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那些孩子会害怕吧。我想着,拿过毛巾,擦了把脸。
擦完了脸,在洗脸盆里积了些水,看着毛巾上那一团暗红的印迹慢慢变淡,在水里渗出一丝丝红色,我一阵惊慌。
眼里流出那么多血来,我居然一点也不知道。那难道是什么病么?我是得了什么绝症而自己却不知道?
洗完了脸,我关掉了卫生间的灯,走进卧室。
我一定在做梦了,把卫生间当成卧室。
我几乎立刻这么想着。但马上,我找到了这种错觉的原因。
电脑的屏幕上,一张巨大的脸充斥了整个屏幕,几乎要夺框而出。那是一张惨白的脸,脸上没一点血色,嘴角却带着点趾高气扬的冷笑。
在这张脸的两个黑得发出紫红光泽的眼珠里,流出了两道红色的血迹,拖过整张脸,长长的。
我吓了一跳,几乎是跳到桌前。如果再迟一秒,我想我可能会冲动得把电脑砸了。可是只是轻轻地一碰,那张恐怖的照片就没了,一下子回复到windows98的桌面状态。
是电脑的屏保被人恶意改了。我马上想到了这个。肯定是,有些耍无赖的网站总是在我的浏览器后面加上一段色情文字,当然,是我访问了色情网站以后。肯定也有哪个无聊的人把我的屏保也改成了这种恐怖图片。
我在桌面上点了下鼠标的右键,进入属性,然后进入屏幕保护程序。可是,刚进入设置画面,我操作鼠标的手一下停住了。
在设置里,明明白白的,是个“无”字。
仿佛头顶有一只黑羽的鸱枭在不住地盘旋,发出刺耳而让人心悸的叫声,我的心也沉了下去。隐隐的,心头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是那个人对我的警告么?
我不知道黑客是不是神通广大到这种地步,连我不看他的信都能知道。也许,在一个不知哪里的地方,有一个家伙正坐在电脑前,恶狠狠地注视着我的一切。如果真是这样,我完全可以不去管他,可是……
我重又打开了FOXMAIL。那里,象有一个不怀好意的陌生人,一封主题为《脚步声》的邮件正恬不知耻地等候在那里,似乎正注视着我。我打开了那个文件,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才看了几行,我就倒吸一口凉气。
在那个没头没脑的故事里,那个明显有点自我封闭的小说人物有一天晚上在门口听到了一些仿佛哭泣的声音。打开门后,他看到了两个孩子,最多不过初中,正甜蜜地拥吻在一起。我仿佛重又听到那个小女孩有点胆怯地说:“你该擦把脸了。”
那个故事里的小女孩也那么说。
我有点疯狂地点击下去。后面却与我大不相同,那个故事中的人物突然感到自己象一匹野兽一样,将那两个孩子抓住门来,象破坏一个布娃娃似的把小男孩的颈骨拗断,然后,把那个小女孩惨无人道地强暴了。那种细致的残忍描写使得我在网上看到过的那个吃人肉的变态故事都仿佛象一个童话一样天真。那个作者一定有相当好的文字功底,没一个错字,没一句病句,好象,他在写这个故事时还面带微笑、平静得象一杯冷茶。
疯了。
我的心头象被掩上了一只冰冷的手,那种不祥之感却又如同浓雾一样遮住我的思想。
那两个孩子!
突然,象被蛇咬了一口,我一把推开键盘,跳了起来,冲出了门。
门在身后“砰”一声关上了,过道里,灯光昏暗得象是一场粘粘的雨,在这个季节,雨总是无休无止,好象要让所有东西都霉烂下去,连自己也烂了。我大口吞咽着空气,而空气也好象是块状的,果冻一样,从鼻子和嘴里吞进后又从原地冒出。
这是个平常的夜。但这个平常的夜里却有种说不出的妖异。
我摸出一根烟来,点燃了,走下楼去。下楼时,一对不知住几层的情侣正有说有笑地走上来,走过我身边时,我嗅到了那女子身上淡淡的汗味。住在这种公寓楼里的人,多半老死不相往来,我至今不知住在我边上的几户人家是什么样子的人,他们可能也一样,不知道隔壁住着一个每天都惊恐万状,害怕看到门口脚印的单身汉。
走下楼,天已经很晚上,起码也有十点半。蓝色的夜雾弥漫在空中,应该是冰冷的,却不知为什么,有点暖热的刺痛。我长长地吸了口烟,从鼻子里喷出来。
那一对过早谈恋爱的初中生去哪儿了?白天人群川流不息的街道已经空荡荡的,路灯在漠视着每个窗帘后的芸芸众生。那些亮着灯的窗帘象一片片发亮的纸片贴在方方正正得呆板的楼上,更象是些玩具。谁知道,那些看上去温馨得几乎可以唱出来的灯光后面,也许也有着正在进行的谋杀和背叛。
我走出楼,踏上了冰冷的街道。路面的寒气透过鞋底,让我的脚尖和脚跟都象踏入冰水中。我独自走着,一种没来由的忧郁和不安也堆在胸口,让我发闷。
拐过一个拐角,仍然没看到什么。也许,那也是偶合吧,我也看过一些东西,象前些天那部讲本世纪初海难的美国大片热映时有人找到什么资料来,说海难前有人写过一部小说,居然与那次海难惊人的吻合。这些其实没什么希奇,逻辑学中说小概率事件不可能发生,但发生后倒过来看就显得神奇了。至少,那封信里的主人公成了一个性变态,就和我不同,那么有一半他没有偶合上吧。看来,我这种胡思乱想,也真有杞人忧天。
尽管这样安慰自己,但我仍然有种不安。
我扔掉烟头,在地上踩了踩,亮亮的烟头在脚底被踩灭了,无声无息。
我正想回去,忽然听到有个女人在叫我的名字。
难道是幻听么?我有点奇怪,扭头看看。不远处的路灯下,停了一辆轿车,车前有个女人正在向我招手。
是流莺?
