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那些伙计将她推出去,连带琵琶也扔在地上。瞎眼姑娘在雨里茫然地站了一会儿,蹲在地上抱起自己的破琵琶,摸出随手带的手杖,一步步离开了。
寒枫喝了半壶茶,旁边那些文人各自卖弄文采,作一些酸溜溜的诗,另一方面那些差役忙着掷筛子赌钱玩,叫喊声几乎把房顶掀翻。
寒枫觉得没意思,起身结了帐离开。外面雨势又变大了。他撑着一柄油纸伞,到之前打听过的春妮和李大成的居所。
李大成家境殷实,在乡下有几百亩良田,在城里也经营一家米店。他家在沧州城的西南方向,是一处结实而普通的红砖大瓦房。
寒枫装扮成一个过路的旅人,敲了几下大门,很快,一个小厮模样的人飞跑着过来开门,寒枫说明自己只是来躲雨。那小厮转过头冲屋里喊:“少爷,奶奶,来了个赶路的,说要躲雨。”
一个身材壮实,面容凶恶的汉子出现在门口,粗声粗气道:“还愣住干什么,快请客人进来。”
寒枫被请进屋里,小厮端上来热茶。李大成坐在旁边陪他闲聊。这李大成虽然面相凶恶,然而言谈却十分温和有礼,大概是平时没有读过什么书,和寒枫聊了几句各地的风土人情,言语渐渐有些贫乏粗俗起来。李大成窘迫地挠头道:“我是个粗人,和先生这样雅致的人聊天,倒让你见笑了。”
说着回头吩咐小厮:“去把少奶奶叫过来。”
过了一会儿,春妮从后堂进来,却躲在屏风后面不愿见客人,嘴里轻声抱怨道:“你自己去陪客人就好了,做甚么要我一个妇道人家出来。”
李大成对妻子十分敬慕尊重,好言劝道:“原不该让你出来的,只是今天来的这个先生风采出众,又精通文墨,我想你素日嫌弃咱家的人不懂诗书,和你聊不到一块儿,好容易来了个知书达理的人,必定要让你见上一见。”
他又对寒枫说:“内子虽然出身贫寒,却读过几年书,又十分聪慧,比那些公侯家的小姐还要强上一百倍。”他的言语中充满了对妻子的喜爱和赞赏。
春妮款款从屏风后面出来,礼貌而疏远地对寒枫施了一礼,然后坐在李大成旁边,低声说:“我不过认识几个字罢了,你别在外人面前胡说,仔细被人耻笑了去。”
李大成登时浓眉一竖,直着嗓子道:“谁敢笑话你,我揍死他。”
春妮皱眉,一手轻轻抚着腹部,无奈又温柔地斥道:“你这个脾气呀。”
寒枫看他们两个十分恩爱,简直容不得别人插话,于是借口雨停了,匆匆道别。
傍晚的时候,街上的人非常少。泥泞的地面上全是大大小小的水洼。几个乞丐在街边的垃圾堆里寻找剩饭剩菜。一个瞎眼的姑娘抱着琵琶拿着手杖,在街上茫然地行走。
远处的粥铺里,老王一边收拾桌椅一边和老婆闲聊,他们的儿子正乖巧地帮父亲擦洗锅台。
☆、人心
下午的太阳依旧十分炎热,小紫喝了一肚子绿豆汤,晃晃悠悠地跟在青曦王身后。他们多多少少也打听到了沧州城近一年来有大雾以及人口失踪又返回的情况。但是具体是哪些人,城里的人要么闪烁其词,要么说记不清楚了。
走了一段时间,小紫嚷着要尿尿。然后一溜小跑地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青曦王则坐在茶寮里等他。
小紫撩开衣服掏出鸡鸡,正尿的时候,忽然头上被浇了温热的水流。他抬起头,看到一个七八岁左右的顽童站在墙头,正对这他坦露着鸡鸡撒尿,脸上一副惫懒无赖的模样。
小紫何曾受过这种欺辱,登时气得火冒三丈,系好腰带,纵身一跃将那孩子抓住,还没动手时,那孩子张开大嘴嚎啕大哭起来:“爹爹妈妈,快来人,有人要揍我。”
小紫一巴掌还没落下去,墙角那边跑出来两个壮硕黝黑的中年夫妇,看到自家儿子被人抓住,立刻冲过来将儿子抢过去,紧张地问打伤了没有。
那孩子眼睛一挤,滚出两行泪水,指着小紫道:“这个坏蛋打我。”
小紫气得伸手指着那孩子,怒骂道:“我打你妈X。”
那孩子的父母登时怒气冲冲地看着他,又看他是个瘦弱的少年,一副软弱可欺的样子,狠推了小紫一把,几乎把他推到地上,嘴里骂道:“哪个□养的,没人管教啦!就这么欺负我们家孩子。”
小紫倒退几步,极怒之下倒平静了,他并不说话,只是缓缓从手臂里抽出一把玄黑色的长剑,一瞬间风云突变,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因沾上了杀气而变得阴凉。
那一对夫妇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莫名地在心底感到一种强烈的恐惧,连身体都站不稳,几乎跪在地上。
“小紫。”青曦王从远处走过来,状似无意地揽住他的肩膀,将他抽出的那把长剑按回去。亲昵地问:“才一会儿不见,你又惹什么祸了。”
小紫哼了一声,瞪着眼前那对蛮横的夫妻。
那对夫妻已经有了一些惧意,又看眼前这个成熟高大的男人,不由得赔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孩子拌嘴罢了。”
“拌个屁。”小紫怒道:“你问问你家死孩子刚才在干什么?”
