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应答。她呆了半晌,目光缓缓移动,发现舒意晴已然气绝。她颓然坐倒,容颜惨淡,眼睁睁瞧着舒意晴的尸体渐渐僵冷,不知所措。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赶车人一身红袍,鲜艳夺目,面容却异常模糊。水晶浑然未觉,一动不动地坐在路中间,突然听见有人惊讶地喊她。她震了一下,扭头只看到一张苍白俊秀的脸庞,她呆呆看了好半天,犹豫道:“于……于怜香?”
于怜香皱眉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水晶回过神来,匆匆道:“帮帮我,求求你帮帮我!”于怜香目光一转,看到躺在地上的舒意晴,惊愕道:“这不是舒意晴么?她怎么了?”水晶黯然道:“她……她已经死了……”于怜香吓了一跳,失声道:“死了?谁下的毒手?”
水晶道:“冷雪雯。”于怜香不觉屏住了呼吸,瞳孔因恐惧而收缩,颤声道:“你……你说什么?你……你……你亲眼看到了?”水晶看着他,慢慢道:“是的,我看到了,看得很清楚……”
于怜香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忐忑不安的感觉,如同压在心头的一个重负,让他透不过气。他只好下车,在瓢泼大雨里走动,然而他的心胸憋闷得更加难受,几乎变成了肉体的痛楚。
第十二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一)
青峰岭,这是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
江逸云慢慢在一张石台上坐下,心里空荡荡的,第一次见到冷雪雯的那天,他正在和赌棋山庄的容凤梧对弈,那时候她几乎还是一个小姑娘……想到当初的情形,他嘴角不觉泛起一丝笑意,但很快被忧惧与悲戚掩盖了,他抬头望着远方,喃喃道:“雯儿,你在哪……雯儿……”
突的一声筝响,让他吃了一惊。古筝叮咚,妙韵天成,勾起人无限伤感,一时间天地失色。他循声步入一片枫林,星光朦胧,林中光雾凄迷。一个长发飘拂、身披品蓝轻纱的少女背对着他坐在华丽的花罽上款按银筝,虽然只是背影,却已足够颠倒众生。
他正觉诧异,只见那少女慢慢扭过头来,容颜倾城。她款款而来,眼眸盈盈,在这幽暗的林子里就像在暗蓝的海波上起伏动荡的耀眼的珊瑚花。他怔了一下,道:“兰儿姑娘?”
兰儿目不转睛地望了他好一会,黯然道:“公子又消瘦了,我每见公子一回,公子便憔悴一番……”
江逸云笑了笑,凝视着她,起初目光异常温柔专注,渐渐的,他的眼神变得空洞索寞,倒仿佛她是一片空白,他的目光穿过她的身体,早不知道看到哪去了。这种目光让兰儿感到害怕,她鼓起勇气喊了他一声,他生像从某种梦境中惊醒,失声道:“什么?”
兰儿心头一阵凄凉,泫然欲泣,低头道:“没……没什么。”
江逸云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兰儿咬了咬唇,欲言又止。江逸云道:“此间不甚太平,你一个姑娘家,实在不该孤身一人在此徘徊。”
兰儿苦笑道:“你总是这么替别人着想么?”江逸云笑了笑,道:“也不总是这样,是不是有点讨人嫌?”兰儿涩声道:“你知道我不需要你这样替我着想……你……你应该知道我要什么……”
江逸云道:“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兰儿掩面哭泣,颤声道:“你不可能不知道,我知道你是假装不知道……你只知道对冷雪雯牵肠挂肚,却不知道别人一样为你牵肠挂肚……”
江逸云一怔,叹了口气,掏出一方丝巾,为她拭泪。她投入他怀中,双手紧紧抱住他。他下意识地想推开她,怕伤她的心,还是没这么做,手轻轻落在她秀发上。兰儿在他怀中无声流泪,心如刀绞。江逸云暗暗叹息,低声安慰她,她却反而哭得更加伤心。江逸云脸上露出一种茫然而困惑的痛楚表情,两眼直视前方,轻轻道:“你才见过我几回,你一点也不了解我,为什么要为我牵肠挂肚?”
