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问。
拿起电话,按了两个数字键,陈家明忽然说:“头儿,你要根据头像,反查嫌疑人的信息吗?”
话筒握在手中,按键没有再按下去,肖扬审视起面前的人,“家明,这不是法医的职责范围。”
陈家明脸色显得又白了一分,肖扬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话说重了,起来准备安慰他两句,法医这时把头垂了下去。想想这几天每次和他碰面,他总是欲言又止,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肖扬没来由的担起心来。
倒杯温水递给他,陈家明接了,肖扬安抚式的拍了拍他瘦削的肩膀,放平声调,“家明,我不是有意……算了,你来找我,一定有事,说吧。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陈家明抬起头,眼中倒不见任何异色,抿着薄薄的嘴唇,才说:“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我应该能给头帮上忙,就跑过来了。”
“帮忙?”肖扬眼中掠过一丝疑惑,摇头,表示不理解。
陈家明肯定的点头,“我想,我可以。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案件,但是我有线索可以提供。”
“是真的?”天花板上的鬼魂和下面的肖扬同时发出疑问的惊叹。
“是。但是——”
“但是什么?”一人一鬼又是赶在一块发问。
陈家明:“给我看下画像。”
肖扬当即拿给他。
“这副画像反复修改了几次,其实,有个小细节,被害人始终没有提到。或者,是被害人在那个细节出现前就已经被害了。头儿,借我一只铅笔。”
肖扬默不作声,把法医要的东西递过去。
“就是左下颌处,也就是这里……”陈家明用铅笔在图像下方,颤颤的、浅浅画个圈,指着说:“这里应该有个1CM的月牙型疤痕。”
“你——?”肖扬握住陈家明那只已经开始发抖的手。
“头儿,我不能完全肯定,但是你可以把这个当做线索。我知道的这个人——”指了指画像,“他叫徐宝力,是我租住的那栋公寓的夜班值班员。”陈家明再次低头,眼睛也闭了,很艰难的说了一句话。
“家明,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肖扬从他手里接过头像和笔,担忧地看向他的法医。
“头儿。”陈家明的声音略有哽咽,“我知道作为警务人员,我应该第一时间,和你讲这些。但是,请原谅我……我……不……我在……”
肖扬打断了陈家明的语无伦次,小声安慰,“我明白,你别着急,慢慢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在粗绘头像后,就觉得很像他。那个时候,我心存侥幸,认为只是一个巧合。希望被害人在纠正图像细节的时候,把他最终排除。但是我没想到,每次修改细节后,我都觉得更像他。既然被害人已经确认了图像,只要加上月牙疤痕,就是现在的徐宝力。警方,可以调出大松浦区徐宝力的资料。”
肖扬下意识拨通了刚才没有拨完的电话,“小螃蟹,你马上查一下大松浦区的徐宝力,我要详细资料,要快。”
“家明,你和徐宝力很熟是吗?”想起那次夜里送法医回家时,值班室里传出的有点海豚音的玩笑。
“是。”陈家明把积压在心里的话一吐为快,觉得浑身都轻松了。
“能和我说说吗?当然,如果不方便,就当做我没问。”肖扬翻起抽屉,一个接一个翻,在最下面的抽屉里,发现一盒速溶奶茶粉,看看生产时间,没过期。记不得是谁落下的,反正东西现在归他。
“你,你干什么?”见肖扬去插净水机加热按钮,陈家明站了起来。
“没什么,你坐着。”拿出一包奶茶粉,扯开撕口,淡淡的藕荷色粉末倒进一次性纸杯,浓郁的香芋混合着牛奶的香味飘了出来。
嗒,加热的灯灭了。
冒着热气的奶茶递到法医的手上,肖扬叹气:“喝吧。你怎么总是这么瘦,我没见你平时吃的少啊。”
陈家明把奶茶放一边,小声说了句,“我奶说,我妈生我时,早产。”
原来如此。一人一鬼心想,难怪小白痴的身体干巴巴的瘦呢。
“头儿。”
“嗯。”
“我不是蓝湖城人。”
“我知道。你家离蓝湖城不算很远,虽然出了本市,不过算路程,开车也就5个小时。”
陈家明也学着肖扬,叹气,“我爸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我妈听说去了很远的地方,我爸也不要我,我就跟着我奶过。”
肖扬同情的点点头。
“考上大学,我才来蓝湖城。”陈家明抬起了头,本来想看看窗外的,因为百叶窗帘拉得密不透风,他又失望的垂下眼帘。
“我在蓝湖城没有亲人、朋友,来警局上班之前,有段时间很让我迷茫。可能我真的很傻,上学的时候,我几乎没出过学校门。等毕业出来了,才发现自己一无是处。钱夹被人抢了,我连通知巡警都不会。那人打我,我抱着头除了喊痛,竟然什么也不做。宝力哥这时候路过这里,他……”
肖扬握了握陈家明的手,“他帮你摆脱了困境是吗?”
