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有点象是一部喜剧片里的场景。我蹬掉衣服,钻进被子里。
等她走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了。大概因为从昨晚到现在没吃过饭,我象被抽去骨头的蛇一样,只觉浑身发软。这时,门又响了。我不去理睬,可是敲门声还是不停,轻,而坚决。我拉起被子,蒙住了头,不去听这敲门声。
我做了个梦,那个裸体的老太婆穿着一双木屐走过长廊。
笃笃笃。笃笃笃。
好半天我才明白这不是做梦,是有人在敲门。我看看床头的钟,都已经七点多了。我有点心烦,穿好衣服去拉门。
门口,是两个警察。
“他们在隔壁。”
我想关上门,一个警察拉住门边,道:“我们不找徐贵。”
“那他们在二楼。”
这两个警察对视了一下,笑了,一个对我说:“请问,你是张╳╳么?”
“是啊。昨天你们问过我了。”
一个高些的说:“我们就是找你。”
“我犯了什么事么?”
“你自己清楚。”
那个矮一些的粗鲁地说,伸手来抓我的手。我挡开他的手,道:“斯文点好么,不要因为美帝国主义说我们没人权你们就登鼻子上脸以为中国人真没人权了。我犯了些什么了要找我?”
那个高些的警察道:“在破案过程中有些疑点想咨询你一下,请你配合。”
“我又不是福尔摩斯,恐怕帮不了你们。”
那个矮个子忍不住了,喝道:“老实点,我们怀疑你杀人。”
我笑了:“得了吧。徐嫣是个黄毛丫头,我跟她熟都不熟,杀她做什么?”
“我们不是说她。”
“那是谁?”
“她妈。”
我的脸一沉:“人民警察对人民就这态度?怎么说脏话哪。”
那个高个忙打圆场说:“他不是骂你,他说的是徐贵的妻子,刘桂芳。”
我吃了一惊,道:“她?不可能,她昨晚还在我这儿呢。”
“你说是前天晚上吧。”那个高个儿说,“今天早上我们接到报案,说她死了。”说到这儿,他不怀好意地露出些淫邪的笑意:“从她那儿发现点东西,想请你取证。”
“不用验了,是我的。”我对正准备对我取样的那个瘦皮猴似的法医说道。
“你招了?”矮个子欣喜若狂,“人民专政的力量是无穷的。”
“什么就招了,我只承认她里面的东西是我留下的。我就知道人不能走歪路,谁知道什么时候女人就把你讹上了。”
“你们姘居多久了?”
“昨晚……不对,该是前晚了。”
矮个子一拍桌子:“胡说,你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干的什么我们都清楚。”
“我不清楚,”我冲着他一笑,“那时候我记得床底下也没你趴的地方。找个女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情我愿,其实这事我付出的比得到的要多得多。”
“你承认你杀了她了?”
“笑话。那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
“好了好了”,那高个子忙道,“那你们是在哪里发生第一次关系的?”
“我家。”
“她什么时候走了?”
我想了想,道:“是昨天吧,下午两点。”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我冲他一笑:“同志,她走的时候我看了看钟。”
这时,那个瘦皮猴法医从外面进来,在高个子耳边说了两句,他叫道:“真的?”瘦皮点了点头。
那高个子转过头,对我道:“我问你,你们在发生关系时,有几个人?”
“两个。”
“撒谎!”高个子也有点沉不住气了。我的脸一沉:“这有什么好撒谎,我又不是性变态,受玩汉堡包什么的。怎么了?”
他象受到沉重打击一般,苦着脸,道:“你先回去吧,听候传讯。”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要求有知情权。”
“在她那里发现了第二个人的精液,而且比较新鲜。”他看着我,又正色道:“在没有结案以前,你必须随时等候传讯,不能离开本市。”
回到家里,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因为我的嫌疑少了,而在我之后与她发生关系的那人成了最大的疑犯。
那人就是王强林。
一进楼,那对新婚夫妇正走出门来。那新郎鄙夷地看着我,我只是低着头走过他们。走过他们时,在新娘的身上,一股浓重的香水味道扑面而来。
楼道阴暗潮湿,墙上,一些石灰剥落得不成样子,一片片挂下来象是些标语,整幢楼弥漫着一股妖气。我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心里,突然跳个不停。
不久以前,这一层还有三户人家住着,转眼,就只剩我一个了。开门的时候,我的心底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凄凉。
回到家,我倒头便睡。
夜已深。我被那个裸身的老妇惊醒的时候,才发现天下雨了,而我居然开着窗睡着了。因为我的床就靠在窗边,雨打在我身上,把我的被子也打湿了一些。
我开着了灯,去关窗子。
当窗子关上的那一刹那,我突然看见,在玻璃窗上,隐隐约约地,映着两个人影。那另一张脸暗淡无光,象一张褪色的照片,那张脸上,似乎还有一种不怀好意的微笑。
那是一张老太婆的脸。
虽然有着微笑,然而,在她的眼里,是一种盛气凌人的傲慢,还似乎有一种刻骨的仇恨。
因为太突然,我吓得松开手,一股风正吹进来,象从我手里夺走了窗户,那窗子“砰”一声,又开了,雨点登时又打进来。我回过头,毛骨悚然地看着我身后。可是,身后没有人,连一只老鼠也没有。
我转过身,关上窗子。现在,雨敲在玻璃窗上,“沙沙”的一阵阵,让我心头一阵阵发凉。
躺在床上,我还在想着那张玻璃窗上的脸。也许,那是我的幻觉吧?
