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误不起。
“你是不是老想了解时光的事?”居士又抢在袁方前头开口了。他好像一下就看穿了袁方的心思。
袁方对居士的明知故问不做回答。
“那我告诉你,这只多闻天王像就是老时在法源寺里最关心的一件东西!”居士说道。
这一下,袁方有点吃惊,也暗暗佩服居士,原来他说的话都是有目的的。
居士提供的这个信息很重要。袁方回过神来,忙仔细打量隐身在暗影里的那尊“多闻天王”。
雕像是一个站立的武士,虽是横眉立目,但样子并不吓人。右手持一把高过自己头颅,合拢了的雨伞;左手抬起,与肩相齐,呈托举物体的姿态。
居士近前,轻拍这尊多闻天王像,不紧不慢地说道:“当初老时每次来寺里,一定会来看望它。每次老时都是坐在轮椅上,呆呆地盯着看,有时能呆上个把小时。”
“这尊像有什么特别的吗?”袁方好奇道。
“这也正是我当时的疑问。我知道老时是研究隋唐史的行家,可这里的几只天王像都是明代的作品,不知道他打哪来的兴趣。再说,天王有四个,他干吗总盯着多闻天王?后来我和老时混熟了,就问他想什么呢。你猜他怎么说的?”居士看着袁方,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说道:“他冷不丁反问我:‘多闻天王能带来财富吗?’”
居士完全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摇头苦笑道,“他的问题太怪,我都被他噎住了。”
“多闻天王是财神?”袁方对庙里的大大小小的一干神灵完全是稀里糊涂。
居士吹去指尖沾染的灰尘,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说:“回答这个问题会涉及很多东西,一般人是理解不了的……”
袁方知道居士又要卖弄,笑道:“没事,我理解的了。”
“好吧,看你悟性怎么样了。”居士口气放缓,指着多闻天王像问袁方:“你注意它的左手了吗?”
袁方不错眼珠地盯着天王像呈托举姿势的左手。看了半天,没看出来有什么名堂。
居士讲解道:“标准的多闻天王造像,右手拿的是经幢――也就是一般人误以为的雨伞;左手托着一尊宝塔。也就是说,他左手应托宝塔,可这尊像却什么也没托!”
“哈哈,要是托宝塔,那不成了托塔天王了?”袁方信口开河地搭腔。
“对,就是托塔天王!看来你的悟性还不赖。”居士赞道。
袁方暗暗咋舌,原来顺口搭音也能算是悟性不赖。
“民间故事里经常出现的托塔天王,其实就是这个北方多闻天王。”居士继续说道,“在佛经里,又叫‘毗沙门天王’。”
“毗沙门天王?”袁方低声重复。好一个古怪的名字,估计应该是打印度那边翻印过来的。
“在古代,尤其是在唐代,毗沙门天王的地位十分了得,远远高过其他三大天王。人们喜欢把它当成一个重要神祇单独供奉。这么说吧,如果你在唐代古籍里看到‘天王’这个词,那多半是指‘毗沙门天王’而言。”居士嗽了一下嗓子,问袁方,“你知道古人为什么对毗沙门天王那么偏爱么?”
袁方苦笑,这种冷僻的问题让他怎么回答。
居士自问自答道:“就是你刚说的,因为这位天王是位财神!供奉他就会给人带来大大的财运!”
袁方想笑,自己真应该想到这个答案。没什么好奇怪的,人永远都是势力的。在任何一个时代,财神爷的地位都会高出平辈的神灵一头。
居士又说道:“不过我还是很奇怪,老时怎么会对这尊雕像那么感兴趣?难道说他太想发财了?”
袁方知道居士又在说笑。这位开明的信仰者一言一行越来越让他觉得有趣。
“你猜怎么着,”居士道,“后来我和老时一聊,老时问了我一串问题:毗沙门天王左手应当托什么?我说,托宝塔。他又问:除了宝塔,还可以拿是什么?我当时被问懵了,想了半天才醒过闷来。老时问的有道理:一类毗沙门天王造像是左手托宝塔,可还有一类不托宝塔,而是握着一只小怪兽。”
“怪兽?”袁方更觉好奇。
“对,有一类毗沙门天王造像左手会握一只像个大老鼠的怪兽。有人说,这怪兽就是老鼠。可也有人说,这怪兽是鼬鼠,也就是黄鼠狼。还有的人说是花狐貂。”居士解释道,“不管它是什么吧,反正它有个专门的名字,叫做‘吐宝兽’。”
“吐宝兽?”袁方越听越奇怪,“听这名字,好像也和财宝有点关系?”
“不是‘有点关系’,是‘太有关系’了!佛门有个传说,毗沙门天王手里的吐宝兽一张开嘴,就能源源不断地吐出金银财宝。就像传说里的摇钱树聚宝盆一样,得到了吐宝兽,人要是不想发财都难啊。有时候,吐宝兽的嘴里还会叼着一颗大宝珠……”
袁方甚感有趣,但他很担心这次谈话会变成一次神话传说普及课,忙问:“时教授没事琢磨这些干吗?”
