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睡过安稳觉了……”说着已无动静,呼吸深沉而又平缓。
江逸云轻轻握着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忽然发现她手腕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他心里震动了一下,喃喃道:“是我弄伤了她……是我弄伤了她……”
朝阳喷薄而出,江波粼粼如金。
冷雪雯在睡梦中咳嗽,江逸云疼惜地抚拍她的背心。她咳得很厉害,苍白的脸颊现出一抹不祥的嫣红。她的身子比从前虚弱得多了,这让江逸云心里充满愧疚。他觉得这都是自己的错,他非但没有好好照顾她,反而不断伤害她,让她吃了许多苦。回想过去发生的这些事,他仍然感到后怕。尤其想到他曾经那样狠心地弃她于不顾,便心如刀绞,怅恨不已。
江中已有舟人摆渡,渔人撒网。
冷雪雯动弹了一下,睁开眼睛,眼波流动,看着他嫣然一笑。江逸云报以微笑,拨开她遮住脸颊的头发。她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小的象牙梳,打开发髻。
江逸云拿过梳子,她笑靥如花,明眸闪闪。他一遍又一遍地梳着,直到她的头发柔滑如丝。她接过梳子,盈盈一笑。他就势握住她的手,握得那样紧,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脉搏。她羞红了脸,他分开她脑后的头发,在她纤细的脖颈上吻了一下。他的唇火热,让她感觉脖颈后面就像被什么烫了一下,全身灼热起来。江逸云心里涨满柔情蜜意,实在舍不得放松她,舍不得就此结束这样美妙的时刻。
时间悄悄流逝,日已正午。冷雪雯忽然红着脸笑了,低声道:“我饿了。”江逸云道:“我早就饿了。”冷雪雯撑不住扑哧一笑。江逸云也笑出了声,长身而起,伸手拉她起来。
两人并肩而行,一个小孩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蹿出,欢呼着扑向江逸云。江逸云惊讶道:“凝儿?”抱他起来,笑问道,“你怎么跑这来了?”
凝儿笑嘻嘻地把他的头发绕在手指上玩耍,唧唧咕咕说着话,然后从怀里掏出四五个鲜红欲滴的小果子,举到江逸云嘴边,一个劲儿叫他吃。江逸云推却不得,只得吃了两个。凝儿自己抓了一个放嘴里,看到冷雪雯,笑吟吟地摊开手心,道:“姨姨也吃一个。”
冷雪雯笑着拈了一个,这果子入口酸甜,滋味极佳。
凝儿嘟嘟哝哝问了好多逗人发笑的问题,一面把剩下的一个果子塞进江逸云嘴里。冷雪雯觉得这孩子煞是可爱,笑盈盈地逗他玩儿,好半天才想起问他是谁。凝儿骄傲地说道:“我叫凝儿,我娘是玫瑰金殿的圣女,我爷爷是周如镜。”
冷雪雯闻言一怔,笑容顿时冻结。江逸云看她脸色大变,不安地拉住她的胳膊。她勉强笑道:“这孩子真可爱。”一声不吭地盯着凝儿的脸,似乎想找出他眉宇之间是否有和江逸云相似之处。
江逸云越发尴尬,他想说什么,可又说不出来,最后终于忍不住道:“雯儿,你别胡思乱想。”冷雪雯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怎知我在胡思乱想?”嘴角挂着笑,眼眶却红了。江逸云正要说话,眼角忽然瞥见一个窈窕的人影自柳荫中翩翩掠出,心里咯噔一下。
水墨芳还是穿着那件淡绿色的纱衣,神色凄婉,但并未破坏她那娟秀面容上温柔亲切的表情,那双绝顶美丽的眼睛里丝毫没有任何不满和嫉恨,恰恰相反,眼中倒隐藏着深邃的渴慕和哀愁。
冷雪雯也看见了她,她几乎立即就意识到对方的身份。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沉闷得让她窒息。
水墨芳一径向冷雪雯走来,眼光异常和善,友好地点头微笑道:“你就是冷姑娘?”她显得那样高贵,那样圣洁,那样雍容典雅,令人自惭形秽。她的眼神亲切而真诚,她的笑容明媚而安详,叫人觉得心里暖洋洋的,这笑容足以显示她的胸怀是何等清白坦荡,容不下一丝邪念,倒是那些把她和嫉妒、诡计、怨恨联系在一起的人,会骤然感觉自己龌龊不堪,卑劣下流。
这就是武林中最显赫、最尊贵、最无邪的女人。
看到她的那一刹那,冷雪雯就不由自主地被对方所吸引,情不自禁对对方产生好感。不祥之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刚才那种致命的挫败感和冰冷的敌意烟消云散。她竟然觉得手足无措,呐呐道:“是,我就是。”
水墨芳嫣然笑道:“早就听说你了,一直就想见见你,今儿个总算找着机会了。”
看着对方清丽绝俗的脸庞,冷雪雯怅然若失。她的声音是那样婉转圆润,她的笑容是那样绚烂妩媚,她的眼眸是那样灵动深邃,她的嘴唇是那样甜蜜秀美,她的纤手是那样细腻晶莹……冷雪雯不免有些心烦意乱,一时间无言以对。水墨芳偏偏亲热地拉起她的手,满怀期待地望着她,道:“我想同江公子说几句话,你介意么?”冷雪雯简直没法拒绝对方恳切的眼光,轻轻摇了摇头。
水墨芳神情越发温柔,柔声道:“谢谢你,真的很感激你……”握了握她的手,转向江逸云,低声道,“打扰你片刻,好么?”
