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个人,太子、右丞相、罗大卿三人散朝时,相互看了一眼,尽皆心头大怒。
这不要脸的祸害周维庄,你怎么还不死?逼得我说谎打诳语。
三个人怒目看着对方,同时转身拂袖而去了。
***
大理寺右丞腿肚子都转了筋了,他跟了罗敖生走出金殿。看着大卿纤细背影斯斯文文的迈步出了金殿。罗敖生的脸色虽异样莫名,身形尚且稳当。右丞的一颗心放进里肚里,他跟了罗卿八年以上,还是第一次看到罗敖生说话模棱两可暧昧不明。
罗敖生突然住了步子,右丞忙绕到他身前听他训话。
罗敖生道:“右丞,你是否认为我言不由衷?”
大理寺右丞脸一红说:“不敢。大卿定有自己的做法。”
罗敖生淡然道:“是。但是倘若有一朝我真的徇私枉法的话,右丞当会如何?”
右丞脸色剧变,他微微一顿汗水便淌了下来:“罗上卿乃是天下刑部之首,所做的必定有其理有其律。”
罗敖生阖首,道:“不错。”
此时阳光直晒金殿,罗敖生自廊檐阴影处走入阳光下,全身沐浴在初冬的酷冷阳光下,他的脸色刷白。罗敖生抬起双手暗红的宽袖子落于手肘间,露出了他的双手,他的指尖都在微微打颤。只到此时此刻,在右丞面前他的怒气方才表露了出来。
罗敖生冷冷的道:“周维庄和刘玉做事独断嚣张拔横,以为我不会动他么?”
右丞心中胆寒,心道,太子和周维庄多次对罗卿不恭,是该有所教训了。但是为何是现在?难道跟这次传说太子留周维庄在东宫里留宿一夜,两人的嬉闹声传过了几重大殿有关吗?
罗敖生外柔内钢心劲极强,素不是委屈求全的主儿。他做事法子曲委柔软,事儿却做的凶狠,独断,决绝。周维庄若是跟太子情海翻波才几次三番前来取悦他,眼下又同刘玉相好了,用他当作了垫底的陪衬调情的把戏,这事做的可是离谱。
右丞心中连番想着却是不断摇头,这定是他想的错了。一定是罗大卿是为常日里的宿怨清算,而不是后种理由。
罗敖生身为一方大卿,掌管刑狱威仪盖天,自天子以下莫不敬畏。怎会为了这不当眼的小事失了大方呢。
右丞领命而去。
罗敖生眯着丹凤眼,黑黑隆孔若闪动的火炎跳越。他遥看艳阳下的宫墙明空,静想了半晌。他眉目舒展脸上现出了一丝笑容:“周维庄,天下一定有很多人想看你的心是偏还是正?是热还是冷?或者是根本没有心!”
第十章
庄简缩在自己府第里暂避风头。
翌日,门口便有人送信过来。庄简一瞧见来人黑衣玄裤腰配佩刀。竟然是大理寺的衙役装扮,他心里立即倒吸了一口冷气。
来人恭恭敬敬得送上书信,道:“周大人,有人要送信给你。”
庄简接过来看后暗自叫苦。原来这竟是焰楼的四郎给他写的求助书信。四郎即是章台街上跟庄简相好的男娼。前不久庄简带了银子前去章台街宿娼,跟他还未来及做的好事,就被太子使计让罗敖生抓了起来,为此庄简几乎被打死了。
原来这个四郎后来竟然被抓到大理寺去了。他想必在大理寺重狱里吃了不少的苦头,这封信字迹写得歪七八扭皱皱巴巴,通篇都是哀求哭嚎,叫周二赶快带了银子去把他担保赎买出来。
庄简心想现在情势与前不同。听朱行言讲满这几日,太子留宿他在东宫,御史们群起弹劾,三巨头睁言扯谎的事件的谣言传得满朝乌烟瘴气沸沸扬扬,还不知罗敖生会怎样呢。若是他不计较传言这人自然好要。倘若是他计较起来,庄简连打了两个寒战。
他心中臆想那罗敖生贤德堪比三公,岂能跟他计较这些小事。但这话他自己亦不敢全信,自从前次在大理寺刺死严史后得罪了那里一票的人,这大理寺是万万不能再去的了。
他命人拿了一千两银子送去给焰阁的老鸨,令他们去往大理寺衙门作保。但是过不多时,焰阁老鸨子哭哭啼啼的被抬了回来,说道是这寺衙与其它衙门不同好生厉害。公差们破口大骂老乞婆还未追究她开私窑的罪,竟敢还拿银子贿赂寺差,禀了大理寺右丞后打了二十板子才放了回来。
四郎又递了口信过来,说道是再不去救他就活不下去了,更是剪了一束头发送给庄简。庄简看着头发眼都直了,这四郎小泼皮什么时候学会“青丝寄情”了?这明明不是罗敖生叫他去吗?他心中暗骂但是害怕真去,大理寺的人要是耍起歹毒来他可是羊入虎口。
这罗敖生揣人的心思真是又准又狠。
庄简想了一回换了衣服。骑着马直奔拥平王府去了。拥平王蔡王孙连连摇头口称不去。庄简陪着笑脸一脸谄媚。拥平王面露疑惑。庄简哭诉着罗敖生对他心怀不满百般挑剔故意难为了他。蔡小王爷说你不是就好他这种调调么?
