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休息,他知道只要耽搁一会,倾城就会飞走,而且再也不回来。
他突然才发现,有很久没和倾城好好说话,也没有回应那些撒娇的小动作,糯糯软软的语声,和恳求的目光。倾城想要留下,却没有怨言的离开。
楼倾城看著一路淌血的楼何似,哇的哭了出来,道:“哥哥你别追了……就算追到,我仍旧要回去的……”
前面却是一条浅浅山谷,楼何似追到此处,被流水阻住。白衣雪发仍然一刻不停的向前,他想放出翅膀,却力不从心。
扑通一声,楼何似跃进了水里。
水面一片殷红登时浮起来,向下游流去。他忍著视线的一阵阵发黑,拼命往前游过,爬上岸去。对面是个石坡,碎石嶙峋,划的膝盖道道血口。
咽下一口腥甜,楼何似爬上石坡,望见地势渐高,却是个突出状悬崖,一轮圆圆的金日挂在天空之上。楼倾城已经远出二十余丈,并且越飞越高,眼看便要越出边界。他不知哪来的力量,蓦然挣命,突然一闪!
楼倾城极力远望,身前突然多出一只手,一把抓住!
楼何似再无法撑住,颓然落地,手却抓住倾城右手,死死不放。两人往下一坠,强大吸力袭来,又渐渐升起。眼看楼何似双足,居然也要离地!
身後蓦然传来疾呼,道:“何似!何似!”
楼何似一回头,却见是潇湘!
倾城那一掌只为了劈晕他,因此力道不重。被苍泱水一救,立即醒了过来,当即紧追不放。他长发散乱,身上的伤绝不比楼何似好到哪里,神色急惶的,哪还有当初的倜傥。
此刻两人已近悬崖,风刮的更加猛烈,楼倾城衣袂拂卷,长发也吹乱成一团。他看著楼何似,纤指一动,碰到对方的血。眼眸睁的更大,泪珠掉的更凶,猛的手腕一转,竟是挥开!楼何似猝不及防,踉跄跌倒,手指匆忙一抓,指甲划过倾城手腕,殷红一闪。
细细的一道,如同两人分离那天,倾城在他腕上留下的。
楼何似跪坐在乱石上,怔怔的看著越出悬崖,渐渐模糊的白色身影,又看了看自己的指甲,里面残留著一丝血痕。
潇湘依旧已经奔到他身旁,死死将人抱住。楼何似眼神已然模糊,瞳孔竟渐渐变成红色,突然身体一震,吐出一大口血来!他用袖子去掩,却又掩不住,连接又吐了几口,淋漓的衣上尽是。
紫色衣袂突然出现,挥袖一捞,将随血而出的一个小球收住。那球隐隐光华流转,黑白二气缠扭。苍泱水先一顿,居然扬手,疾向日中丢去!那太阳缺乏力量,对共鸣的物体产生了一种极大的吸力,所以楼倾城才奔日而去,但这个小球居然不见下坠,反而速度之快,眨眼消失!
潇湘依旧醒来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楼何似追去的背影,如何不急?金乌大劫之事,他也知道几分,如今一见便明白,全力追来,所幸楼倾城主动放手。怀里的身体温暖,渐渐驱除他的不安感,抱著楼何似,一颗心略略放下来。
突然一震,硬韧长羽擦颊而过,手臂蓦然滑脱,跌开一丈之远!
楼何似化成了一只巨鸦,眼睛是血红的,羽毛凌乱却有力。喙缓缓抬了起来,朝向楼倾城消失的方向,哑的叫了声。
羽翼一张,拍出一扇烈风,滑翔而出,直冲日中而去!
潇湘依旧手指抖的握不住东西,突然向前冲了一步,却被苍泱水一把拉住,道:“你可想清楚了?”
潇湘用力挣开,道:“他可有想清楚?”
苍泱水道:“血肉亲情,自是不同。”
潇湘道:“我要去。”
苍泱水道:“楼倾城是金乌,入了太阳,有生无死。楼何似是坠乌,入之只会煆烧魂魄,而你只是一只蝴蝶,只要些许靠近,就会被烧的干干净净。”
潇湘依旧立在悬崖旁边,越抖越厉害,望著远处渐渐缩小的黑色羽翼。巨鸦全身是伤,飞的不但不快,一路还跌跌撞撞,而下面却是万丈深渊。
羽翼艰难的上下拍动,向著遥远的一点金色,渐渐前进。太阳原本愈暗淡,却突然一闪,大亮了起来,金白色光芒灼灼。巨鸦突然一撇,羽毛抽动,却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身体实在脱力。竟反应不过,身体一偏失了平衡,蓦的向下坠去!
潇湘骤然冲前,两扇鳞翼扑的张开。
就在这时,遥远的地方,忽然传来一声嘶哑的长鸣。
金日的中心,一个白点渐渐接近,锐利白羽划出,巨鸦在空中拐了个大弯,长掠而来!