躲在潮湿的被子里,我突然闻到了一股恶臭,伴随着轻轻的“咔咔”的声音,象是从梳妆台里传来的。
我忍受了一会儿,然而这声音细小而坚决,越来越清晰。我翻身起床,坐到梳妆台前。
镜子里,我的脸象涂了一层白粉一下,没一点血色。
这声音象是有什么东西在撞木板。也许是那种蛀木头的报死虫吧,欧洲人迷信地认为那是预示一个人的死亡,但我不信。尽管我记不清我小时候的事了,但我相信我不会迷信。
我拉开了一个抽屉,里面什么也没有。我发疯似地拉开了另一个,里面一样空空如也。可是,这声音却一下子大起来了,还是从梳妆台里发出来的,就象在我耳边一样,那股淡淡的恶臭也浓了一些。
显然有一个暗屉。
我猛地把那两只抽屉都抽了出来。
里面,果然有一扇小门。我伸手到桌肚里,拉开了这扇小门。一只蟑螂一下窜出来,吓了我一跳。
这只蟑螂相当肥大,我抓起拖鞋,猛地打下去。蟑螂被打得扁扁的,从肚子里冒出了白浆,六只小爪子在空中胡乱挥舞着。
现在,那种声音没了,可是,那股恶臭更浓了些。
我凑上前去看了看,那股恶臭象是有形的一样一下钻进我的鼻孔,让我几乎要吐。
光线太暗,看不清,只依稀看到有一小段象粉笔一样的东西躺在那暗屉里。
我找了根棍子,把那一小段东西拨出来。“啪”一声,那东西掉在了地上。
那是一截已经开始腐烂的手指!
我盯着这一截手指。它被切下也有很长时间了,断口的皮肉已经变色,流出脓水来,也许这成了蟑螂的美味吧。
我用一张废报纸把这截手指包起来,扔进了垃圾箱。就算这暗示了另一起案件,我也不想再惹麻烦了。
窗外,雨还在下。
王强林只承认那天晚上他钻进了了徐贵家里,和徐贵的老婆发生了关系,一口否定他杀人。也许他酸溜溜的咬文嚼字惹恼了人民警察,警察还在给他做工作,他认罪也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然而,有一个可怕的传说在漫延开来。据说,徐嫣和她妈都是因为被吸干了血而死的。据说被吸血鬼咬死的人也会变成吸血鬼,但那两个女人都没有回来吸血,可见这个传说只是谣言。可是,这个故事不胫而走,越传越真,厂里的领导怕影响不好,允许我带薪休息。
城管部门的人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来做过工作了。马家骐还有点要求,那对新婚夫妇却已经同意了立刻搬走。但公安局的人却来干涉,说在结案之前所有人都不许走。好在王强林虽然还没松口,看情形也快了。
马家骐整天苦着脸,而他的老婆的脸上也开始淡了些容光,有了点不满足的表情。马文江因为就算治好了也只能尖着嗓子说话,让马家骐也高兴不起来。马家骐的大女儿马文虹却一直正常上班,和那新娘倒好得很,常在一块儿说些悄悄话,有时见到我忙停住了,象是商量什么军国大事,只是她们看我的眼神却让我无地自容,觉得自己的嫌疑实在不该洗清。
楼里,沉浸在一股阴森和恐怖的气氛中。
又是两个星期。
王强林还没松口,因为警察还没有来通知。
我还在休息。那天我去厂里领了打过折扣的工资,想再去那个去惯了的小店喝酒,可是门上贴着封条,边上的人告诉我,老板因为贩卖假酒,吃死了两个人,被抓了。我想他可能是冤枉的,至少他没卖我假酒过,我喝下去的酒除了头痛一些,没什么不适。
我找了另一个地方喝了一顿,昏天暗地地回来了。
天很暗,因为农历月初,月亮很小。我走到门口,又觉得眼前如此熟悉。楼梯象一条蛇一样在蠕动,我几乎踏不出一个稳一点的步子。我坐在楼梯口,想醒一下。
借着外面照进来的路灯光,我忧郁地看着手腕上的一个伤疤。
尽管我想不起来我以前做过什么,但我相信我一定受到过很大的刺激,因为那个伤口正好和大动脉呈直角,电影上坏人割腕自杀都是在这个位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