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帘子,却奇怪的没有任何难过的感觉。低下头,那朵梨花在胸前摇摆着,幽柔的光泽一如从前。
从长安一直到天阙,从中州回到云境。灵鸟长鸣着,洁白的云雾渲染了深邃的蓝。
就这样,再一次分开了。
比以往的任何一次分开,都要平静。
梨裳按住那朵梨花,感觉心跳正隔着它传出来。神元损坏了,可那一直纠缠在心间的疼,却似乎痊愈了。她把它从脖子上扯下来,打开车窗,将它从天空中抛了出去。
那一道莹白的光,飘摇着,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所有过往,早就过去了。不论是坏的,还是好的。
也许,她终于可以放自己自由。
。
回到云境五个月后,梨裳忽然觉得一阵阵反胃。最初以为忍一忍就过去了,可最后竟然吐了出来,吐到最后明明腹中什么都没有了,还在一阵阵干呕。
她以为是吃坏了什么东西,没有叫御医,把御厨责罚了一顿。
但此后数天,这种现象接连出现,而且总是觉得疲累不堪,手脚都没有力气,站得久了还会头晕。
这种症状,她感觉自己以前似乎是有过的……
但梨裳很快就打住自己的想法。云人受孕极其困难,多数都要吃紫息花才能成功。而她又用过两次七落,不可能的……
最后她实在难受得不行,便传了御医。君浩为她号了一阵脉,脸色忽然变了。
”本宫怎么了?“
君浩收回手,跪在地上扣了个首,才说道,”云后,恭喜。“
听到恭喜那两个字时,梨裳心脏猛地一跳。
”是喜脉。“
她看了君浩好一阵,才确定他是认真的。
然后梨裳又开始怀疑自己听错了。
”喜脉?“
”不错。“
”孩子?“
”……对。“
”你诊错了吧?“
君浩性子傲,最不喜欢梨裳质疑他的医术,可偏偏她总是三番两次质疑他。听了这话他便深深拜下去,”云后若不信臣,可请其他御医前来问诊。若有半句虚言,但凭云后处置。“
”但这是不可能的呀?“梨裳还觉得头有点发蒙,”本宫没有用过紫息花啊?“
”云后,云人在没用紫息花的情况下受孕,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比较少见罢了。“
那七落呢?
梨裳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还很平坦,怎么可能会有一个生命在里面。
真的么?
孩子?
她和沛顼的……孩子?
把手放上去,又像被扎到一样快速把手移开。
接下来,一阵强烈的呕吐感再次将她淹没……
。
最近这段时间,梨裳身上确实发生了很多奇迹,但每当她低下头,看到一天天一点点鼓起的肚子,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除非她嫁给别人,却没想到还能拥有和沛顼的孩子。
可这件事,梨裳没有告诉沛顼。事实上自从回到云境,她就完全和他断了联系。毕竟在他这一生里,他们大概没可能再见面了。
有时候躺在床上,梨裳会想,这是不是冥冥中某种名为命运的东西给她的补偿?让她在往后的时间里,有一个陪伴在身边,有一个等下去的动力。
梨裳不想让这个孩子生在帝王家,所以她找到梵尘,和他商量用迦耶镜重新选择继承人的事。
但梵尘却说,除非梨裳死了,并且没有可以继承王位的子嗣,才可以请出迦耶镜。
梨裳告诉梵尘她其实就是第三神识,留下的子嗣没准就是将来的云神,神是不可以干政的不是么?
谁知梵尘愣了很久,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高深莫测地看着梨裳,告诉她说,”这就是天意,一切都是注定的。云后既然被选中,就说明秩序已经允许了您的介入。所以,您的孩子一样是被选中的。“结局行墙生。
”你怎么还不明白,我是作弊了才当上云后的!“
”云后错了。“梵尘平静地看着梨裳,”这一切,都是秩序安排好的。“
梨裳无奈,也只能接受。
从中州回到云境的十五个月后,她有了一个孩子。
早听人说过,分娩的过程是很痛的。但梨裳实在没想到,原来不仅痛,还会持续那么久,久到就像永远不会结束似的。
那样的痛,如同有一只手探入你的身体中,硬生生拆开你的骨架,还一拆就是好几个时辰。
梨裳只记得自己在那张大床上挣扎着,君浩一直在她身边喊着什么,可她什么也听不见,只能用力咬着口里的巾子,手不知抓着身边谁的手臂,整个世界都在头顶旋转。她精疲力竭,嗓子也嘶哑了,有一瞬真的想放弃……太疼了,她做不来……
后来梨裳开始出现幻觉。仿佛听见沛顼在叫她,仿佛看到他就在她身边冲她微笑着。
她气的想骂人:笑什么笑,还不都怪你!