兰儿哽咽道:“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要为你牵肠挂肚……”江逸云叹息道:“你应该知道,这只会让自己伤心……”兰儿道:“我知道,可我就是忍不住……在我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别的任何人我都不放在眼里了……”
江逸云沉默半晌,慢慢道:“夜深了,你回去吧,小心着凉。”兰儿浑身一抖,嘶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急着打发我走?”江逸云道:“我这是为你好。”
兰儿又羞又气,使劲把他一推,恨声道:“你以为这是为我好么?”带着愤怒和痛苦,猛然转身,掩面而去。
江逸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内心波澜起伏。他知道他伤了她的心,但他的心早已被冷雪雯占据,不管她是生是死,他都不可能再像爱她那样去爱任何一个人。
水墨芳九岁的儿子聪明伶俐,活泼可爱,极其讨人喜欢。水墨芳第二次派人送他来寒碧山庄的时候,他已经病得奄奄一息。江逸云素来喜欢孩子,尽管对水墨芳颇有微词,他还是打起精神悉心照料这个孩子。任何人都看得出这个孩子是多么乐于亲近江逸云。病愈之后,他就像个小尾巴似的,整天形影不离地跟在江逸云身边。江逸云对这个天真的孩子也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这一日他带着凝儿在附近的集镇里转悠,那孩子很快就累了,他便领着他走进一座掩映在森森竹阴中的茶楼。这孩子偎在他怀里,不停地问这问那,茶楼里的客人微笑着注视他们,显然把他们当作了父子。
江逸云多少有些尴尬,他很希望这孩子能好好地坐到自己的椅子上去,但他也知道自己决不能开口这么说,否则一定会伤着他的心。他只好装作没发觉别人赞叹艳羡的眼神,静静地瞧着窗外,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这孩子无休止的问题。
楼下忽然传来一片喧闹声。江逸云看见大街上的人一齐狂奔起来,推推搡搡,挤挤挨挨,个个面如土色,魂不附体。他皱了皱眉,正在沉吟,只听凝儿道:“叔叔,你看,他们怎么都跑了呢?”他这才发现偌大的茶楼霎时间变得空无一人,静寂如死。他讶然起身,凝神倾听,只听街上人们喊道:“杀人了,杀人了!女魔头杀人了!”他心念转动,拍了拍凝儿的小脑袋,柔声道:“凝儿,你乖乖地在叔叔怀里睡一会吧……”凝儿刚想拒绝,眼皮却发粘,不知不觉闭上眼睛。
江逸云将他抱起来,纵身一跃,轻轻落在街面上,拉住一人问道:“哪杀人了?谁在杀人?”那人浑身哆嗦,抽搐似的死死抱住脑袋,连一句话也说不清楚,半天才从嘴里挤出几句话来:“冷……冷雪雯……”一股冰冷的寒流突然流过江逸云的心房,一阵寒噤使他适才的片刻安宁化为乌有。
他顿时怔住,等到他回过神来,街头已空空荡荡,阒无人声。他四下奔走,苦寻良久,才在一片巨大的宅院前闻到刺鼻的血腥味。两扇朱漆大门,布满血迹斑斑的手印。
江逸云感到透不过气来,这强烈的血腥味让他觉得头晕目眩。他犹豫良久,推门而入,仿佛有一只冰冷的利爪在他心口狠狠抓了一下,他从来不曾见过这样可怖的场面,横七竖八,到处都是鲜血淋漓、扭曲变形的尸体。这些尸体都尚未僵硬,整张脸因为恐惧而变得灰白,眼睛直愣愣的,眉毛高高挑起,嘴巴张大,仿佛因受惊而想发出呼喊而又叫不出来,万般痛苦都郁结在心头得不到宣泄。
各种各样的模糊的形体在他周围晃动着,形成一个混乱的漩涡,他觉得自己被这个漩涡席卷,正逐渐沉没于黑暗之渊,刺眼的鲜血汹涌而来,令人厌恶而又恐惧。一种可怕的压力像熔岩一般流遍他的全身,极度的恐怖切割着他的每一寸肌肤。
他恍惚间听见一声低沉的熟悉的呻吟,他突然感到一阵绝望和恐惧,憋足了浑身的劲儿,血脉几乎要迸裂了似的,猛一扭头,看见霍小蛮躺在一根柱子后面,全身伤痕累累,殷红的血如泉涌般不停地从伤口流出。他双脚仿佛站在尖利的芒刺或炙热的针尖之上,四肢颤栗地向她奔去。
霍小蛮脸上露出惊恐不安和绝望的神色,抱住他的膝盖,颤声道:“是姑娘,真的是姑娘……她杀了好多人,她疯了,她一定是疯了……”声音极其惨痛、刺耳。
江逸云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三追问道:“什么?你说什么?”霍小蛮哭道:“江湖中的传闻是真的,姑娘真的杀了好多人,这里所有人都是她杀的!她明明认得我,却连我也不肯放过……”
江逸云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他根本不能集中自己的思绪,他的心完全被痛苦和惊惧搅乱了,他的脸很快变得比死人还要惨痛可怕,他呆呆站在那里,就像服了剧毒一样,全身麻痹,毫无知觉。周围的一切反映在他眼里都涂上了一层血红的油彩,全都在振荡的血泊中晃动、颤抖,发出低沉的呻吟和悲叹。他一点也动弹不得,好像悬浮在凝固的冰柱之中,给紧紧地挤压着,他的脑子指挥不动他僵死的肢体,万钧重负沉甸甸地压在胸口,他感到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无力。
夜更深,水雾更浓。
楚更苹沿着堤岸不疾不徐地走着。
水雾中忽然响起一声叹息,犹如田野中的天籁,飘飘荡荡。他诧异地皱了皱眉,举目四望,看见一个四面临水的凉轩中坐着一个身姿如画的女子。水雾不断地涌进轩内,将她那轻盈美妙的身段完全淹没了,但他还是看得很清楚。他惊讶欲绝,走进凉轩,愕然道:“兰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兰儿神色暗淡,鬓发蓬松,喃喃道:“不用你管。”
楚更苹在她对面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柔声道:“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月光下他的眸子就像碧森森的猫儿眼宝石,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兰儿心烦意乱道:“你别问了行不行?”
楚更苹轻轻道:“好,我不问,我不问,你若不愿意说,我决不勉强。”
兰儿看着他温柔的眼睛,心里一酸,颤声道:“我……我……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对你说话……”
楚更苹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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