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变得更加清晰,这从街道上越来越多的温度的分界上能够知道——这意味着树荫越来越多。
风的气息也与初春不同,丹尼不用再穿外套,无需在衬衫中再穿T恤。
瑞兹的毛摸起来比之前更光滑,奥利弗每天都会帮它梳理毛发。丹尼抱起瑞兹时,会忘记他之后的手术,这里面当然也有奥利弗的原因,奥利弗和丹尼都让他感到轻松。奥利弗不太询问手术的事,他和丹尼聊一些让丹尼感到轻松的话题。而丹尼的生活一如既往,劳瑞还试图给他安排女孩,他每次约会都认真对待,但结果一如既往地不怎么样。丹尼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虽然他有时候因此感到孤单——因为与太多的人接触所以感到孤单。
丹尼做完头部的CT,又接受了几个说不出来由的测试。在全套的身体检查后,他被告知下周四直接过来进行手术。
丹尼换回自己的衣服,走出医院。他今天选择了一条没怎么走过的路,走了大约五分钟后,他略微有点儿迷路。丹尼在路边的一个长凳上坐下,将导盲杖靠在身边,把手放在膝盖上。
没人喜欢手术,丹尼同样不喜欢,但他希望看得见东西,所以他必须做出尝试。迈出危险的一步,换回可能性。如果他可以看得到一点儿,那么他能够去看看他的家人,看看杰、奥利弗、瑞兹;如果他依旧看不见,那么生活会和以前一样,他会继续去中心工作,过一个盲人的生活(即使他认为自己和正常人没有区别);如果他因此失去行动能力,他就必须要适应轮椅以及一种新的人生。
他听见行人经过他的身边,这条道路让他感到陌生,这感觉和下周要进行的手术一样。
丹尼希望在手术前能见见瑞兹还有奥利弗,他还没有告诉奥利弗他会在下周四做手术,而奥利弗明天应该没有空带瑞兹过来,他最近睡在工作室,而瑞兹也跟着他睡在工作室。
丹尼把手塞进口袋,摸到自己的电话,他停顿了一分钟,最终把它拿出。
他知道怎么按键可以拨打奥利弗的电话,他按下按键,把电话贴在耳边。
电话接通的声音很快响起来,但也只有电话接通的声音。
丹尼等待了四十多秒,挂断了电话,将电话重新塞进了口袋中。
他站起来,拿着导盲杖向前走。如果走下一个路口,他还没有找到方向,他就会去询问路人。
他走在这条陌生的街道上,就像他不知道他的人生会走到什么地方那样有点儿迟疑。不过他相信无论如何他都会生活下去,无论他看得见或者看不见,无论他是否因此失去了他的双腿。
春天的花已经开放,丹尼闻到花绽放的味道。非常好的一点在于他并没有花粉过敏症,而花朵的气味对人们来说代表不同的色彩,即使他看不见他也知道。
无论他变成怎样,世界都会这样转动,他头上繁盛的花会依旧盛开。
总而言之,这是个不错的世界,如果他也能变得更加不错,那就最好不过了。
丹尼向前走去,孩子们在他身边奔跑,他希望他自己能够充满希望,他深呼吸,让脚步轻松起来。
TBC
14。
询问路人之后,丹尼很快回到了熟悉的道路上。
五分钟之后,他经过和杰一起打球的篮球场。那儿现在有一场三对三的比赛,跑动的声音和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围绕在他的耳边。他在那儿停留了一会儿,继续向前走。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前往棒球场。
棒球场上,有父亲正带着孩子打棒球,还有一只业余的球队在训练。
丹尼在球场边站着,把导盲杖收起来插到身后。
那儿有棒球落入手套的声音、击球的声音,有嚷嚷和大笑。丹尼想起十几年前,他们的爸爸也像这样带他和劳瑞来到棒球场。当时凡达森柯先生已经是个胖子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瘦过),他投球给他的其中一个儿子,在投球给他的这个儿子时,他要先数数,因为他的这个儿子看不见。
丹尼的击球比劳瑞有力。这源于他有不错的运动细胞,并且棒球是他最喜欢的运动——棒球场能听见击球声,能闻到草味。即使看不见,他也能够在与家人或者好朋友的游戏中扮演一个击球手或者投手。
不过丹尼没有参加过任何一场棒球比赛,无论是伙伴间的还是正式的。上垒对他而言是件困难的事,他看不见内场手和外场手中谁接到了球,他不知道他击完球上一垒后要不要继续跑(即使他能够凭记忆准确地跑到每个垒上)。
如果他看得见的话,他会是个优秀的游击手,他有着良好的跑动能力、速度和非常快的反应力。当然这一切如果要在棒球比赛中发挥作用,必须建立在看得见的情况下。
他可以和别人上一所学校,但他没法成为一个能参加棒球比赛的人。
