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秋叶行也曾两情相悦过。你呢!蒋胜杰理都不理你,你还要死要活地想着人家!你连被甩的资格都没有啊你!”
薛适靠在床头,死死撑着眼眶。好不容易哭干的眼泪,又渐渐涌了上来。波纹在眼底晃荡,薛适不敢动,也着实不知该说些什么,就抿着嘴,保持着沉默。
宣泄后的孟飞,瞥了薛适一眼,继而叹气,幽幽说道:“谁用情越深,谁就死得越惨。秋叶行伤了我,前男友更伤了我。哼,那我也比不过您。初恋,初恋摊上这么个人。你寻死觅活的,人家只是玩玩而已……玩都谈不上,顶多就是路过……”
薛适一眨眼,泪水滑出,反倒轻松了许多。
孟飞不侧头,盯着天花板,叹气道:“我累了,你也累了。精力都被别人榨干了,恐怕咱俩也对不上眼儿了……”
薛适勉强撑起身体,摇晃着钻进了另一张单人床。本想躺一躺,趁体力稍有回复就悄摸逃跑的,却因过度疲惫,而径直睡到了天亮。之后,二人都没甚言语,退房后,便冷漠地分开了。
对蒋胜杰的深切思恋,犹如信仰破灭一般,失去了意义。而与孟飞的暧昧逗弄,也在一夕之间,戛然而止了。
浑浑噩噩的薛适,缓过几日后,才稍有生机。虽然失去了蒋胜杰,也放弃了孟飞,但当薛适需要慰藉之时,他坚信,自己仍有一面最坚定的后盾,那就是何健。
薛适摸过手机,发短信予何健,提议再去红旗宾馆开房。然而,等了半天,都得不到对方的回应。
何健爱得太深,将自己摆在了最为卑贱
的位置。他始终跪着,双手捧着薛适的脚底,令他飘然于云端,欣然接受着一切恩惠,却完全不懂珍惜。何健之于薛适,就如同薛适之于蒋胜杰,同样的卑贱,同样的可怜。
谁知,双方用情的落差,并不能用乞讨,而平衡分毫。屈膝而跪,更显卑微,只会惹对方拍来一阵狂狼,将自己卷入一片虚无之中。
注定无缘的,就不要勉强。不信命的冤家,非要挣扎拼搏。一路泥泞过后,伤了,累了,退了,再望自己的脚步,才知那是必经的路途。
等了许久,才收到何健淡然的回复:
父母逼我相亲,我扛不住,交了女朋友。能遇见你很好,却也让我对这个脆弱的圈子失去了信心。我累了,不想玩了。对了,她是个护士,人很好。
同一时间,几段混乱的纠结,就这样草草收尾了……
☆、毒虎的挑明
而后几日,薛适脑中盘旋的,尽是那三个男人的身影。突如其来的冷清,反倒令人不适应。手机从喧闹变得沉寂,薛适总是攥着它,心中却是空落落的。
然而,失意的,并不只有薛适。
课间午休时,薛适躲进父亲的办公室,独自一人,贪享着清净。父亲已消失数日了,薛适却毫不介意,反倒畅快了许多。
那天,海燕走进办公室,和薛适闲聊起来。
这大咧咧的女孩,在薛适家已待了整整十二年。她与雇主薛勤胜,始终维持着复杂的关系。
薛适曾深切地记恨过她,却因母亲的感化而释怀了。海燕的出现,令傅雪萍醒悟,令薛适成长。由此,薛适对女性更加悲悯,对感情的复杂更有体会,他与海燕,终也生成了浓厚的友谊。
而今,海燕带着一脸成熟的都市装扮,却仍挂着最初那淳朴的笑容。她盯着薛适,淡淡地说,自己要走了。
十二年,她跟着薛勤胜十二年,什么都没落到,却也无心无力再做挣扎了。海燕说,自己要回老家,结婚生孩子去。她调侃自己,说同村一起长大的玩伴们,全早早地嫁作人妇,都已是好几个孩子的妈了。
薛适听了,嗤笑一声,只见海燕神色黯淡,说自己误了结婚的大好年华。那隐隐的痛,何其沉重,薛适完全了解。
这最后一次谈天,持续了很久。记得海燕仍开玩笑说,若薛适日后开了饭馆,记得还要找她来帮忙。薛适只苦涩地笑笑,默然答应了。
翌日,海燕果真走了。
薛适沉郁了一整天。夜里,他梦见与海燕重逢,竟生生地哭醒了。
多么讽刺,与父亲的小三变成了挚友。仔细想来,傅雪萍,海燕,薛适,都曾挣扎过,绝望过。与其说败给了薛勤胜,倒不如说是败给了命运。三个人,麻木自欺,扭转了性格。在学会承受的同时,也丧失了原本应有的快乐。
或许是好事,但绝对是悲哀的。奈何,人生本就是悲哀的。
薛适为海燕抱不平,替她浪费在父亲身上的十二年青春光阴抱不平。他才领悟到,天性悲悯的自己,打小,就站在了母亲一边,站在了海燕一边,站在了柔弱的女性这边。
而将自己逼迫至此的人,无疑,正是父亲。
午餐时分,薛适推开饭馆大门,快步而入。海燕走了,他也懒得向吧台张望,只低着头,径直走向了父亲的办公室。
推开房门,久违的潮气和烟味再次迎面扑来。薛适呆愣一下,只得硬着头皮,勉强走了进去。
定是刚洗完澡,薛勤胜赤…裸着躺在床上,鸭绒被将将盖着他圆滚的肚子。他皱着眉头,脑门上都是水珠,听见声响,只眯眼瞥了一下,而后便又回复成了闭目沉思的状态。
