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之后任秋眉间的沉郁才散了开来,子慕细细想了想,也没再叫醒他,打算再日再寻机会与他一说。
这室内的熏香怕是有些安神的效果,子慕坐了一会,竟也觉得有些睡意。
“怕我等会都得睡了……”
好不容易今日无事,他可不想这么睡过去了,所幸房内有纸笔,子慕又留字告知他自己先走了,才轻声推开门出去了。
下到一楼,正要离开,没想却没账房叫住,“这位公子,那块玉您还要是不要?”
见账房说起玉,子慕自是停了下来,“我自然是想要,只是你不是说你家老板自己要留着么?”
君子不夺人所爱,他虽不会自诩为君子,可夺人所爱所爱这种事他却也是不愿做的。
“我家老板刚刚跟我交代了,说他对公子你神交已久,送这份薄礼略表心意。”边说着,他边朝他递过来一个极精致的盒子。
神交已久?子慕淡淡笑了笑,他可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让这位老板神交的,反倒自己,这么讲倒是有几分那个意思。也不接过来,只朝他问,“那你家老板现在在哪里?神交自不如面交,现在自是可出来与我一见。”
账房为难道,“老板只呆了会就出去了,这……?”
账房依旧朝自己递着盒子,子慕笑了笑,却是推了回去,“请帮我转告,说子慕多谢他的好意,只是子慕不喜欠人人情,而我们彼此不识,这样贵重的礼物子慕更是不敢接受。不过——”,子慕微微停了停,“如果哪日里若真的与你家老板一见了,子慕自是倍感荣幸。”
看账房还欲说着什么,子慕已转过身出去了。
带他的背影完全消失,青年却是从里间缓缓走了出来,望着账房手里的盒子,淡淡道,“想不到这竟成了一块送不出去的玉……”
账房本来还担心自己事没办好会受到一番责难,可青年却什么也没说,只从他手里拿了盒子,转身去了。
心内放松间,不免也有些好奇自家这位老板与那位叫“子慕”的公子,到底是什么关系,明明没见过,却好像有着许多纠葛。只能自叹,别人的心思自己自是猜测不清,只本分的做自己的事情好了。
小茶馆内,手里握着黄幡的年轻道人正好目视着子慕走远,自言自语道,“那兔子倒真是眼光不错,这苏子慕倒真算得上一位佳公子……”
腰间的葫芦传来一声嗤笑,“跟你比起来,他自然是佳公子,你既这么喜欢他,要把它从那只兔子手上抢过来也不难。”
声音说到后面不自觉的带了点酸味,年轻道人笑了笑,做苦恼状,“这个说是说的不错,可是奈何我和他都是上边的一个,为难啊为难……”
听闻他这句话,葫芦里的声音顿时是火冒三丈了,“何休岚你居然还敢真有这个心思,信不信我咬死你!”
“小虎啊小虎。”年轻道人无辜道,“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在开玩笑吗。”
“……”
见他没回答,他又皱眉道,“最近你总是动不动就暴躁,这样可不好。”
他还要说些什么,葫芦里的声音已经变得咬牙切齿了。
“何休岚!你马上把我放出来!”
“我是想把你放出来啊……”年轻道人苦恼道,“可你确定你有力气走路?”
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葫芦一阵晃荡,显然已是要爆发的边缘了,年轻道人却低声道,“嘘,有事可做了。”
边说着边已经站起了身,边从怀里掏出假胡子粘上,低着头往前走。
没几步就与出门找人驱邪的任母撞到了一起,两人俱是低呼了一声。
走在街上莫名奇妙被撞的任母正要发怒间,却见来人是一个道士,想到自己出来的来意,脸上怒色到一下子变成了喜色,正要说话,却见面前的道士打量着自己,边摇头边皱眉。
“这位夫人,若贫道猜的不错的话,府上近来是否有些不安宁?”
一语中的!任母顿时只觉得自己无意间竟碰到了一位高人,激动道,“近来府内是有些不安宁,所以妾身今日特意出来想寻一位高人,想不到高人就在眼前!”
“哪里那里。”年轻道人谦虚道,“贫道只是略懂略懂。”
“高人不必自谦。”任母低低笑了笑,语气恳切道,“不知高人能不能随我回府一遭?”
“自是可以。”年轻道人捋了捋胡子,缓缓道。
听到她的回答,任母自是喜不自胜,“那就谢谢高人了!”
年轻道人腰间的葫芦这时却是闹腾起来,任母看这只葫芦一蹦一蹦的,不由道,“这葫芦里可是装着什么?”
年轻道人饶有意味道,“一只爱玩的小老虎而已。”
老虎能装进这么小的葫芦里?一时间,任母更是觉得面前人有通天的本领了。
两人一路边走边说,很快就到了苏府,未进大门,年轻道人就停了停,“……这府中确实有些东西作怪。”
不待任母说些什么,他又提步往里走,停在一处花圃地里,皱眉道,“这里面……?”
