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檐帽的男人低头骑在骆驼身上。那人同时看到了袁方,慌里慌张地勒住骆驼。袁方看清是个维族老乡,顿时喜出望外,忙大声打招呼。那人却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说了几句袁方不懂的话。两只骆驼已凑到一起,彼此亲昵地蹭着脑袋。
袁方指指土围子问:“那里有人吗?”
老乡摊开双手又说了一大堆,袁方一句也没听明白。
那人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一脸惊恐之色。袁方还是不解,老乡却一催跨下的骆驼,朝帐篷的方向跑了。不等袁方反应过来,他跨下的骆驼猛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身,将他掀落在沙地上,跟着老乡的骆驼跑了。等袁方抬起头时,两峰骆驼已经变成了两个黑点。原来他骑的那只骆驼也不是个温柔的家伙!
他跪在沙地上狂喊,苍白的声音湮没在呼啸的风中。
见呼救已然无望,一时不知所措。无意中一侧目,只见东南方向的地平线上,一条粗黑的线条正在缓缓推进,犹如一线黑色的大潮正向海岸涌来。他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那不会是大沙暴吧?
他哪还敢再犹豫,急忙转身,朝着土围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过去。好歹那里也是个避难所。
快到土围子时,他的心情很意外地放松下来,因为有几峰骆驼栓在土围子外的枯树上。想必彭超、孙宵等人应该就在附近。他很奇怪,在这样一个没有生命的世界里,居然连敌人的存在都会让他感到踏实。
猛听得“啪”的一声,接着从黄土柱附近“扑愣愣”飞起两只鸽子似的的鸟儿,在天上急速兜了一圈之后,又扎回到黄土柱下不见了。
居然有人在打猎?他心里胡猜着。大着胆子穿过土墙豁口,悄悄绕到土围子后部黄土柱子的位置。在黄土柱外边,还有一道低矮的内墙。他趴在墙头向内张望,眼前的一幕令他震惊。
彭超在地上痛苦地痉挛着,双手捂着淌血的脖子,嘴巴大张,却发不出声音。他的脸色死灰,一双充血眼睛几乎要从眼眶中爆裂出来。在他身边,有两只血淋淋的动物尸体。袁方细看,竟是两只个头如刺猬一样大的金黄色大老鼠。离老鼠不远,有一个黑漆漆的洞穴。洞边土层豁豁牙牙的,看样子这个洞是刚刚塌陷出来的。洞边还扔着的那几把铲土工具和一只金属仪器。
只见艾先生两手举着一把尚在冒烟的手枪倚靠在黄土柱底部,身子在微微颤抖。刚才大概是他开枪打死了两只大老鼠。
更让袁方感到诧异的是,斜对面的土墙底下还有三个人。一个戴眼镜的老人面无表情站在两个席地而坐的青年男子之间,他认得这老人正是蓝奇。两个青年男子之一袁方也认识,戴手铐,嘴里塞着布条正是陈岩。另一个英俊的年轻男子无论从身高到长相都酷似陈岩,只是唇上没有胡须,他的手也被捆住。这二人也都面露惊愕之色,他们关注的不是彭超和大老鼠,而是在彼此对视。就像一个人在照镜子时,突然发现镜中的自己出现了某种奇特的变化。两人脸上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看到这对模样酷似的人,袁方立刻就明白,他们应该就是罗斯小姐所说的陈岩陈石二兄弟。暗想,那个陈石难道就是京城博物馆的时飞么?
这时,孙宵忽然从黄土柱子的另一侧转了过来,俯着身子,将一只无头的黑色石像连推带滚地弄到艾先生跟前。他一抬头,猛见彭超痛苦万状的样子,惊得连退几步。
“怕什么!”艾先生喝道,“别管他。龛位都找到了,快把石像放上吧。”说着一闪身,露出黄土柱底部一块竖直的凹槽,像是一个佛龛。
随即,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的两个人一起动手,将石像放置在那个凹槽之中。袁方看清那是一只盘腿打坐的黑色无头石像,右手举于胸前,左手摊开置于膝上。
“混蛋!”唇上无须的男子突然冲孙宵骂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还用问,找宝藏呗。你不也是吗?”孙宵不急不恼地说。
“呸!我父亲白信任你这么多年了。”
“你不也一样让他失望了么。”孙宵冷笑道。
“你知道什么?我这是在给我父亲圆梦。”唇上无须的男子看看身边站着的蓝奇说道,“蓝教授可以为我证明,我说过,无论发生什么,所有的东西最终都会归还给博物馆。”
孙宵用古怪的眼神瞥了一眼蓝奇,然后走到那人面前,冲他咧嘴一笑说:“咱们博物馆除了那个姓虞的傻丫头,还有谁会信你的鬼话么?”那人不语,似被说中心事。
听二人说起博物馆的事,袁方确信这个唇上无须的男子定是时飞无疑。
时飞此时又转头看看那个和自己长得极像的人,问孙宵诸人:“他是谁?”
