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青咳了两声，魁明忙又站稳。
鸣素沿着回廊一路小跑，跑到清泉殿中，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
鸣素停下脚步，镇定后不由反问自己：我跑什么？
有什么可怕的？就算身份暴露，对方还敢撕破脸皮吃了自己不成？
这下可好，跑到不认识的地方了，而且还是了不得的不认识的地方。
鸣素回身望去，那蜿蜒而去看不到尽头的小路，绝对不是他刚刚走过的地方。
又是幻术啊……
鸣素有点头疼。
不是破不了，而是不能破。
他只好继续向前走，走着走着，竟觉得四周景物有些熟悉。
苍松古木，嶙峋怪石，泛白雾气，幽深曲径……简直就是……松涛海的原身。
鸣素为自己的结论怔住——原身？
为什么这里是松涛海的原身，而不是仿松涛海而建造？
目光流转，落在远处的白玉石碑上。
鸣素低声道：“顾命……”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也吓一跳。
什么顾命？
鸣素手握成全，走了过去。
那石碑正面果然刻着两个字——顾、命。
幻术？
鸣素俯身半跪在地上，双眼紧闭，指尖带着法力，认真地摸索着石碑上的刻痕。
这是真实存在的……
他皱起了眉头。
难道来过这里？到过清泉殿？可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或者说，这里已经不是落日峰清泉殿？
脑中有什么呼之欲出，却又一闪而过。
太奇怪了……
鸣素绕着石碑走了一圈，方才的小路都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苍松和怪石。
如果是幻术，何以石碑上的刻痕如此真切？如果不是幻术，那为什么走过的路会消失，会变成树和石头？
是谁在控制着这里？哪些是真，那些是假？
若非重地，不会设下幻术，可如果是重地，为什么在他踏错时，没有人拦他？
禄玥曾认真地叮嘱他，这里内外戒备森严，千万不要乱跑。
可他已经乱跑了，也没有人来抓他，那只白翠鸟精的担心到底从何而来？
平日的落日峰乃至清泉殿中都看不到任何侍卫的踪影，他们只在商青回来时才会现身。
这些侍卫都到哪里去了？难道躲在暗处监视？可如果是这样，他没理由发现不了……
鸣素等了半天都不曾有人出现，他叹了口气：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向前踏出几步，忽然想起似乎在哪里看到过一幅星位图，冥冥中有人为他指出了方向。
鸣素顺着那方向走，七步后豁然开朗，小路又出现在眼前。待他回望，之前的石碑已经不见了。
罢了，先离开再说。
他索性闭上眼，脑海中的印象更加清晰，身旁有个模糊的影子，在与他说些什么。
鸣素跟着那人走，走着走着，扑通一声，跌入了水里。
12
乐十 万象迷 。。。
前一刻还处在神游状态，后一瞬就失足落水。
鸣素周身旋即被水包围，下意识地扑腾着想浮出水，深处却好像有什么用力拽着他的脚，怎么也浮不上去。
慌乱中呛了好几口水，脑袋和胸口都跟真膨胀，他干脆狠下心来，咬牙回身，往水下的阻力方向看去。
腿上缠着发黑的藤条，倒刺深入肌肤，水中血色蔓延。
鸣素既怒且恨，仿佛看不到的水底，有他千万年的宿敌。
他不顾藤上倒刺，左手一把抓住藤条，右手以气化出羽形白刃，隔断了腿上的束缚。随后沿着藤条的方向，边收边向水下潜。
却突然有白绸自水面切下来，几下裹住他的手臂，把他往上拉。
鸣素正待挣动，又恍然察觉现下的情况，竟不知所措。
白刃消失，他抓着藤条的手也不由放开，带血的藤条缩回黑暗的尽头。
鸣素放松了全身，任白绸将他拉出水面。
“你怎么不是从山上跌下来，就是掉进水里呢？”商青笑着问，“是灵山水土不好吗？还是被哪个捣蛋鬼伤了根茎？”
后半句和魁明说过的如出一辙，鸣素终于知道什么叫言传身教，有其徒必有其师。
他跪伏在地，闷声唤道：“星君。”
“我说过，清泉殿的人，不会随便下跪。”商青语气柔和，却始终负手而立，俯视眼前全身湿透的鸣素，不怒自威。
鸣素慢腾腾地站起来，衣服贴在身上，还在往下淌水。
“换身衣服吧，这是清泉涌出的水，用术法除不去。”
落日峰清泉殿，清泉殿之所以叫清泉殿，就是为了那一汪特殊的清泉。
难道清泉的特别，与水中的东西有关？
还有之前见到的，与松涛海十分相像的地方，又是怎么回事？
只一会儿工夫，整座清泉殿扑朔迷离起来。
鸣素直觉上认为自己到过那个与松涛还相像的地方——他甚至知道那块石碑。他也应该知道清泉之中那要命的东西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难道广韵仙君与白虎星君有什么联系？难道陆清羽和魏泽不是偶然相遇？