任母见他到了这块花圃地里却是脸色一变,慢慢道,“这不过是寻常的花圃,高人还是跟我到小儿的房内看看,近来他有些不一样,妾身怀疑他是撞了邪了。”
听到她这样说,年轻道人只把目光从那花圃上移过来,“那就请夫人带贫道过去看看吧。”
听到道人如此说,任母的心渐渐放下来,引着他往前面走。
“这就是小二的住处了。”
任母边说着边命人把门打开了。年轻道人进去一晌才出来,眉头紧皱着,“……这个怕是一下子不能解决,得有一段时日。”
任母还以为他要说‘解决不了’,结果是如此,只道,“那就请高人暂居一段时日,妾身必定会尽心招待。”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任母说完之后才想起自己的儿子最是反感这些东西,若知道她请了道人来,不知道又会闹成什么样,只为难道,“妾身马上就会为高人准备一间房,只是我家小儿不信这鬼神之事……能不能麻烦道长尽量不在他面前出现。”自己这话确实有些无理,任母又道,“妾身绝没有不好的意思,只是小儿……他确实让人头痛。”
“原来如此。”年轻道人沉声安慰道,“夫人不必为难,你的一番苦心令贫道很感动,贫道照做就是了。只是贫道有一个要求,贫道想要住在你家公子的隔壁,这样才便于贫道解决问题。”
“这自然可以了,妾身马上让人把小儿旁边的屋子整理整理,就请高人先去厅内坐坐。”
“不用了,贫道四处转转。”
待任母离开了,年轻道人才叹气道,“当道长也不是这么容易当的,看来我还是更适合当神棍,骗骗人可以,真要正经做,真不是件容易事。小虎,你说是吗?”
腰间的葫芦没有一点反应,年轻道人笑了笑,“还在因为那件事生气?我道歉行了吧。”
“……谁气那件事,你刚刚为什么给我下禁言咒?”
“原来是因为这个。”年轻道人无辜道,“我也不愿意给你下啊,可是你也不想被任夫人听到葫芦里面有人说话吧,人类的胆子小的很,估计还没说话就被你吓跑了。”
不待他再说话,道人又道,“现在我们已经安安全全混进来了,你不是喜欢热闹吗?我跟你说,今晚就是个热闹晚上,所以现在,我们该做的是,养足精神,等着晚上的好戏了。”
☆、魂兮灵兮
夜色渐渐深了,任府自是一片寂静。
而任母的房门渐渐打开来,只见她用篮子提着什么出门了,与此同时,任秋隔壁间的房门也轻声打开了,年轻道人与他腰间的葫芦也跟了上去。
提着东西的任母却是在白日里道人站立过的花圃边停了下来。从篮子里拿出纸钱和香烛,喃喃道,“东儿,娘来看你了……”
不知道想起什么,任母的脸上渐渐露出悲戚,眼睛里也是掉下泪来。
泪水打湿了纸钱,她哭了会,慢慢点燃香烛,就插在松软的花圃地里,四面无风,烛火烧的极旺,她又看着烛光出了会神,才开始烧纸钱。
“东儿,你放过你弟弟吧,就当是母亲求你了,我们任家就他这一棵独苗了……我知道当年是他害了你,可毕竟是这么多年的事了,他也不是故意的,你就安生些,别再害他了行吗……”
四面依旧是静谧一片,烛火也无不对劲,待纸钱烧完了,任母擦了擦泪就要走了,却想起了什么,又把自己留下来的痕迹细细清掉,直到看不出什么异样,才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躲在走廊外面的道人看到她走远才皱了皱眉头,朝腰间的葫芦说道,“看来我猜的没错,那花坛果然有古怪,只是……”
腰间的葫芦却不待他说完,只急道,“那就过去那边看看啊。”
他的话音还没落,只见一阵微风吹过来,道人“嘘”了一声,极低道,“又有人来了。”
只见刚刚任母烧香烛的地方,已坐着一青年男子,明明转眼之前那里都是空无一人,可转眼之后,他却已安静的坐在了那里,道人眸子闪过一丝了然,心道,看来这就是任母口中的“东儿”了,自己刚刚说错了,这并不是“人”了。
这男子是和任秋身形极相似,光看背影,想必连任母也是分不清的,只是感觉上却是和任秋截然不同,清冷孤寂,像是与世隔绝。
青年男子并无别的动作,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好像是看着任母先前点燃的那些烛火,又好似在想着什么。
到人本以为到这里就算完了,没多久,任秋的房门却也是响了一声,然后就见任秋披着衣服往这边来了。
他自然是看见了那个身影,只觉得心内的疑惑好似有了出口,于是缓缓的走上前去,低声道,“你——是谁?”
面前的身影依旧未动,任秋只觉得心里突然有些难受,莫名的,不可名状的,青年男子却在这时候转过了头,直直的望着他。
这样莫名熟悉的眼,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