我的心一下跳了起来。我也听说过,这地方有不少暗娼,每天晚上就外出接客,但我从来没碰到过。也许她们阅人多矣,一眼便看穿我不是一掷千金的人物,懒得在我身上浪费吧。其实,我一直很想能召个妓来,只要别染上病就行。可是,开轿车的暗娼,未免太奢华了吧?
我走了几步,不禁有点失笑。是她。如果她知道我把她当成是暗娼,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
我走到她边上,笑道:“怎么了?这么晚还没回去?”
她有点慌乱地说:“本来和男朋友一起去吃夜点的,可刚才他说要上厕所,都半个小时了还不见人,我有点怕。”
她有男朋友了?我心口有点酸溜溜的,脸上却笑道:“别让什么美女拐走了吧。”
她白了我一眼,道:“人家好心好意告诉你,你还胡说八道,不和你说了。”
我道:“对不起,呵呵。你也别担心,很快就会来了吧。”
她忽然招着手道:“来了来了。”
刚才她还对我有点小鸟依人的样子,马上我就好象不存在一样。我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一个西装革履的资产阶级正施施然走过来。那是个英俊不凡得让我自惭形秽的年轻人,年轻,英俊,有钱。这最后一条是我最想得到却得不到的,这也是我最痛恨资产阶级的根本原因。
他到了她身边,一把揽住她的腰,笑道:“等急了吧?”
他们那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实在让我不舒服。我对她道:“我走了。”越过他们就走,耳边还听得那资产阶级说:“他是谁?”
“我的一个老同学。”
她的话里没什么感情,好象和说“我的一个钱包,我的一张桌子”之类一样的语气。他们的话放低了,咭咭咕咕的,夹杂着低低的笑声,也许在笑我,不过这也多半是我一厢情愿的想象。那个资产阶级是最看不起我这种无产阶级的,我在初中的政治经济学里就被诲人不倦的老师谆谆教导过。
走了没几步,听得身后的发动机发出一声低鸣,那辆豪华的凌志车开过我身边时,她坐在副驾驶座里向我招了招手,道:“byebye。”
那种字正腔圆的伦敦腔几乎让我觉得我实在是个多余的乡下人,这一辈子算白活了。
他们的车开过我身边,留下一缕恶臭的青烟,让我咳嗽了一声。看着那辆车开远,我站住了。
在这样一个夜里,我不回家睡觉,却在外面乱逛,那算什么事?
我苦笑了一下,扭头回去。
这条路以前是柏油的,后来城市改造,成了水泥路。也不知主管城建的官员是不是在建造这条路时忽然良心发现,中饱私囊得少了一点,这条路的质量几乎可以上得形象工程的,建成有两年了,中间只补过没几个坑,大多还很平整。我走在路上,脚步声响着,象一只不怀好意的猫跟在脚后,不时发出一声饱食后心满意足的呻吟。
走了没多少,忽然听得有个女人发出了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叫:“杀人了!”
象是被迎面泼了一盆冰水,我浑身一激凛,脑中想到的却是那两个小孩。
那个女人还在象一张坏了的密纹唱片一样声嘶力竭地叫着:“杀人了!杀人了!”声音越来越低沉,好象随着叫声,连她的生命也一点点流走。我向那女人喊叫的声音走去,走了几步又开始跑动。刚跑了几步,我久不锻炼的身体也让我理解了“力不从心”是什么意思。等跑过一个拐角,来到一个路灯已经坏了地方时,我已气喘吁吁。
那是一个高楼下的死角,大概要开发成住宅了,已经打好地基,红砖墙也已砌了半人高。本来有个路灯,也许被那些精力过剩的建筑工人砸了,这儿黑漆漆一片,现在却已聚了一批人,有人正在用手电晃来晃去,远远看过去,倒象那些人手中握着根白花花的棍棒。那些手电因为照地面,所以人的脸一概看不清,看过去也只见一些下半身,大腿和屁股,不过多半是些毫无美感的男人的大腿和屁股。这些大腿和屁股在黑暗中胡乱组合成一只巨大的昆虫,随着手电光的穿插,又不停地分离组合,没有静的时候。
等我跑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