他心中终究忍不住好事,于是假意推辞后又大大卖了庄简一个人情,便一起去了。
庄简心中略宽,蔡王孙跟了去,场面倒不至于难堪,不可收拾起来。
他们两人便带了拥平王府的家人和侍卫,纷纷骑马上轿直奔长安城近郊处的大理寺来。
进入大理寺后。
这迎接景象颇出乎两人的意料。
一听说是周维庄求见,自前门直到最后的偏殿私宅,两旁路边突然跑来了无数的大理寺的衙役和知事。除了寺衙本身的侍卫蜂拥而至外,另外还有闻讯赶来的寺里的各个官员丞司直评事属官百余号人,都纷纷赶来看看那个传言中的厚颜无耻的大奸细大淫贼周维庄。
九重楼宇殿落长路慢慢。侍卫们分列两旁,长戟佩刀明悬,人人铠甲披挂,怒目瞪着这个奸臣。后面的驻派重狱的御林军也层层密布,司隶校尉也亲自带了行差跟随着少卿张林身后紧随着众人。
周维庄从枪林戟雨之中穿行过去,一步三摇腿脚都软了,脸色刷白嘴唇紧抿。
蔡小王爷也吓了一跳,不知道大理寺干么这么全狱戒严,难道跑了死囚重犯?
大理寺右丞恶狠狠的说:“拥平王,大理寺跑不了重犯却是可以进入内奸。守卫森严点,一举抓住了内奸先把他施遍酷刑再处以剐刑。哦不,一定要处以宫刑为罗卿出气!”
庄简听了心里惧怕,面白唇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
罗敖生把两人让进了客厅。他自然明白这两人的来意。蔡王孙厚着脸皮说明了周大人的来历。
罗敖生微微点头,道:“这也是人之常情。既然周大人一力作保,想必也是抓错了良民。那么先放出来也未必不可。”
庄简看他和颜悦色,心中惊惧放松了点。他也能厚颜的立马自我开解,罗敖生到底是一方大卿,这点肚量气概还是有的。说不定前次刺死严史之事,他当真以为案犯伤重而死。说不定罗敖生根本就不理会什么他留宿东宫之事。更况且他与太子之间根本就清白如小葱豆腐。更况且即使有了什么也不关罗卿之事啊。罗敖生即使是顾及着面子和体面也不能对他如何。他心中存了无赖念头,脸上如释重负。
罗敖生眼光犀利,瞧见他脸上惊惧之后露出了一丝轻佻的笑容。罗敖生面容冷淡淡的说:“案犯已压入监牢,周大人要现在带来么?”
庄简是七窍玲珑的心,知他不悦,连忙去讨好说:“我跟着人自己去带人吧。”
罗敖生也给足他面子,道:“我也一同前去。”
蔡王孙本来顾虑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瞧见庄简笑嘻嘻的跟罗敖生去了,他心又不甘,也跟着去了。
大理寺的重狱位于府衙侧面。重狱是由孤零零的一座原有寺庙改做的。重狱占地数百亩,全部由数米高的连块青石切成。大狱周围寸草不生,灌木青草全部斩尽。巨石平平青石地铺满方圆两里之内,狱墙及地面石与石的阶缝处砌的严密连一柄薄刀都插不进去。
大狱守卫森严,十步一人,百步一亭。坚守的严密之处真若是固若金汤,一盆水陡泼不进去。除了狱卒举目之处周遭开阔地之后,是守卫城门之职的光禄寺禁军与大司马曹德的征西将军的兵马,目视挥手可见。
此地乃是汉之天下最重要的国家监狱。
全国之死刑重犯重要的军,政要犯全部监压于此。汉之刑法虽未有酷秦的暴虐。但是治乱世用重典的律法却一脉传自战国或秦。由此,对于刑律和狱监都极为苛刻重视。
罗敖生带着庄简,蔡王孙举步走进大狱。前后有左右丞,狱监司,行事,以及狱正二三十人护卫。大狱深、森、宽、暗、阴气都扑面而来。甬道静回音在青石上极响。两侧一间间小格石室前有手臂粗的铁棍阻挡。里面暗处囚徒全副重笳。此狱分为地面地下两层。大狱中隐隐本来寂静被众人脚步声打破。
顿时,犹如人声进了阴冥鬼蜮一番。众多鬼魂般形状的囚犯一下子惊醒了。顿时满大狱都想起了众多惨呼声,喊冤声,撞击狱门之声陡然间响彻耳寰,全狱中一片阴曹地狱的鬼哭狼嚎声。
守卫的各个狱卒忙大声喝止。有不听警戒的便直接开了狱门几人一拥而上,将案犯按倒在地堵住口唇。顿时各种铁链锁铐嚎叫呵斥声响成一片。此起彼伏彷佛好似人间地狱。
庄简走着走着腿脚都软了,他猛然停住脚步,面孔煞白全身都颤了。
罗敖生也立时站住停下了脚步。
庄简脸色如银纸,站在寺狱甬道中段却是不往前走了。他前后是侍从禁军,左右是张手惨叫的囚犯。庄简战战兢兢的站于其中。他惊骇得极了脸上强做着镇定:“我,我不要去了。”
罗敖生立刻不悦沉下了脸。眼如利锥眼光森然凛凛若刀,他一语不出不置可否。这人当大理寺重狱是什么地方?街市儿戏么?
庄简双腿发抖眼露出求情的目光,罗敖生闭嘴不语。其余众人都站在其地看着大理寺卿的脸色,庄简不得不开口求饶:“罗卿,我,我不想去了。这里面,好生可怕。”
蔡小王爷气得翻了翻白眼,这个花花公子真丢人估计吓得走不动路了吧。
罗敖生慢慢回身走到他面前,漆黑的眼睛瞩目在庄简的脸上。他眼光太毒太厉,庄简脸色陡变,今日太失策这里绝不该来!他眼睛微一眨动眼泪便在眼圈里打转,大狱无窗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