丹尼读书时,有时会因为新教室里的台阶把手里的书摔得到处都是。那儿当然也有喜欢捉弄他的学生,他们伸出脚绊倒他,让他觉得自己是个笨蛋。然而那毕竟不是多深的恶意(虽然丹尼在摔倒时很生气),他们只是觉得有趣而已,并且喜欢恶作剧和开玩笑——可能他是他们见过的第一个盲人。
毕业后,丹尼在一所盲校中教孩子们念书,他在那儿呆了两年多,直到学校搬去了城市的另一边。学校不提供老师住宿,而家人中也没有人能够送丹尼去那么远的地方上班。之后丹尼去了盲人中心,接待新来纽约的盲人,为他们登记信息,并更新之前的资料,再之后他还去过针对盲人的保护性工厂,在那里安排进度,处理日常事务……
但这些工作都不如他的第一份工作来得那么长久。
去年年底,凡达森柯太太生了一场病。丹尼辞去工作,去医院里照顾她。她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而现在春天来到了,丹尼就快要接受脑部手术。
不是谁的生活都是励志片,丹尼不适合去政府工作,即使政府中有完全丧失视力的盲人负责重要的工作;他也不可能成为美国盲人基金会职业和技术信息库里所记载的核物理学家、教授、律师……
他早已成长到知道马特·默多克只是美漫角色而已。
丹尼是个普通人,一个26岁的普通人,他不会穿红色紧身衣在夜晚出现于城市顶端(纽约也没有什么地狱厨房),他成为不了超级英雄或者与之类似的任何人。
丹尼是个普通人,而普通人拥有更为普通的故事——他的哥哥等不及给他找个对象,他的妹妹为他选择据说“很时尚”的衣服,他的妈妈和爸爸在担心他的脑部手术,他自己站在这儿听别人打棒球。
击中棒球的声音传来,接着就是跑动和嚷嚷。如果丹尼能够看得见,他会发现球被击出的速度快到几乎看不见。他沉浸在击球和跑动的声音中。
奥利弗是被瑞兹舔醒的。他有了关于小狗湿漉漉的舌头的知觉,接着慢慢睁开眼睛。
时钟显示现在是下午三点,他发现他正睡在一大堆硬卡纸当中。他坐起来,揉揉脑袋。他忘记他是怎么睡着的了,他似乎正在折一个包装盒,接着他就睡着了。他们这次的客户来自欧洲,时差导致他们每天都以奇怪的作息在生活(其实只是一天不规则了之后,每天的作息都变得不规则,这于客户来自哪里无关)。
奥利弗站起来,眯着没睡醒的眼睛看向工作室。奈哲尔趴在电脑前面呼呼大睡,脑袋塞进圆状枕头里,唐恩像一具尸体似的,非常端正地躺在桌子上。
瑞兹很安静,它趴在地上看奥利弗。
奥利弗弯下腰摸摸瑞兹的脑袋:“等弄完这个项目我们就回家去。抱歉,瑞兹,因为一点意外我们最近一团糟。”
瑞兹舔舔奥利弗的手心。
奥利弗走进洗手间,脱下衣服,洗澡、刷牙、刮脸,把自己收拾干净之后,他换上清爽的白色T恤走出来。他查看了一下瑞兹的饮水器,在确认那儿还有超过一半的水之后,穿着湿漉漉的拖鞋,去冰箱里找东西吃。
奥利弗吃完一个三明治,喝掉一瓶胡萝卜鲜橙混合果汁,算是完全从睡梦中醒来了。
他走到那堆打印出来的包装盒展开图面前,继续他的活。
奥利弗的确是颜色设计师,负责设计中的颜色搭配,但他同样也干别的(在工作室中你什么都得干)。他也做平面设计和LOGO设计(后者简直是要他的命),他还因为拥有最好的空间感,在包装设计上担任设计盒子和折盒子的角色(奈哲尔称他为勤劳的手工艺人)。
奥利弗一边用剪刀剪开盒子展开图,一边思考是不是重新约定一下直径和高度的比会更加好。他折好盒子,用胶水沾好,拿着盒子走到电脑,他把投件箱里奈哲尔做好的设计大致地贴到一张新的展开图上,开始重新约定长与宽。
等到奥利弗有时间看一下孤零零地躺在打印机上的手机,已经是下午六点半。
奈哲尔和唐恩早已起床,他们已连续干了三个小时的活。两个男人伸了个懒腰,蹲到地上陪瑞兹玩。
就在瑞兹把爪子伸给唐恩的时候,奥利弗握着他的电话,像一只发了疯的蝗虫般冲了过来。
唐恩以诡异的目光看着奥利弗:“你被警察发现是变态杀人犯了?”
“我要出去一趟,晚上回来。”奥利弗简单回答,他一边往外跑一边脱下他的T恤扔到台子上,再把自己塞进衬衫里,最后以迟到的上班族的姿态把拖鞋换成皮鞋。
很难想象一个每天不喷香水就出不了门的家伙会这样穿衣服(他甚至还没穿袜子)。
奈哲尔看看像被发现了埋尸地址一样冲出门的奥利弗,转过头来抓着瑞兹的爪子,偏了偏头,露出一个笑容。
“小可怜,你爸爸看起来是彻底疯了。”
TBC
15。
奥利弗冲出去的一分钟之后,瓦伦丁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走进工作室。
他刚游泳回来,和以往一样散发着十足的荷尔蒙。
瓦伦丁是奥利弗以外,这个工作中另一个喜欢男人的男人,他是个高大的迈阿密人,总是穿得很少(这一点非常迈阿密)。他拥有一张菱角分明的脸,肌肉发达,身材匀称。他对自己对满意的地方是漂亮的小腿和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