江逸云点点头,放下凝儿,拉住冷雪雯,柔声道:“等我一会儿,雯儿,我马上就回来……你一定要等着我……”
冷雪雯避开他的眼光,淡淡地笑了一下。江逸云揽住她的肩膀,低声道:“雯儿,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不开心?如果你不愿意,我们这就回家去……”冷雪雯垂着头道:“你去吧,她一定有要紧事告诉你。”江逸云托起她的下巴颏儿,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把眼皮垂下了。
江逸云心里发慌,低声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冷雪雯淡淡一笑道:“你想到哪去了,我当然相信你——你快去吧。”挣开他的手臂,“我到前头去等你。”低着头快步走开。
江逸云怔怔站着不动,目光痴痴追随她的背影。凝儿叫了他一声,他回过头去,静静地看着水墨芳。水墨芳微微一笑道:“跟我来吧。”拉着凝儿走进柳荫。江逸云跟着她穿过树荫,发现江畔泊着一艘船,他停下脚步,道:“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水墨芳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你得顾及我的名誉,我怎么能在这里和你说话?”
冷雪雯眼睁睁看着江逸云随着水墨芳登上那艘船,走进朱纱环垂的船舱。等待是最令人疲惫的一件事,也最令人心烦意乱。她满腹心事,只觉得时间无限漫长,仿佛永远等不到头。不过片刻功夫——在她看来却不啻于一度春秋——她看见船开动了。她吃了一惊,失口喊道:“逸云,逸云!”
没有任何回应。
船上忽然响起悠扬欢快的笙歌。她睁大了眼睛想看个究竟,然而所有帷幔都已垂落,把船舱遮得严严实实。她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弦乐之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笑语,这乐曲比什么都刺激她的感情,看不见,却听得见,这是最可怕的。她觉得自己像是走进一个繁花似锦的花园,满园奇花灼灼,异彩纷呈,耀眼生辉,让她以为自己误入仙境。当她弯下腰想去触摸那些娇美的花瓣时,闪烁的叶片中蹿出一条狺狺吐信、滑腻冰冷的毒蛇。她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机械地追着船跑,一面不停地呼唤江逸云的名字。
船如飞矢,去势奇快,她终于追赶不上。一双看不见的冰冷尖利的爪子将她的心撕扯得支离破碎,她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起来,变得颓废而又痴戆。
那个武林中最神圣最高雅的女人无耻地夺走了她的心上人,想到这一点,她眼里就燃烧起熊熊的烈焰,而江逸云对她的背弃,又使她肝肠寸断。但她知道绝对没有人会同情她,现在的她,是江湖中最丧心病狂、最声名狼藉、最心狠手辣之人,所有的恶名都可以安在她头上,所有的脏水都可以往她身上泼。她是无耻之尤,她是众矢之的,她是毒如蛇蝎的女魔头,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拿什么去和水墨芳相比?不会有人同情她,也绝对不会有人认可她对江逸云的爱,人们会说那不是爱,因为在他们眼中,她不会爱,更不配获得江逸云的爱。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落到这般田地,她觉得自己根本不坏,可为什么那么多人认为她坏?难道她真的坏,只是她自己自欺欺人?
她反躬自省,扪心自问:“我真的是个心如蛇蝎的恶毒女人么?如果我是,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为什么寒水碧不告诉我?为什么滕望青不告诉我?为什么雨烟和筱寒她们不告诉我?为什么逸云他会对我那么好?或者他们根本就不曾对我好过,只是我一厢情愿,自作多情?我真的是个坏女人么?如果我不是,为什么整个江湖的人都会这样以为?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们要这样对我?莫非我真的是个无药可救的女魔头,否则于怜香那样的坏东西怎么会喜欢我?或者他压根不喜欢我,又是我会错了意?是不是天底下根本就没有人在乎我,以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如今才是真正的现实?”
她越想越绝望,越感受到人世间的透骨森冷和凄凉。她悲痛欲绝地倒在潮湿的江畔,啜泣、哀呼、呻吟。她忽然觉得自己异常陌生,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人,也不知道这世上到底有谁是真心实意地爱她关心她——她不知道这世上到底还有没有值得信任的人,是不是所有的人都在欺骗她,玩弄她,作践她?她不知道,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时身后响起巨大的动静,她顿时惊觉,霍然转身,眼角瞥见黑压压的一群人,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她举手拭泪,眼光一扫,只见这群人闪烁着碧幽幽的眼,不怀好意地窥视她,企图把她攫住,吞噬掉。她挺直了脊梁,眼睛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明亮的、冷冰冰的、洞察幽微的、无所畏惧的。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她眼光沦肌浃骨的威慑力。她以一种最轻松悠闲的姿态站着,尽管她明知这些人都妄图置她于死地。
每个人的脚步都在移动,逐渐逼近。
她全无惧色,淡淡地望着这群凶徒。眼前这帮人都与她没有丝毫瓜葛,更谈不上有什么深仇大恨,她很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