孙宵、艾先生均不答话。蓝奇的表情更是无动于衷。
艾复之顾不上听这些,从衣袋中取出一样物体,放到那只黑色石像的摊开的左手心中,石像很自然地托举着那件物体。袁方定睛看那件物体,是一只白石做的老鼠。是吐宝兽!他惊叹道。
此刻,时飞、孙宵、蓝奇、陈岩等人也一齐把目光投向那只石像和它手中的石鼠。
艾先生得意地对时飞说道:“还得要感谢你爸爸时光。要不是他老人家在法源寺里找到了这只白玉老鼠,我们哪有这个福分?如今是指引物回到它主人那里的时候了。好,让我们看一看,看它究竟会把我们指向哪里……”
话音未落,放入石像手里的白玉老鼠就发生了奇特的变化。它的颜色由白转黑,又由黑转绿、转黄、转红,不停闪动变换。突然间,玉石老鼠变得通体晶莹剔透,两眼射出夺目的红光,那束红光照亮石像前的一片沙地。
此刻,狂风愈发大作起来,黄沙漫天,如墨汁一般的云层里电闪雷鸣,昏天黑地之中唯有一对红色的“老鼠眼睛”分外醒目。
袁方正自惊愕,只觉脚下突然晃动起来。那是大地在抖动!越来越厉害地抖动!
他拼力扶着土墙不让自己跌倒,心想一定是地震了。
也就在这转眼的一瞬,石像前那片平坦空地上的沙地就像是迅速发起的面团,慢慢拱了起来,沙子纷纷向四边流去,裸露出皲裂成无数条纹理的黄土地。似乎所有人都未曾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个个愕然瞅着那片土地越隆越高。几十秒间,一片平地已经成了一个高高鼓起的锥型土包,而且仍有蓬勃向上之势。
大地之乳?袁方暗自惊诧。
猛然间,一道白光,随后“喀啦”一声巨响,一只大火球自半空落下,正打在黑色的无头石像上。如此突变,真可谓“电光火石”。
袁方的眼睛出现了瞬间的失明,但脑子还在转――是球形闪电吗?
等他能再次看清一切时,不但石像和玉鼠早没了踪影,黄土柱子也塌掉了一半。站得离石像最近的艾先生已成了一个焦黑的炭人。黑色的尸首依然站立,冒着一缕缕黑烟。孙宵对如此突变第一个做出反应,翻过对面土墙,没命地跑远了。蓝教授和陈氏兄弟依然呆在原地。特别是蓝奇教授,他居然还是那么从容地站立着。
又是几道闪电劈来,落在不断隆起的“大地之乳”之上,发出“砰砰”的爆炸声,空气中满是焦糊的味道。袁方哪里还敢再看,忙埋头趴在地上。此时大地更加地不甘寂寞,卖力地加入到这场大演出中来,猛烈地震荡着,将“上”和“下”的概念完全颠覆。沙子像滔天的洪水劈头盖脑地涌来,袁方感觉自己快被埋葬了。
他的耳朵紧贴在地上,大地深处一股像扯碎衣服般的声音直达耳膜,令人心胆皆寒。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明确。他预感到大地即将被撕裂了,于是挣扎着站起,跌跌撞撞地朝漫无目的走开。只觉脚下的地面变得像棉絮一样松软,身后“轰隆”之声不断,好似大地已经塌陷。
过了片刻,雷暴已经过去,可风沙却依旧强劲,他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盲目地走,他想,自己也许正大步迈入死神的怀抱。
一场奇怪的大暴雨突然来临,沙尘的攻势才慢慢减弱下去。袁方深一脚浅一脚机械而不知疲倦地走着,大脑是一片空洞。又过了一阵,他的神思迷离不清,好像再一次陷入冰与火的漩涡之中……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种平和的力量在骤然间充溢全身……
“真没想到秘密就在这本书里,要是早点看没准会省不少事呢。”袁方有点懊丧又有点开玩笑般地说。手里拿着钟居士送他的那本《大唐西域记》。
“什么秘密?说给我听听吧。”吴璇微笑着问。列车窗外,一棵棵笔直的白杨向相反的方向奔去。
“听我给你念念。”袁方挪了一下身子,举起书认真念道:
“其王齿耋云暮,未有胤嗣,恐绝宗绪。乃往毗沙门天神所,祈祷请嗣。神像额上,剖出婴孩,捧以回驾,国人称庆。既不饮乳,恐其不寿,寻诣神祠,重请育养。神前之地忽然隆起,其状如乳,神童饮吮,遂至成立。智勇光前……”
“好了,好了,快别念了,又是古文。”吴璇笑着摆手,“我那天查老药方,看古文就看得头晕脑胀的。你直接给我解释吧。”
“一个挺神奇的故事。”袁方兴致盎然地说,“这是讲,瞿萨旦那国的开国国君一直没有子嗣,眼看到了暮年,他只好到毗沙门天王庙中祈祷求子。在他的祈祷之下,毗沙门天王神像终于显灵,脑袋突然裂开,里面生出一个婴儿。”
吴璇轻笑。暗想,那样的话,医院产科早该关张了。她抬眼看看袁方,没好意思说。
“别笑。”袁方接着讲道:“国王高兴极了,把这个婴儿当做自己的儿子抱回,举国上下都为此欢庆。可是这个婴儿偏偏不吃人乳,国王没办法,只好又把婴儿带回神庙,向毗沙门天王祷告,询问该怎么办。此时,神像前的大地突然隆起,就像一只人的乳房。那个神奇的婴儿立刻趴在大地上吮吸起乳汁来。从此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