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跳起也摸不到洞顶的岩石。又出现了一个转弯,晃动的光线投映在转角处的岩壁上。
袁方扶着冰冷的岩石屏息凝神片刻,然后转过弯道。
一个宽敞的石头大厅。
大厅的底部被一块突起的岩石遮挡住,跳动的光线从下面映照上来。袁方悄悄摸索到那块突起的岩石边上,俯身向下观看。心里虽有准备,可还是吃了一惊。
一个矮墩墩的男人手举火把,背对袁方,正望着洞底的一面石壁出神。那人全神贯注,丝毫没有发觉身后有人在窥视他。在他旁边的岩石裂隙中插着另一只火把。两只火把将石厅照得通明。石厅的地面距袁方呆的位置大概有一米来高,相当平坦开阔,好像一个可以停下四五辆小轿车的停车场。袁方注意到在他藏身的岩石边上,有一道石砌台阶可以下去。石阶的存在,说明这个洞穴曾经被人工改造过。
再次把目光投向洞底那人。那人离他有十几步远,穿一件深蓝色长袖运动风衣,头发稀稀落落,头顶正中一片光秃秃的区域被火光照得分外明亮。在他脚下丢着一把铁锤和一只铁钎,一地都是碎石屑。他全神观察的是一块略微向内凹陷的长方型石壁,宽大而光滑。袁方定睛观瞧,石壁上有一幅巨大的赭红色岩画。
岩画上的图案很古怪。袁方起先以为是一只羊,但细看又觉不是,只能说是一只羊形怪兽。怪兽除了犄角长得像羊以外,其他部位都不伦不类的,只有一只眼睛,身子轻巧像一只小鹿,尾巴曲里拐弯地又像条蛇,脑袋上尖嘴缩腮,又像是一只大鸟的脑袋。合在一起,不折不扣一个四不象。
袁方注意到,其实吸引洞底那人目光的并非岩画,而是岩画下方并排着的两个碗口大小的石洞。
那人看了一阵,忽然伸出右手去探右侧的石洞。没等袁方看清,那人便发出了一声痛楚地尖叫,就像是被毒蛇咬了一般,将手缩了回来。因为疼痛,他不停甩着手,跳跃着,左手的火把也早已掉在地上熄灭。石厅内骤然暗了下来。
袁方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
那人还在拼命甩动右手,又用左手不停扫落粘在右手上的一团白腻腻的东西。那些东西纷纷掉在地上,四下爬动。袁方瞪视着,终于看清楚了。是虫子!
此时,很多白色小虫源源不断地从岩画下的一个石洞中爬出来,爬到那个人手上,身上。那人回身要跑,一抬头恰好和袁方目光相对。那是一张惊恐万状的面孔。
这时,袁方也不知所措,他不知是该帮着这个人,还是该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忽又闻见一股恶臭味,呛得他险些晕倒。就在这混乱的时刻,袁方只觉身后有脚步声响,紧跟着后脖颈便受到沉闷的一击,痛楚和麻痹向电流一样传遍全身。
忽明忽暗的火焰在眼前熄灭了。
眼前朦朦胧胧地浮现出一张女人的脸,然后是两张三张更多,都长着大大的眼睛、乌黑的长发,又都是一言不发,笑容僵硬。袁方竭力振作精神,想从这些漂亮但无生气的面庞中辨认出哪一个是自己熟识的,甚至希望找出哪一个是吴璇。可努力失败了,躯体被一种强大的力量牢牢控制着,眼前逐渐又变得一片迷溕。
一阵清冽的刺激直击冰冷的腹腔,袁方又一次睁开了眼睛。这次依然看到了女人的脸,只有一张。和先前见到那些女人不同,这是一张憔悴衰老的脸,鬓边依稀几丝白发,没有笑意,眼神木然却很真实。
“慢点喝。”女人的声音很温和,又有些忐忑不安。
涓涓不断注入胃中的东西应该是水。很凉,也许是井水。袁方周身的血管因这突如其来的冰凉感而收紧,大脑也在这样的刺激中迅速清醒起来。
“我是怎么了?”他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有气无力的声音。
“醒了。”一个青年男子的面庞出现在他的视线内。
这个人是郑海。刚才给自己喂水的女的是郑海的堂嫂。袁方记起来了。然后又记起,自己应该是在一个小山村里。
女人从袁方头上取下一条毛巾,转身出屋。
“见鬼,真吓坏我了。”郑海拍着心口说,“袁记者,到底出什么事了?”
袁方没吭声,转动眼珠向四下看。这是一个破旧不堪的房间,,所有家具都是暗褐色的,墙上几幅美人头挂历是唯一的装饰,她们黑发明眸,但笑容僵硬。董老先生和王大虎也在,两人都在用关切的眼神望着他。还有那个目光呆滞的老太太坐在炕头,怀里搂着她的傻孙子。
“真是见鬼了!”郑海焦急起来,“快告诉我,你在山洞里遇见啥了?”
