高一开始就用车接送她上学,当然不是自己的车,是老板的车。父亲的老板很有钱,是我们这座城市的首富,我没去过他家,听姐姐说,那户人家的房子大到可以住下我们整条梧桐巷的人,虽然有点夸张,但可以想象他们是多么的有钱。父亲是他们家众多司机中的一个,因为技术好,开始是给老板开,后来又给少东家开,也就是老板的儿子。我没见过这个人,至少没有面对面见过,姐姐起先也没见过,因为父亲总是很早就把她送到学校,很晚了,送完老板的儿子再去学校接她放学。
意外发生在一九九○年春天的一个傍晚,下着雨,父亲刚到学校接到姐姐,车开到半路上老板的儿子Call他了(那个时候还没有手机),要他马上赶回梓园接他去饭店见一个客户。梓园就是老板的住处,在城市的最东边。可是姐姐已经在车上了,外面又在下雨,姐姐没带伞,如果半路下去肯定会淋湿,爱女心切的父亲当然舍不得她下车,只好冒着挨骂的危险载着姐姐去了梓园。结果老板的儿子见了姐姐后并没有不高兴,反而很兴奋,还留姐姐跟他在酒店一起吃了饭才要父亲送回家。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寻常,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可是父亲后来却为他载着姐姐去梓园的举动痛不欲生,他责怪自己为什么不考虑后果,为什么不让姐姐半路下车,为什么要让老板的儿子见到她,他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在自己身上,也把自己推向了悔恨的深渊。
老板的儿子看上了姐姐!
从此姐姐的噩运降临,我们家的噩运也降临。老板的儿子仗着自己的权势千方百计接近姐姐,不仅每天派专车接送她,还请她吃饭,带她看电影,送漂亮衣服,甚至是跳舞。父亲很担忧,委婉地跟老板的儿子说,女儿还是学生,不能去那种地方,也不适合穿那么华贵的衣服。她要好好地读书。
“可以啊,如果想读书,我可以送她出国去读。”老板的儿子回答得很轻松。
没办法,为了保护女儿,父亲只好跟老板辞工。老板可能不知内情,还热情挽留。但老板的儿子却爽快地答应了父亲的请辞,还一下给了他半年的薪水,说是给静静买东西。父亲没要,只拿了一个月的薪水就走了。他走得很轻松,以为什么都结束了,不会再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却不知道厄运一旦盯上你是不会轻易退却的。
不久,父亲凭借熟练的技术很顺利地找到了工作,在一家机关单位开大巴车,专门接送职工上下班的,虽然薪水低多了,却很轻松,至少不用提心吊胆,担心女儿遭不测。可是善良的父亲不知道,他辞工后,更方便了老板的儿子纠缠姐姐,他不仅一如既往地派车接送姐姐,还经常在课堂上把姐姐带走。姐姐是个性格软弱的人,这也是她的弱点,老板的儿子也正是抓住了这个弱点,对姐姐的企图越来越明显。
我曾经在巷口碰见过老板的儿子,他当时坐在车里,看不清脸,那辆车子却吸引了我,宝蓝色的,停在破败灰暗的巷口真是很耀眼。老谷家大闺女被一个有钱人看上了!流言飞语像场瘟疫,在狭隘贫穷的巷子里迅速地传播开来,可怜的姐姐承受不住这压力,脸上再也没了纯真笑容,成绩也一落千丈,期末考试时竟有四门不及格。
万般无奈之下,父亲只好直接去找老板,求他管管自己的儿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