又或者，这些都是他为了心中的留恋，而一厢情愿……罢了……
鸣素轻叹一声，细不可闻。
他满身湿哒哒的，衣服贴在身上非常难受，虽然商青说术法除不去这些水，他还是很想蒸一下试试。无奈商青在前面带路，而他还没找到时机与对方坦诚相见，现下更是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忍着。
他走过的地方，拖出水渍，一路到庚辛阁。
庚辛阁是白虎星君的寝殿，却意外的简朴。
商青唤来小婢，不一会儿，新的衣饰就被送了过来。
“以后你就留在这里服侍我，具体要做什么，会有人告诉你的，”商青顿了顿，又说，“其实也不用你做什么。”
那到底是要我做什么？
鸣素抱着衣服，左右为难。
他的小侍童乐潜每天都做什么来的？鸣素冥思苦想，只记得在松涛海的时候，乐潜几乎都跟在他身边。
可……商青应该不会我跟着吧？
鸣素瞄了眼商青。
他看起来不需要跟班……
鸣素心下轻叹了口气。
他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选择了继续隐瞒，继续留在商青身边。
因为留在庚辛阁的关系，鸣素见到商青的次数明显增多。
当看到商青叫人拿给他的蚕丝合弦棕色木琴时，他松了口气。
商青没有认出他。
没有认出他，没有认出他的琴。
鸣素一边宽了心，一边又有点失落。
商青回到庚辛阁休息，让鸣素为他弹奏一曲。
想着反正商青是认不出来的，鸣素便不加掩饰，捡了首和缓的曲子，拨弦中带了几分随意。
他一曲奏罢，商青已经快睡着了。
“弹得不错。”商青卧在榻上，换了个姿势，“比离墨弹得好听……离墨，就是朱雀星君。”
鸣素“哦”了一声，然后反应过来这种回应似乎不妥，补充道：“谢星君夸奖。”
他虽然说谢，但面色平静，并无波澜。
他不觉得有什么荣幸的——他的琴本来就比离墨弹得好，这点不用商青说他也知道。
商青却不明所以，按说夸奖一个小奴仆他某个方便比一个星君好，那么小奴仆应该欣喜若狂才是。
没有看到预期的笑容，商青不免失望，他想了想，问：“你觉得我在骗你吗？”
鸣素愣了下，低头道：“鸣素不敢。”
“不敢啊……”商青琢磨着鸣素的反应，说，“那就是的确这么想了？”
鸣素攥着衣角，颤声道：“星君恕罪。”
“我没有怪你，”商青让鸣素抬起头来，目光交错，对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我也没有骗你，我确实觉得你弹得比离墨好，”商青想了一圈可以用到的说辞，“你的琴声……嗯……很舒服。”
舒服得听了就想睡觉……
思几商青方才的状态，鸣素替他补充了下半句。
舒服……当我在给你揉腰吗……
鸣素暗道：下次就换首疾风骤雨让你知道什么叫舒服。
商青发现自己越解释对方脸色越难看，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明明就是个不入流的小妖精，怎么这么难哄？
鸣素站起身，要把琴放回案几上，当啷一声，有什么东西从他怀中掉落，摔在地上。
两人皆是一惊，不约而同地望过去。
那是一块玉佩。
鸣素慌忙捡起来仔细查看，好在没有摔坏。
“那是什么？”见鸣素对它十分紧张，商青不免好奇。
鸣素呼吸一窒。他握着玉佩，犹豫片刻，走到榻前，跪着把它呈给商青。
“是鸣素在凡间……捡到的。”鸣素违心地说。
“哦？”商青接过玉佩，鸣素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是在灵山的桃花林里……一位将军……遗落的……”说到这里，鸣素感到一丝异样，可还没等他抓住，这感觉已然逝去。
“这样啊……”商青似无所觉，把玉佩还给了他，“原来是凡间器物，难怪与我见过的不同。”
“将军见过相似的……玉佩吗？”鸣素眼前一亮，他袖下手握成拳，清楚地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商青想了想，答：“没什么印象……也许见过，也许没有，这种东西太多了。”
鸣素神色暗淡下来，收起玉佩，闷声道：“鸣素退下了。”
13
乐十一 四天塔 。。。
转眼鸣素在清泉殿中逗留了数月。
期间鸣素偷偷溜回松涛海一次，告诉乐潜他要在别的地方清修，无事勿打扰。
乐潜虽有怀疑，但面对自己的主人，也只能遵从嘱托。
商青并未特别限制鸣素的行动，但有了魁明的先例，鸣素来回行动更加小心低调，尽量避开了和众人相处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