袁方伸手摸摸后脖梗子,一阵钻心的疼痛。在脖颈和枕骨相连的部位肿起一个高高的硬结。
“我想,袁记者一定被人打了闷棍。”坐在一条长凳上的董老先生忽然慢条斯理地开口。
“谁打了我?”袁方气冲冲地想坐起来。脑袋里嗡嗡作响,身体不太听使唤。
看到袁方有了正常的反应,郑海反倒放心了。他解释道:“刚才我把侄子送回村,又跟董老先生和大虎说起山洞的事,他们都挺有兴趣,我们就带上手电一块去找你。到那块大石头跟前,就见你的的旅行包扔在草里,被翻了个乱七八糟,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我们怕你出事,赶紧进洞。结果在一个石头大厅里发现你躺在地上……”
“这么说你们没看见袭击我的人?”袁方气恼道。
“是啊,”郑海双手一摊,“我们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相机呢?”袁方像被火烫了一样惊问。
“别怕。”郑海微笑着从身边桌上拿起相机,递给袁方。
袁方检查着。相机的塑料外壳被磕掉一个小角,幸运的是,还能正常工作。好险,差一点他就重蹈了刘汉唐的复辙。接着,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团混乱的意像:举着火把秃头人,古怪的岩画,还有许许多多的白色小虫……
“那个山洞是什么地方?”袁方问众人。
“你看到石厅里的岩画没有?”郑海反问袁方。
袁方点头。“好像是一只羊。”
郑海望了眼董凤歧,对袁方说:“董老说那东西就是蜚廉。”
“什么?”袁方吃惊不小,“那个洞真是蜚廉墓?”
“不。”董老先生摇头说:“我感觉还不是。”
袁方疑惑地望着老头。郑海在旁撺掇董老先生道:“您再给我们说说。”
“不知道你们是不是还记得我讲的:蜚廉在霍山向天帝祈祷以后,天帝曾赐给他一只石棺。这也就是说,在蜚廉墓中应该有个非常明显的标记――石头棺材!可是那个山洞里却没有。”
袁方回想了一下,说:“山洞里有两条路,我只走了其中的一条,另一条你们去了吗?”他想提醒董老先生,也许石棺在山洞的其他地方。
“我们都走了。”郑海说,“另一条路什么也没有,尽头是一面带很多小孔的石壁。”
袁方问董老先生:“既然那个山洞不是蜚廉墓,那为什么您又说岩画上的怪兽是蜚廉呢?”
“这个嘛,”董老先生一笑说,“古书上说,蜚廉既是纣王的臣子,又是一种怪兽。它生得鹿形蛇尾,雀头羊角。岩画上的怪兽恰恰就是这个模样,所以我说它是蜚廉。”
袁方既觉有趣又觉荒诞,不禁暗笑。没想到飞廉居然生有如此异相。“那么,蜚廉像出现在那个山洞里意味着什么呢?”他追问董老先生。
“要想搞清这个问题,得先弄明白另一件事。”董老先说着,转向郑海,“小郑,你先给他说说‘干街村’名字的来历。”
郑海一愣,忙说:“哦,这个我熟。干街村的名字是因其干旱少水而来。――据说当初李世民行军路过此地,他和部下都口渴难耐。四处找水,可却怎么也找不到,村里人为避战乱也没有人出来送水的。李世民一怒之下,就诅咒这个小村子以后永远缺水。皇帝是金口玉言了,一句话出口,干街村从此就成了一个干旱缺水的村子。”说完,不解地望向董老先生,“怎么啦,这和蜚廉又有啥关系?”
“当然有关系。既然在传说中,蜚廉能化身为一只怪兽,那它就有些古怪的特点。古书上说它‘能致风雨’。什么叫‘能致风雨’?就是能呼风唤雨。”董老先生解释道,“你们想想,李世民诅咒干街村的故事不可能是真的。只能说明,这里历来就是个干旱少雨之地,说不定在殷商时代已经如此了。那时候,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在山洞中画下蜚廉的形象,然后向它虔诚祈祷。目的呢,只有一个――祈雨!”
“噢,原来是这样。”郑海恍然大悟,又自语道:“就是这个‘能呼风唤雨’的蜚廉形象也太怪了点。”
董老先生又说:“其实在最古老的传说中,蜚廉的形象很简单,就是一只神鸟。只是到了稍晚一点的传说里,它的形象才越变越复杂,慢慢成了山洞里那种四不象的怪兽……”
这时,郑海堂嫂端着一盆热水又进了屋。从盆里拿起一条手巾递给袁方。“来,再擦把脸吧。”
袁方接过毛巾在脸上抹了几把,又轻轻擦了擦脖颈。就在抬手之际,他忽然看到右肩膀上有一块比指甲盖还小的圆形疤痕,不由心中一惊。仔细看了看,那块疤痕的边缘泛红,中心有两个针孔大小的齿痕。用左手碰一下,一阵钻心的疼痛。他差点让叫出声来。
顿时,他想起吴璇提到的刘汉唐身上的奇怪伤痕,感觉一下从摩天楼顶上掉了下去。
董老先生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我想那个山洞只是古人向蜚廉神祈雨祭拜的场所,真正的蜚廉墓还另有所在。”
郑海疑惑道:“也不知霍老师找没找到真正的蜚廉墓?”
三个人说了半天话,王大虎却一直蹲在那儿闷头抽烟,像是琢磨着什么。
“您看这是怎么回事?”袁方抬起右臂让董老先生看那片圆形疤痕。
董老先生刚一看,脸色陡然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