薛适也不说话,只远
远地卧在沙发里,俯着身子玩手机,他利用小屋正中的办公桌,尽量躲避着父亲的视线。
沉默一阵后,薛勤胜不敌儿子的寡言功力,率先开口,径直切入道:“你跟海燕聊了什么,我全知道。”
薛适不回应,正思索着海燕告密的可能性,只见父亲抬起了他那肥壮煞白的胳膊,手中握着一根长方形的银色录音笔,举在空中,缓缓晃荡,说道:“我都录下来了。”
薛适听罢,仍佯装镇定,其实心中翻江倒海,胆怯不已。
与海燕谈天的内容,不值一提。薛适只用力回想着,自己在办公室独处时,有没有打电话给同志友人聊了些不堪入耳的内容,有没有自言自语、自哼自唱自己是个同志过。慌忙排除上述可能后,薛适又想到,自己总是用尖细的嗓音哼唱王菲的歌。虽仅有这般疏漏,但也已经足够丢人了。
薛勤胜侧过头,眯起一只眼,狡黠地盯着儿子。
薛适赌气回望,面无表情,强撑出一副无愧于心的样子。
薛勤胜闭上眼,慢慢摇头,十分不屑地说:“你开餐厅?哼。就算你开餐厅,还让她帮你照看?之前,店里每月少的利钱,都是她拿的。我赌赢来的那枚钻戒,也是她偷的!让她给你看店,你就等着被欺负死吧!”
薛适不说话,牙根不禁死死地咬着。海燕手脚不干净,薛适知道。但她私吞的,与她耗费的青春、以及失却的种种承诺相比,简直就是不堪一提。
薛勤胜的眼睛不大,但极其敏锐,又生冷无比。他瞥了儿子一眼,便愤懑地骂道:“你不要可怜她,啊!她说什么你都信吗!不是像她说的那样!装他妈的纯情少女,说是被我强…奸了!说什么……每次都是我把她的双手绑在床头上强迫她的!婊…子!哪次不是她主动的!他妈的……”
薛适明确记得,自己与海燕,从未讨论过她与父亲之间的任何细节。这心照不宣的禁区,稍有德行的,恐怕都能知晓。当下,薛适心中惊叹不已,自己的父亲,竟将他与海燕的丑事,坦白得如此顺畅。
薛适仍是沉默不语。薛勤胜费力坐起,睁开那双眼,紧盯儿子,用一副颇为关切的神态,厉声教训道:“你太嫩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么懦弱又这么悲悯,走入社会是会被骗的你知不知道!世界上最亲的人,还得说是父母吧!我他妈说这么多,都是为了你好!你上高中以后,多让人操心啊!”
薛适低着头,只觉眉骨两侧涨得生疼。的确,自己无心向学,丢掉了与父亲对等谈判的最后立场。只是父亲口口声声提及的操心,薛适感悟不到分毫。长期不见人影,将患有癫痫病的妻子与阴郁的儿子丢在一旁,自己夜夜留宿在外。每逢见了面,就丢出几张红票子,再大声
呵斥一番儿子惨烈的学习成绩。
薛适想,你若真的操心,就回来陪母亲过夜,还我一个企盼已久的安心睡眠。
许是情绪过于激动,耗损了体力,薛勤胜再次躺下,捂着胸口,兀自说道:“我还老担心,你是因为沉溺于男女关系,和哪个野丫头做…爱后,深陷其中,拔不出来,才耽误了学习的心思。不过,我知道,你不会这样的,我知道……”
听到此,薛适尚且认为,父亲才刚刚说了几句人话。但当父亲冒出了后半句时,薛适的心跳便瞬时提到了极致,全身的毛孔,都在散发着股股凉气。
父亲说:
“……我知道,你对女人没兴趣。”
薛适极力维持着自己僵硬的表情,提速的心脏刺痛阵阵,只觉它在胸腔内四处乱撞,嗓子眼被催人作呕的凉气反复顶着。他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勉强盯着父亲,竭力摆出了疑惑不堪的神情。
薛勤胜见儿子总没反应,遂恼怒不堪,还以为他是没听懂。喜怒哀乐全全流于表面的薛勤胜,一旦掀起话题,若不继续说下去,定会憋闷得浑身难受。他长叹一口气,终就挑明道:
“之前……我试过你。我让海燕试的。”
近乎昏厥的薛适,脑中一片空白,怎么也回想不起来。他控制着喉结,恐怕父亲看出自己吞咽口水的狼狈相,遂又哑着嗓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薛勤胜心安理得地提示道:“几个月前。你中午吃完饭,我让海燕进办公室洗澡,只穿内衣出来,挑逗你。”
薛适这才记起,确实有过这么一遭。但他完全没往那方面想,只是单纯认为,海燕在晾干身上的水气而已。
薛适思索着自己该如何应对,遂冷笑一声,痞气回道:“哼,你就不怕我们俩真闹出什么事儿?”
薛勤胜点点头,毫不在意地说:“是,海燕也问过,说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