人却已经说不出话来,濒死一样喘息着,眼前一阵阵发白。
可脑子里都是沛顼的样子,他的温柔的眼神中似乎还有些期许,梨裳忽然意识到,这个孩子对他的意义也许比对她自己还重,当初拿掉忆景,他所承受的痛苦比她更多……
深吸一口气,将身上剩下的力气全部积攒起来。梨裳听到自己一声凄惨的喊叫,然后,便是稳婆急促的声音,”出来了!!!“
不多时,一声婴啼撕裂寂静的夜,那样稚嫩而嘹亮,整个云荒都为了这声音安静下来。
那是梨裳听过的,最美妙的歌声。
她给这个孩子起名叫无痕。原本考虑要不要叫他忆景,但后来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毕竟忆景已经走了,这个孩子,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无痕刚出生时,肉嘟嘟的小手挥舞着,小脸皱成一团,看不出来长得像梨裳多一些还是像沛顼多一些。
梨裳把无痕抱在怀里,她总是会心惊胆战的,因为他看起来那么小,那么柔弱,他的手全部张开,才能握住她的一根指头。她有时候会很害怕,害怕任何一点伤害,都会把他从她身边带走。
十多天后,无痕第一次睁开了眼睛。那一双如冬夜一般漆黑的双眸,仿佛承着漫天星辰,如沛顼的双眼一样美丽。
他的头发渐渐长了出来,纯白的颜色,细细软软的,像天上飘落下的雪花。
他的皮肤很白很嫩,好像轻轻一按就能按出水来,小小的嘴唇像一点朱砂,从中传出咯咯咯的笑声。
这是属于梨裳的孩子,她和沛顼的孩子。如此美丽,美得让人想要流泪。
皇宫里虽然不缺乳娘,梨裳还是决定自己为无痕哺乳,她亲自哄他睡觉,给他换尿布。平时觉得琐屑的事,这时候她却干得兴致勃勃,尤其当那粉团儿一样的小人儿冲她笑的时候,便觉得一天的疲惫消退了一大半。
无痕十岁的时候,梨裳得到轩辕帝慕渊病逝的消息。
这是她自从回到云境以来,得到的第一个关于沛顼的消息。大概也是最后一个。
这十年间,慕渊改&革了轩辕国的封地制、税收制,并且打退了西凉国的多次进犯,甚至向东推进,拿下了几座西凉的城池。海国经历过蚩尤一劫,加上突袭轩辕的行动失败,这些年没再有大的动静。轩辕国再次崛起,朝野民间焕然一新,再也不是那个奄奄一息的没落霸主。
慕渊一直没有娶妻。他临终前,将皇位传给了康王的儿子。
梨裳倒是一直不知道,他没有杀了康王。更不知道康王有一个儿子。
不过据说,那个孩子自小就在外游历,对于轩辕国的民间状况非常了解,也从未参与过他父亲的篡位阴谋。自从康王被软&禁,他便被召回,不但没有被打压,反而被慕渊带在身边十多年,做出许多功绩。
听着下面的人汇报,梨裳恍恍惚惚的,视线飘向太平大殿之外那一片透彻的蔚蓝。
那天下午,她微服出宫,去了互人城附近的灵修苑旧址。穿过丛生的灌木,经过覆盖了厚厚一层青苔的建筑,一直走到那块巨石附近,进入漆黑的密道。
那片曾经的净土,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素珑的幕被挖开了,石碑也断裂成两截,被层层叠叠的杂草覆盖住,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是两块寻常的石头。
那座白塔,则完全地散碎了。似乎是当初有人想要强行进入梨裳布下的法阵,结果太大的冲击力另得腐朽的船身无法承受,像是被拦腰折断一般。
梨裳站在那片空空荡荡的荒原里,忽然感觉一阵阵刺骨的寒冷,孤独从四面八方拥挤过来,扼住她的喉咙。
还真是,不太好受。
回到宫里后,无痕蹦跳着钻到梨裳怀里撒娇,用他那酷似沛顼的小脸仰头看着她,跟她要求着不想看书了,想到花园里去玩。
梨裳摸着他白色的小脑袋,然后把他抱在怀里。
小家伙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扯了扯我的衣袖,”母后,您怎么了?“
”你爹又走了。“
”爹?“无痕有点困惑地眨眨眼睛,”父亲有回来过么?他怎么不来看痕儿?“
梨裳捏着他的脸蛋往两边扯,”谁让你不好好读书的,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今天都玩儿了一天了。给本宫滚回去念书!“
无痕嘟起嘴,不甘不愿地甩着胳膊往回走。
父亲,沛顼若是知道他已经做了父亲,不知道会是怎样一种表情?
这么想着,梨裳忽然觉得一切都好了起来。
一切都会好起来,这次真的会好起来的。
”痕儿。“我叫了一声。
无痕停下来,转过身,”母后?“
”等你长大了,你父亲就会回来看你了。“
小家伙愣了愣,歪着头想了想,然后冲梨裳噢了一声,就转身走了。
梨裳无奈,他这算是什么反应啊……
。梨裳在无痕五岁时就将他送进灵修苑。事先她已经吩咐灵修苑主管,不允许对任何人透露无痕的身份,只把他当成普通的学生对待,并且为他起了一个假名。无痕也很懂事,穿着普通的素色云锦长袍,只带了最简便的行李,便出了宫。临行前像模像样地冲梨裳行礼,跟个小大人儿似的。
这小娃的眉眼越长越像他爹了,小小年纪就明眸皓齿,漂亮得跟瓷娃娃似的,长大了估计又是个蓝颜祸水。
梨裳这个做娘亲的,不得不说十分自豪 ̄
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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