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伸出去,那熟悉的温柔味道让小狼呜呜叫着,快乐地凑过来,摇摇晃晃地摆动着小胖腿儿,想抓住。
那手却从空中垂下,转瞬间没了声息。
小狼却不知道,反而在床上胡天胡地地玩乐了起来。
林志忠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床上那已经失去温度的女人。她保持着生前的那最后一抹笑容,手往床的内侧伸着,仿佛想要握住什么,那东西看起来令她心情无比愉悦。
可林志中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却看到一头胖乎乎的小狗在床上颤巍巍地学着走路,小狗的身边,到处都是破碎的纸张。
林志中走进一看,那是一本褐色封皮的笔记本,上面此刻都是小狗的尿渍,原本密密麻麻的字迹被弄得一塌糊涂,然后又被抓的四分五裂,彻底不知道原本写了什么。
这些都不是重要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孩子,林宇归去哪里了?!
难道是被这小狗……
不对,这小狗看上去根本就是幼儿,怎么可能吃掉一个婴儿?!林志中心乱如麻,却不敢尖叫,他焦急地脑内想着一切可能,只想在父母和豆豆回家之前找到林宇归,他甚至都没有时间为方悄悄的死亡而悲伤。
因为方悄悄的死,已经早就被包括方悄悄自己在内的人预料到了,但林宇归的失踪,如果被劳累回家的林爸爸林妈妈知道,只怕家中就是一场大乱。经历过末世的事情之后,两位老人已经完全地变得忍耐和沧桑,小小的林宇归和半大的豆豆,最近就是两位老人的支柱。尤其是林宇归,林语失踪之后,父母一直担忧无比,就算知道林语还活着,但没在面前,老人们就无比担心,儿行千里母担忧,直到林宇归的出生,才把林爸爸林妈妈的心思给完全吸引过来。
这时候孩子不见了,却有只从未见过的动物在床上,林志中脑子里面乱糟糟的,变成小狗模样的林宇归闻到熟悉的气味,歪歪倒倒地往林志中蹭了过来,林志中只觉得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到,低下头去,看到的就是小狗用小小的头乖巧地蹭自己的样子。
心浮气躁,林志中一手挥过去,把小狗一掌拍开,林宇归倒退着几个圈,才勉强稳住。不明白这个平日对自己极为亲近的人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对自己,他张开嘴,想要发出嚎哭的声音,往日他只要一哭,这人不管在哪里都会飞快出现,然后过来满足自己的需求。
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小小的林宇归并不知道怎么办,它焦急之下,扯开嗓子想要嚎啕,大约是出于本能的表现吧,他的身体又缓缓恢复,变成了婴儿的样子,哭声也终于响彻了这简陋的小屋。
林志中看到整个过程,心里一点点发冷发寒——他以为方悄悄早就放弃了研究,毕竟成功的几率太小了,但没想到,她居然真的用孩子做实验。
而且,还成功了。
……
林志中站在原地愣了很久,直到林爸爸林妈妈收工回来,孩子早哭的脸色发青,已经有些噎住,林爸爸林妈妈赶紧跑去抱住孩子哄,一边问林志中怎么了。林志中才从惊骇之中醒过来。
他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疯狂地拿起那早已残破彻底的笔记本,疯狂地想一页页翻看。可那被林宇归一泡尿泡了大半天,早已完全模糊的笔记本,早就已经完全无法查看了。
人类与野兽的界限,被方悄悄用一个完整可以兽化的孩子完全打破。
林志中却一点都不高兴,他想要查看方悄悄的实验笔记,并不是为了想复制这个神话——为了这个孩子,方悄悄连自己都搭进去了,以这样的代价换来的成功,林志中并不欣赏。
就算在泥泞之中挣扎,总比这样放弃生命更值得敬佩。
这就是林志中永远也没办法成为方悄悄的原因。他也曾是被导师们非常看好的天才医学新生,但他宁可去寻找如何治病和救人的方法,也不愿去寻找那虚无缥缈的本源和进化。
在林志中看来,进化与否,当灾难到来,就像这么多年过去,人类不断经历苦难而活下来一样,是需要经历洗礼才能自然产生的进化,并不是在无菌室慢慢研究培植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与其着手一生都无法解决的问题,还不如尽量多救当下的病人。从某种方面来说,林志中是一个活在当下的人,他并不关心人类的未来,在他看来,那自有多年后的人类自己去操心,为什么要管那么多呢?
