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开始,其实不想把你身上出现那个十字伤的事,告诉北王朝的。至少拖上一阵子。”素珑低声说,自言自语一般,“可是他早就查清楚了。”
梨裳拉住她的手腕,“你该不会也要告诉我,我是那个第三神识吧?”
素珑苦笑,“我不想告诉你,可你确实是。”
“荒谬……”
“我知道,你接受不了。就像刚刚看见你身上的那个伤疤的时候,我也接受不了一样。”
“这不合理啊。”梨裳心里又烦躁起来,“如果我是,沛顼,怎么会认不出我?”
素珑不说话。
“他肯定没有认出我。不然他为什么还要把那个假的留在身边?”梨裳自顾自说着,“如果我是,他一定会认出来的。我一定不是……”
她的手被素珑按住,温暖的触觉,“他也许只是没有认出你。谁都有犯错的时候。不要再想了。”
真的么?为什么梨裳觉得这是敷衍?
肯定还有什么真相藏在背后。这说不通,说不通……
她抱住脑袋,用力地捶着,怎么都走不出这个怪圈。
如果她真的是呢?如果真的只是沛顼没有认出来呢?
如果他知道她是第三神识,当初会不会,不那么残忍……
似乎已经是入秋的季节,北王朝本就冰凉的空气更加冷冽。梨裳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院子里的几名侍卫,面无表情的站着,如同陪葬在陵寝里的雕塑。
此刻,大概应该是子时。皇城里越发寂静。
这两天素珑总来看梨裳,她没再提神识的事,可是从她不经意的心不在焉,梨裳可以看出来她在忧虑着什么。
墨汐也见过一两次。
第一次是因为梨裳在屋中烦闷,便到外面的花园里转转。北王朝皇宫比南王朝皇宫小得多,花园也只有一座,刚到园子里就听到一阵幽咽的乐声,说不出是什么乐器,听着像是吹出来的,凄凄切切,象在恸哭。顺着这乐声,就看到花丛中一座凉亭里那金色的身影。他背对着梨裳坐着,金黄长发披散在背后直达腰际,暗红的长袍松散地穿着。
是墨汐。梨裳本想悄悄离开,免得跟他碰面,谁想还没动就被他发现了。他站起来,遥遥凝视着她,似乎在等着她过去。
一个侍者已经向梨裳走过来。
她却不太想过去,怕再听他说出什么乱心的话。
但是最后还是跟着下人过去了。
“真巧。”墨汐说。
梨裳说,“是挺巧的。”
他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笑了,“朕要是刚刚没发现你,你就跑了吧?”
她说,“我为什么要跑?”
“你不想见到朕吧,因为朕总跟你说些让你烦心的事儿。”
“……”尘细她乎。
明明知道,他却总说……
墨汐挥退了侍者,把埙放到石桌上,示意梨裳坐下。那桌上还有一壶酒,一只酒觞,似已被饮过了。“那今天我不跟你说那些烦心事了。行不行?”
他居然问她行不行,这可真是奇了。
梨裳犹豫着坐下来。墨汐狭长上挑的眼睛半合,柔柔的光色浮在面上,随意散落的金色长发在夜明珠幽幽的光线里成了银白,没了平时的邪魅慵懒,反多出一股忧郁脆弱之气。
他的视线延伸向上方无尽的黑暗里,喃喃道,“其实我小时候,一直觉得流光城很美。空中浮了那么多的珠子,多好看啊。”
她说,“是挺好看的。”14671018
“呵呵。你的回答,跟当年靖毓的回答差不多。小时候我跟她说其实就这样也挺好,流光城挺好看的。她就说:是挺好看的。一边说,还一边冲我笑。”
梨裳看着墨汐稍稍抬起的嘴角,惊讶于他也可以笑得这么单纯。
第一百六十六章 难解之战 复仇之机会
墨汐忽然看向梨裳,“小裳,你有兄弟姐妹么?”问道一半他又摇摇头,“你看我都糊涂了,你怎么可能有呢……你是没有父母的……”
梨裳只是苦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墨汐淡淡地看着她,眼神有些茫然。样子,与平日有些不同了。倒像是喝多了的样子……
“你看什么?”梨裳问。
“看你这个姑娘,为什么就和别的女孩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你,傻。”
“呵呵”梨裳冷笑两声,转而瞪了墨汐一眼,“你才傻呢。”
墨汐忽然哈哈的笑起来,虽然声音不大,可是毫无抑制。她挑着眉毛看着他,“有什么可笑的?”
“没什么。第一次有人说我傻。”
她说,“被人说傻还这么高兴。你是不是有毛病?”