那对夫妻原本是懦弱之人,连连赔不是,那汉子又笑着说:“这位公子早上还关照过我那里的生意,可是忘了?”
青曦王笑了一下:“原来是街角粥铺的老王。”他对小紫说:“我还跟他打听过沧州城失踪人口的事情。既然是小孩子拌嘴,就算了吧。”
小紫见青曦王这样说,只好心有不甘地哦了一声。
两人刚要转身离开,那对夫妇的小孩不乐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打滚道:“我不管,他打我,你们要替我打他。”
那对夫妇弯腰拉他起来,低声下气地说好话:“乖,人家都走啦,宝宝要是不高兴,就打爹爹妈妈几下……”
话没说完,“啪”地一声,那妇人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个耳光。小孩子从地上爬起来,朝她身上吐口水,鄙夷道:“没用的废物。”那父亲气得扬起巴掌要打他,那小孩儿立刻又滚在地上喊道:“你打死我算了,看你老了谁给你送终。”
这一家人吵吵闹闹纠缠不清。小紫临走的时候多看了几眼,然后感叹道:“怎么会有这种小孩?”
青曦王道:“小孩子天性残忍自私喜怒无常,若是不耐心管教,变成什么样子都不奇怪。我只是好奇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
小紫恨恨地一跺脚:“气死我了,我要去洗澡。”
青曦王并不理他,小紫不满地说:“我被人欺负了,你都不帮我!”
青曦王道:“你是上古神兽,地位和天神一般,何必同凡人计较呢。”
小紫抿着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青曦王问:“你刚才用的是莫邪剑。”
“是啊,”小紫气呼呼地说:“安灵扔掉的,我就拿去用了。要还给你吗?”
“不,你用着很合适,继续用吧。”
小紫梗着脖子吼道:“别人不要的才留给我,我也不稀罕。”
青曦王被他吵得几乎要捂住耳朵,然后无奈地说:“我送给你用的。”
小紫这才嘟着嘴不说话。
不远处一个体型彪悍的衙役手里提着一个破琵琶,身后跟着一个瘦弱清秀的姑娘,这两人正是茶楼里见到的那两位。
那卖唱姑娘额头上还缠着布条,沾着几点血迹,走路也摇摇晃晃的。衙役走路龙行虎步,不到一会儿就把她甩到身后,只好停住脚步等她。旁边是一家成衣店,衙役皱着眉头看卖唱姑娘一身寒酸的衣服,待她走近时,低头说了几句话,那姑娘看着他,目光里满是胆怯和害羞。犹犹豫豫地跟着他进去了。
过了一会儿那姑娘穿着崭新鲜艳的衣服,那衙役一起走出来,这回两人并排而走,偶尔低声聊天,声音只有两个人才听得见。
小紫和青曦王在街边吃馄炖,小紫吃了一半,擦擦嘴道:“王上,安灵和寒枫会不会很想我们?”
“他们去哪里了?”
“我们为什么不去找他们?”
“沧州城到底哪里有古怪?”
青曦王一言不发地吃饭,小紫只好问:“你是不是嫌我吵啊?”青曦王看了他一眼,然后点头。
“我就是这样一个活泼可爱的人啊。”小紫跟他时间长了,脸皮也厚起来,无所谓地说:“反正自会有人喜欢我的。”
两人刚离开饭桌,旁边不知从何处爬过来一个乞丐婆,动作麻利地将两人吃剩的饭倒进自己脖子上挂的脏脏的皮囊里,在店家呵斥的时候将碗放回去,然后用手撑着地面,拖着空荡荡的裤管离开。
小紫轻声说:“这人前世是做了什么孽,以至于有这种报应?”
青曦王看了一会儿,沉吟着说:“我看不出她的前世……”
小紫惊讶地转过头看他,还没说话时,那店家老板开腔了:“哪里是她造孽,分明是他丈夫将她毒打至此。要说报应,也该是他丈夫下辈子遭报应,只是可怜她这样一个外乡姑娘,流落至此无依无靠,只怕也活不长了。”
“啊?姑娘。”小紫看着那个乞丐婆满头白发,惊讶道:“店家你看清楚了,这分明是一个老太太嘛。”
“她的头发是受刺激才变白的。”店家道:“不信你把她的脸洗干净看看,那可是沧州城里难得一见的美人哪。”
旁边一个吃饭的也搭腔道:“当初李大成用几斤白面将她卖回来,见过她容貌的人都被迷住了。这姑娘不但生的貌美,更难得是知书达理,为人处世都叫人喜欢。”
“再好也没用,落到李大成手里也是白糟蹋了。”店家叹气道:“听说是成亲一个月就被毒打,后来李大成纳了几房小妾,这姑娘的地位连丫鬟都不如,好容易怀了一个孩子又小产,后来被那几个妻妾诬陷与下人通奸,李大成将她两条腿打折之后就赶出来了。”
那个食客叹口气,从桌子上拿起一个馒头,喊了一声:“春妮。”那白发乞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