眼前就这么多患病的人,癌症,血友病,莫名的冷门绝症,痛苦的同类……
去救眼前被苦难环绕的人,这就是林志中的医学信仰。
这也是他永远没办法跟方悄悄成为爱侣的原因,方悄悄有美貌和聪明的大脑,她也曾经感叹过,如果林志中愿意加入,她的实验一定可以更快地得到更多的进展。他们甚至有可能会成为千年之后被传唱的一对志同道合的恋人。
但林志中始终明白,方悄悄需要的是志同道合,并不是爱人。
收留方悄悄甚至结婚怀孕,是林致中建立在方悄悄离开了实验室,应该并不能真的对孩子下手的基础上的。
但……现在一切都出乎了预料之外。
林致中看着父母哄好了林宇归,小小软软的孩子,终于不再哭泣,累的在打呵欠。他的脸小小的,又白又软嫩,虽然并不胖,但看上去已经足够让历经末世的大人们忍不住内心开始柔软。
豆豆在一边做鬼脸逗孩子哭泣,他现在快十二岁了,在末世,早早地就算了半个大人,这时候看着孩子,眼里都是开心和快乐——林妈妈把他认作了自己的儿子,所以在豆豆看来,这个小小的软软的豆丁,就是自己的弟弟。
……到底该怎么办。
林志中望着窗外耀眼的日光,整个人却仿佛呆在冰寒的极地——变异人开始展现出能一部分异化为野兽的时候,就曾经引起过轩然大波。大家都在讨论这些人是否能被定义为异端,直到后来与野兽的战斗需要异变的人,且末世强者为尊,这疑问才渐渐被压制下来。
但仅仅只是被压制,如果世界一旦恢复平和,只要掌权的不是变异人,只怕这些人就会被各种方法进行清算。
人类对于与大众不一样的存在,第一个本能的反应就是排斥,这并不值得唾弃,这对动物也一样,因为保证整体的一致,才是族群之所以正常繁衍和存在的基础。
于是,基于这样,自己的儿子,林宇归的存在,就是一个非常棘手的存在了……
一个能完整异化为野兽的孩子。
他到底是人类,还是新的野兽种族?
这样的孩子的存在,人类和野兽的区分到底该如何定义?
这些都是学者需要担心的问题。
林志中只担心一个——若被大众知道,只怕,林宇归绝对会引起疯狂的抢夺。而假如林家人无法保护林宇归,林宇归也许会成为实验品,也许会成为别人的工具。
这些都无法确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孩子的一生,绝对不会得到真正的普通人的幸福……
这样想着,林志中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他转身就往屋外走去,离去的方向是实验室——以他对方悄悄的了解,他能想到的,方悄悄一定也能想到。
方悄悄一定给他留下了什么,也许甚至是违反了林致中的信仰的,也许甚至是有生命危险的,总之……实验室里面,一定会有答案。
59、十字路口
实验室早就布满了灰尘,林致中找了很久,灰头土脸之后,才在角落的地方,找到了当初方悄悄用来存放药剂的保温箱子。
这里的电早就被切掉,但林志中打开箱子的时候,却发现里面还是保证着低温,也不知道方悄悄到底是怎么偷来电的。
此刻这恒温箱里面还忠诚地运行着,在箱子的中心,安静地放着一支浅绿色的液体。旁边是一张折成方方正正样子的纸。
林志中哆嗦着手伸过去,拿起纸展开。上面是简单的几句话:
“志中,这是我按照你说的理论,只针对你研究出的药剂。
如果我的实验成功,我相信你一定会找来的。
那么,注射还是摔碎,你自己选择吧……“
后面还有一行小小的字。
PS: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
林志中惨然一笑,从以前就被方悄悄当奴隶使唤,方悄悄从来也就只对实验有兴趣,而且方悄悄并不指望拯救众生,就像有些女孩子喜欢恋爱一样,方悄悄只喜欢实验。
也不能说的上对这个女孩完全不心动。却也不能说完全无情。
还以为这小师妹是终于冰雪融化,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明知道林志中就算心痒难耐,但除非逼不得已,估计都不会碰触这个药剂,谁知道这药剂的稳定程度怎样,而且,以普通人的身份,只要趋利避害,也不一定活不下去。可现在已经入局,走到现在,家人孩子,特别是林宇归的异变,若真是没有能力,只怕这个孩子跟他的父子缘分,不会久长。这样一个个因素数下来,就算风险再大,就算是地狱,林志中少不得也只能赌一赌了。
“悄悄,你最好真的是天才……”林志中苦笑一下,微微颤抖着手,拿起了那管药剂。
那淡蓝色的药剂进入血脉,然后就是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几乎是立竿见影,足见这药剂有多么霸道。
昏过去之前,林志中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糟糕,这么霸道的药物,就算熬过去,只怕也有后遗症了……”
然后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幸好他昏了过去,否则此刻只怕就要嘶吼起来。他的身体缓慢地渗透出血丝,脸色忽青忽紫,看上去简直就跟玄幻小说中快要走火入魔的人一般。
这时候,实验室里面,突然出现一道鬼鬼祟祟的影子,他好像是盯着看里面的事件很久很久,直到看到林志中一点反应都没有,而且空气中传来的血腥味让他躁动。
于是他一步步慢慢靠近林志中。
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