“我就是有毛病。”他笑着说,手指拨弄着桌上的埙,“有时候我就想,要是,要是我也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梨裳倒是觉着,眼前的这位绝对是喝多了。
墨汐抬起眼看着梨裳,眼中水波流转,“小裳,我给你吹奏一曲如何?”说完不待她回答,就自顾自拿起埙吹起来。
悠远的声调,荡漾在云潮里,婉转回旋,如泣如诉。可是墨汐面上却平平淡淡,只是眉目间柔和许多,轻潮卷起衣袂,衬得他整个人仿佛欲飞的谪仙。
那夜的墨汐,也不知是真醉了,还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不过从第二日,他又恢复成原来那个叫人心生畏惧的北皇。
有些人,总是让人困惑的。
梨裳第二次见墨汐,则是为了“烦心事”而来。
这一次不是偶遇,而是侍官高喊着“云王陛下驾到”把人给迎进来的。
墨汐开门见山,看见梨裳就说,“小裳,今天,还是要来烦你。”
她一听这句话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事了。
早晚还是得面对这个问题……
两人进去厅堂内,面对面落座。墨汐问,“神女近日可好?”
梨裳白了他一眼,说,“陛下能不能换一个称呼?”
墨汐微微一笑,“你还不相信么?”
她却说,“信不信的先不说。你先说,若我真是什么第三神识,你想要我怎么帮你?把阳光引过来么?”
“这么说你相信了?”
“我不知道。你一定说我是,可是我不觉得我有什么超出常人的地方。我也不知道能帮你们北王朝什么。”
“你有很多超出常人的地方。”墨汐笃定地看着梨裳,“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化云术如此艰险,难以修习,你怎么能轻而易举的就练至化境?为何你能让垂死的老轩辕帝复生?为何……能在虚弱之时,于重重守卫中杀掉玄泽?为何能在短短一年中修得别人二十年所学?”14671018多没的他。
墨汐说的这些,到确实是梨裳的困惑……
是啊,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万化山……
为什么不断的梦到云荒之神、伏羲,和那个不知名的孩子……
难道真的是因为,她是那个神识降世,是从云荒之神本体中分裂出来的,所以才会在梦里零碎的看到云荒之神的记忆?
如果她是的话,为什么让她降生在云境?为什么会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住?不是说,神识是来救世的么?她连自己都救不了,还能救谁?
这不是天大的讽刺么?
“就算我真是第三神识。你要我做什么?”
墨汐将目光移向别处,缓缓说道,“归墟有了缺口,再也不能作为南北王朝之间的屏障。几千年前未了结的夙怨,总是要了的。”
梨裳心中一紧,盯着他,“你,要跟南王朝打仗?”
他看向她,摇摇头,“不是朕要打,而是南北王朝之战,避无可避!”
避无可避……怎么会这样?!
“不都安宁了几千年了,有什么仇怨还化解不了的?你想要阳光,可以自己想办法啊。为什么要打仗?”
“化解?那场战争,北王朝本不该输的。是因为云神忽然插手帮助南王朝,背弃了当初一直相信他的北王朝子民,我们才会失败,被驱逐到这贫瘠的北方,死的死伤的伤,归墟被劈出来之后,更是连阳光都不见了。北王朝当年几乎覆灭。这样的仇,代代相传,如何能不报?”ZyBk。
云神,又是云神,为什么好像所有事情都是围绕着那人……
明明已经不想和他再扯上任何关系。可是就算到了归墟这边,好像他仍然纠缠在梨裳的生命里。
墨汐阴冷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再说,就算我们不打算报这个仇,南王朝又岂会任由我们在枕侧偏安?”
是啊,归墟已经起不了作用了,南王朝会任由北王朝在仅仅一壑之隔的地方发展壮大么……
如此看来,南北两朝真的是没有和解的可能。
难道这一仗真的墨汐所说,不可避免?难道不管在哪里,相互残杀都是必须存在的?
那么……墨汐会想让她么帮他……
“你……不是想借神识的力量,让我去帮你杀南王朝的人吧?”
“北朝当年惨败,就是因为云神帮助了南王朝,人如何能与神斗?这回如果没有能与云神抗衡的人,北王朝,只怕就真的要完了。”墨汐认真地看着梨裳,言之凿凿。
她恍然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你……想让我帮你……对付碧落和……沛顼?”
那两个字,梨裳说的艰难。每次不管是听到还是说出那个名字,都让她有窒息的感觉,随之而来的就是漫天的梦魇,好不容易压进记忆深处的一切,又会重新淌到眼前。
墨汐沉静地看着梨裳,半晌说,“可以这么理解。”
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让她与那两个人兵刃相见……
梨裳脑子里似乎空空荡荡的,又仿佛堆满了乱麻。那俩个绝美的双生子不断地在记忆力闪现。不会说话但是笑得单纯的碧落,高傲却又如斯温柔的琉璟。
……
“梨裳,我想告诉你。不管明天我会变成什么样子,碧落永远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
……
“琉璟此生的情,只给梨裳一人,天陷地合,永无悔改。”
……
“请你离他远远的。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不需要你。”
……
“梨裳……这个孩子……我不能让他出世……”
……
最后……都是一样的绝情!
“你应该知道。我不想再见到那两个人。”梨裳一个字一个字说着,手死死攥紧,指甲陷进皮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