“当时我和你现在一样纳闷,也问了老时。可老时又一次反问我:为什么这只毗沙门天王像的左手是空的?它手里的东西哪去了呢?――别说,老时真够厉害的,这一问,把我这个专家都给问傻眼了。”
袁方发现居士这还是头一次表现出谦虚,看来时光教授的话对居士震动着实不小。他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毗沙门天王空空的左手,冰凉的金属刺激得他打了一个寒战。突然间,他想到了一个颇为离奇的巧合:
还记得昨晚看到《西游记》里的第二段故事:孙悟空最后发现,化作美女的金毛老鼠精原来竟是托塔天王的干女儿。而现在呢,居士说托塔天王就是毗沙门天王,那么小说中的金毛老鼠精难道就是吐宝兽不成?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只觉一张巨大的迷雾之网正铺天盖地落下来,要将他牢牢罩在其中。
“我急了,就问老时,”居士一边追述过去,一边迈步向大殿的前门走去,“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他没回答我,过了好半天,他不停地说‘快找到了’‘快找到了’。我就问他,你快找到什么了?。他答得含含糊糊,一会说什么‘宝藏的钥匙’,一会又说‘指引’什么的。”
“是不是‘指引物’?”袁方机警起来。
“让我想想,”居士停下思忖着,双手一拍道,“嘿,没错,就是‘指引物’!老时说了这些个古里古怪的词之后就没下文了。我再问他到底找到什么了,他却说等想好了再跟我说。你瞧瞧,就这么给我打发了。”
袁方暗自吃惊。假如居士讲的不假,那就意味着,在时光教授眼里,这只毗沙门天王像和“门神宝藏”的指引物之间有着某种关联?这也太悬了!他突然感到大脑空虚乏力,不敢再往下想了。现在搞不明白的问题已经够多了!
于是,忙跟居士提到《西游记》中鼠精和托塔天王的奇特关系,请居士赶紧给个合理的解释。
“哦,这个故事我知道。”没想到,居士并不觉得奇怪,说道:“一言以蔽之,那是小说家的游戏之言。”
看袁方没明白,居士补充道:“很简单,小说作者看到毗沙门天王手里的那只像老鼠的怪兽,一时心血来潮,就编出了一段故事。”
对居士的观点袁方只觉半信半疑,没敢搭茬。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居士忽然又说,“老时也是很爱看《西游记》的。”
在漫长的午睡之后,蓝奇教授出现了严重的晕车症状。他不断呕吐,车内充溢着刺鼻的味道。时飞没停车,只是摇下车窗。看着老师痛苦的样子,他开始后悔不该这么早让老师恢复神智。
又过了沉默无言的一两个钟头,蓝奇的呕吐渐渐平息。忽然间,教授抬起铁灰色的面孔问时飞:“这到底是往哪开?”
一个好兆头!时飞的心头掠过一阵窃喜。他一直等待着机会,等待着跟老师聊些他早就想说的话题。
“去西部。”时飞目视前方,回答得很平淡,语气中稍有歉疚。
教授语声虚弱:“很长时间没坐这么远的车了。”过了片刻,又问:“离终点还有多远?”
“比您想像的远。”
“是去西安么?”教授失神的眼睛在镜片后眨巴了一下。
“老师,请忘了那些毫无用处的会议吧。”时飞大声说道,“我们的旅程比它要有意义得多!我们两个要一起做一次西部之旅。”
“西部之旅?”
“对,您将是这一次伟大旅程的见证人。我只邀请了您做我的同伴。”时飞侧脸看了一眼蜷缩着的教授说,“为了我的父亲,您必须得陪我去那个地方。”
教授惨然一笑,问道:“小飞,你说的都是些什么?”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时飞冷笑说。
蓝奇教授似乎刚刚明白自己的处境,质问道:“你父亲要是活着,看到你干出这种事情,他会怎么想?”
“他一定会很高兴。因为我在帮他实现梦想,在帮他兑现诺言。”时飞微笑道,“我要让那些非议过他的人知道,他的观点都是正确的,只是他没有足够的时间。”
蓝奇转动眼珠听着,显出一点兴趣,他的精神确实恢复了不少。
“这将是一次畅快的旅行,我们不妨把它称作一次‘西游记’吧。”时飞突然欣快地说。
蓝奇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学生。
时飞浅浅一笑,解释道:“我和您这一次西行,其实就像是去取经,又像是去朝圣。您不觉得这和《西游记》的主题很像吗?”
“我们去取什么经?”蓝奇低声问道。
“很快您就知道了。”时飞脸上泛起自负的笑意。
蓝奇皱了皱眉,不再追问。
“好了,不说那么多了。老师,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您。”时飞彬彬有礼地说道。
蓝奇扶了扶眼镜,仔细看着时飞那张狂傲的脸。他对自己的这个门生还是很了解的。
时飞不是个爱提问的人,他更愿意把疑问深藏心底。但时飞是一个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