陈家明点头。
“我现在租住的公寓,就是那年他帮忙找的。后来,他自己也去了那里,做起了值班员。”
“你们认识很久了?”肖扬语气中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味。
陈家明还是点头,“几年。不过他不是开始就在观澜公寓,那时候他做什么,我知道。自从我绘制了头像,怀疑案件和他有关,我就想见见他。我不知道是什么案子,只希望他能觉悟,来警局自首。”
咕嘟,陈家明喝了一大口奶茶,“头儿,最近我会申请连续加班,不返还公寓。”
“你?”肖扬一下子怔住,法医也不是完全白痴嘛。对啊,谁总说他白痴来着,谁,谁?抬头,看浮在天花板上的家伙。
“好了,陈警员。”肖扬大喇喇往后一靠,整个身体靠上沙发背,在高诚制止前掏出烟点燃。他说:“我明白,你这是要例行司法回避。不过我也告诉你,没必要。如果徐宝力真的杀人,就算你泄露口风,我一样有办法把他绳之以法。”
“什么,杀人?”陈家明的目光立即收缩。
肖扬忽然意识到自己险些说溜嘴,轻咳着,拿拳头挡着嘴,“目前只是把他看成涉案嫌疑人。”暗呼好险。
“那……我?”陈家明一时拿不定主意。
“我看这样好了。最近我手头案子也不是这一个,不痛不痒的烂摊子多了,估计要连续加班了。你去我家住吧,你看你现在,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这样一来,不是全解决了吗?我记得你会开车,一会我把钥匙给你。”
“不行。”陈家明的声音很小。
“不行。”高诚几乎和陈家明同时开口,“我的床。”
肖扬眼角扫了眼天花板,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就这样了。你现在不能连续加班,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
“可是……”
“没有可是。”肖扬盯着他的眼睛,非常严肃,“陈警员,你是警局目前努力培养的法医人才,人才,懂吗?我们要的不只是一个法医奇葩,还需要他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我,可是,不是还有拉拉姐吗?”
肖扬;“……拉拉姐吗?她总有一天会离开的,只要有适合发挥她才华的空间。”
“头儿,你说拉拉姐有一天会走?”陈家明问了个很白痴的问题。
肖扬哭笑不得,勾起手指,看似发狠,落下时却没什么力道,敲了敲他的头顶。轻笑着说:“下班收拾好东西,晚点的时候,过来这边拿钥匙。”
“好、好吧。”陈家明答应的很不自然。
某只鬼泪流满面,他终于准备要把小白痴拐到家里生根了。
20
20、新突破口 。。。
陈家明的心脏扑通通的跳着,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紧张如此。两只手搓着搓着,就觉得滑了起来,原来是出汗了。陈家明天性被动,肖扬去了别的办公室,让他等在这里,他只好在这里等。似乎,肖扬也是有意耗一下时间,躲开警局下班高峰,不着痕迹帮他避开同事碰面的尴尬。
“家明,那边需要安排的事情很多,警员的工作就是这样。”肖扬一进来,疲态立显。
陈家明马上站起来,“其实,不用这么麻烦……”
肖扬挥手打断他,满桌找起钥匙。
陈家明:“……”
“喂,钥匙在电话后面。”高诚背贴天花板一个下午没有换地方。
“知道了。”肖扬面无表情挪开电话,忽然抬头,发现陈家明的目光已经被一旁玻璃柜上贴的照片吸引,稍稍松口气。
“钥匙找到了,车钥匙也在这里。你过去,只管吃玩随意,冰箱里有我买的吃的。”
肖扬又嘱咐,“上面放有牛奶、鸡蛋、肉酱、矿泉水;下面冷藏室有牛肉、三文鱼、冻虾,还有撒尿牛丸和蟹肉*棒。想吃什么,挑自己喜欢的,不用客气。”
“可——是,我觉得,还是……”陈家明的表述一度陷入混乱。
“好啦,没那么多可是,OK?”钥匙往他手里一塞,肖扬推着人开了门,“都是成年人,不要这么多话。我最近不会回去,如果必须要回家拿东西,会提前给你打电话。路上小心点,晚上少打单机,早点睡。”
肖扬这样做,无疑给深处夹缝的陈家明提供了一处小小的避风港。法医已经尽了一个警员的职责,包括作为一个正直公民的义务。但是法医也有他内心的脆弱,肖扬无论于公于私,不会眼睁睁旁观心上人孤零零的、无助的承受心灵谴责。来自他自己的,还有将来来自曾经帮助过他的那个人的……
乐蒂香烟再次被点燃,这是今天第二盒的最后一支。
高诚叹口气,“少抽一支吧,死不了人的。”
肖扬:“……”
后半夜肖扬闷得无聊,拉起百叶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