黑羽巨鸦还在下坠,雪鸦打了个大旋,恰好掠在它身下,稳稳接住。
潇湘依旧停住了脚步。
由於重量,雪鸦飞的有些慢,黑羽鸦还没完全昏迷,动了一动,把头颈埋到雪鸦的翅前,轻轻磨蹭。雪鸦一面飞,也返颈轻啄黑鸦头上草叶。
两鸦埋在一起厮磨,渐渐黑鸦又不动了,白鸦轻掠上悬崖,白光一闪,化做了两人。
楼倾城雪衣飘卷,长带当风,徐徐走来,一双美目从怀里移到潇湘脸上。楼何似被他抱在手中,长长黑缎绣羽衣袂垂下,脸颊微偏,睫毛安详的合著。
潇湘依旧呆呆接过楼何似,手下温暖,紧紧抱住,心脏的跳动传来。
楼倾城伏在黑衣人身上,轻抚他的脸,突然把头埋下,放声低泣,声音沙哑,悲喜莫名。
第二百三十五章 结局
“现在到底是如何。”
“金乌未回,由那些魂魄成为力量……我也不知将维持多久。”
“莫非是一天两天麽?”
“这是说笑了,你们先安下心调养吧,我过两日,再来拜访。”
苍泱水负手,大袖飘飘而立,眼神里似有笑意。
楼倾城离开昏迷的楼何似,转过身来,突然对紫衣人拜了一拜,道:“多谢苍主。”
苍泱水微闪避开,道:“借花献佛,不敢,苍某告辞。”
潇湘依旧怀抱楼何似,望向远去的背影,忽然有些唏嘘,道:“我们也走罢。”
楼倾城道:“去哪里?”
潇湘依旧柔声道:“自然是去鸦族。”
两人都身体酸痛,缓缓而行下山坡,忽然见一人冉冉而来,身後还跟著两人。一人白衣玉环,一人金线烈黑,正是白如琢与朔饮羽。
九咏萧韶虽然面色微微苍白,却十分精神,绾著长长绛红衣摆一路走来。他眼尖,一下看见了楼何似,道:“他是如何了?”
潇湘知道凤凰是放心不下,特意寻来的,微微笑道:“只是昏去了,请鸟王放心,一切都已经结束,不会再有危险了。”
九咏萧韶来到身前,纤手举起,轻轻在楼何似额头上抚了一抚,微笑道:“我总是觉得他很熟悉,也很有意思,如果臣子横遭不幸,也实在是王上的过失。”
凤目垂下,看见楼何似长长的睫毛。
潇湘依旧似乎怕他会拔一根下来似的,退了一步,道:“王上可是还有要事?”
九咏萧韶微微一笑,示意身後之人,白如琢行了一礼上前,叹道:“虽然他没有醒,我还是想见上一见,待他伤好後,白如琢必定拜访鸦族。”
看了几眼,正要退回,却见楼何似动了一动。
睫毛缓缓张开来,露出圆润的眸子。张了张唇,声音也很是嘶哑,道:“倾城呢?”
楼倾城连忙从一边趴上来,道:“哥哥,我在这里!”
楼何似想摸摸他的头,却没有力气抬起手,倾城从下面钻进,用脸蹭他的脸,道:“哥哥,娃娃又回来了,不用走了。”
楼何似微微一笑,道:“是那颗珠子?”
楼倾城爱娇的磨蹭,道:“哥哥真聪明。”
体内的变化自然他最清楚,原本好似某处有火在烧,有东西横冲直撞,翻绞不休,而现在都没有了,一切都恢复到正常。
白如琢一直看著他,此刻上前道:“楼公子……”
楼何似勉强把头抬起了点,靠在潇湘身上,微笑道:“白大人。”
白如琢也笑了一笑,声音却有些低,道:“看到你们都是好好的,我很高兴。”
楼何似眼里闪耀著明媚的光,道:“若没有白大人协助,也是不可能的。一切都托福。”
明明好似客套话,两人却都觉得分外温暖舒服,听在心里愉悦。九咏萧韶在後面笑道:“楼何似,可还认得我?”
楼何似想下地来行礼,给他扶住,道:“不用多礼,你休息罢,此次大劫之灭,你是最大的功臣。”
楼何似笑道:“不敢,是王上一肩挑起重任,维持四王平衡,实在委屈了。”
九咏萧韶摇头,青丝绸带晃动,叹道:“四族都损失甚多……我族也伤亡惨重,此话不提了,不过事情已过,该会安宁一段时间了。”
楼何似突有感慨,道:“正是,只是祸乱起始,往往是自己造成,大劫之事……也不外如是。”
九咏萧韶道:“话虽如此……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他又一笑,叹道:“生生世世斗争,也才能生生世世前进罢。”
楼何似微笑了,抬头望向後面的朔饮羽,轻颔首,道:“朔大人。”
朔饮羽原在看他,听了招呼,便上前颔首。楼何似道:“大人可还好麽?”
那金雕平和道:“尚好。”
几人正在交谈,纯蓝色长长裙摆行来,带笑音起,道:“几位真是好兴致。”
海千层显然匆匆处理完大事,便赶过来了。
楼何似颔首,微笑道:“海王。”
海千层言笑晏晏,第一句话就道:“楼何似,你真俊。”
潇湘突然有种如临大敌的预感。
纤手伸出,道:“本王现在很後悔,没立你为王夫呢。”
楼何似感到腰间手臂在用力,他没有兴趣被勒断,连忙道:“海王赞誉了,何似之才,水族人人可有。”
海千层嗯了一声,道:“谦虚又有本事的人,最是得人喜欢。”
潇湘的手勒的更紧了。
楼何似苦笑道:“海王有话直说罢,如此盛情,何似承受不起。”
海千层长袖掩面,妩媚的笑了一回,又正色道:“实话说,只是来看看你们如何了。”她的目光从楼何似移到倾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