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也许恶因能被暂时遗忘,但恶果却始终躲不过……
五月中旬。
薛适当时的心情,还抑郁地沉浸在莫闲初患肾病的阴霾之中,再加上莫阿姨的突然降临,就有如雪上加霜一般。虽说莫阿姨善良率性,只要摸对她的套路,就算是好伺候的,但毕竟,这样的生活,还是让薛适感到了些许不便。
然而,更不爽利的,竟是他自己的身体。
那一阵,薛适总是隐约觉得肛周不适,尤其是大号过后,再收缩肛…门,会体味到一条浅浅的伤痕,像是已然结痂,却仍伴着刺痛感。起初不觉得什么,只认为是性…爱过度,想说伤口小,总会愈合的。直到那一时,阵阵刺痛夹杂着恼人的瘙痒,薛适再无法忍受,便躲进卫生间,欲要探个究竟。
他踩在蹲坑两侧,蜷着身体,压低脑袋,将化妆镜对准了自己的痛处。直观看去,并不见什么端倪。之后,他稍稍用力,才惊讶发现,一根尖细的乳白色肉条,由顶端开始,随着肛…门的松弛动作,也在慢慢向外伸展着。那肉条,根部嵌在肠壁内,其余部分,则张扬地直立在外。单单就那么一根,足有两厘米长。
薛适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丝毫意识不到这症状的严重性。他竟还用两根手指捏住肉条,刚想用力,那根部嵌住的红肉,便像过电一般,使他打了个寒噤。
他侧身,取过一柄废弃的眉剪,将肉条用顿刃夹住,试图将它剪去。他一咬牙,两手用力,刀刃将肉条碾歪,乳白色的表皮瞬时渗出了红血。薛适疼得松开了手,却见肉条依然嵌在那里,血也止不住地滴落着。
薛适不再多想,只用手纸擦了擦,便迅速提起了裤子。愈趋严重的痛感,反而盖过了痒劲,倒比先前能够忍受。他将各处血渍擦拭干净,便慌忙逃出了卫生间。
翌日,薛适匆忙赶去莫闲家。为防莫阿姨发现,他将卧室门反锁,教莫闲帮忙查看。仔细检查一番后,莫闲若有所思,讲话却吞吞吐吐,像是在刻意回避着某些字眼。薛适不得其意,只天真地跟莫闲说要去医院,对方默默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两人借口约会,别过莫阿姨,偷偷去了
莫闲当时就诊的医院。
挂了肛肠科,薛适跟在莫闲身后,向诊区慢慢走去。走廊两侧,一个个中年男女,或歪着身子斜坐在长椅上,或撅着屁股龇牙咧嘴地靠在墙边。薛适跟莫闲站在角落,时刻等着诊室内的召唤。
不多久,两人进了诊室。光秃秃的小屋内,一张细窄的铁架诊查床横在正中。那男医生背对着坐在角落,兀自盯着显示屏看。
“薛……适?是吧?”那大夫也不回头,他摆弄着桌上的化验单,用尖细的嗓音确认着。
“对。”莫闲在旁搭话,将薛适扶坐在了床前的圆凳上。
“什么毛病啊?”大夫不耐烦地问。
薛适大大咧咧地回:“后面长了个东西。”
大夫一听,转过了身子,露出了锃亮的额头。他看看薛适,又看看莫闲,继而用单手托了托眼镜的一侧,狐疑地重复着:“后面?长了个东西?”
薛适点了点头。莫闲站在后方,略显不安。
大夫从床下猛地抻出了一张塑料布,麻利地覆在了诊查床上。他示意薛适脱去裤子趴上床来,又指着莫闲,生硬命令,叫他出去。
薛适低头,回避着莫闲的视线,磨磨蹭蹭地解着皮带扣。莫闲担忧地望着薛适,遂后退着出了诊室,将房门牢牢掩上了。
薛适侧身躺下,背对着大夫,只听得胶皮拉扯的声音。而后,戴上手套的医生,粗暴地抓上了他的屁股,强硬地翻看着。大夫丝毫不顾病患的感受,几根被…干…涩胶皮包裹的手指,就那么硬生生地捅进了后身,来回来去地戳弄着。薛适忍受着撕裂般的痛感,以及催人崩溃的便意,只得在心中默默哀求,那医生赶紧结束这虐待式的检查。
好不容易忍到大夫停手,薛适呻…吟着抬起头,只听背后一声大喊:“别动!没完呢!”
薛适的五官皱在一起,虚声求道:“我能不能先上个厕所?”
“别动!”大夫又一声何止,继而起身,绕过诊查床,走进了薛适眼前的储藏室。
薛适只得咬着牙根,继续蜷缩着身体。
一通金属碰撞的声响过后,医生皱着眉头走回了诊室,手里还捏着一把极长的圆头剪刀。薛适只瞥了一眼那个明晃晃的东西,心理准备还未做好,那冰冷的刀刃,就猛然戳进了身体。
大夫撑开剪刀,旋转着,在薛适的肠壁间翻搅。刺痛感愈趋强烈,直到薛适几近崩溃时,大夫才终于仁慈地停了手。
薛适提起裤子,捂着后腰逃离了诊查床。他坐回圆凳,忍着强烈的便意,小心翼翼地问:“您把那个东西……剪了?”
大夫嫌恶地扯下胶皮手套,生硬地摇了摇头,表示方才过程,只是检查而已。他拿起薛适的病历本,问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之前,一两个月吧,有很轻微的感觉……慢慢的,越来越强烈……昨天拿镜子照了照,发现长了个东西,我就拿剪刀试着剪了剪,太疼了,还出血……”
大夫听了,龇着牙打了个寒颤,或是感同身受,或是出于恶心。
那大夫放下病历本,轻蔑地笑着,问道:
“你是……同性恋患者吧?”
薛适痛快地点头,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刚才那个……”大夫指了指房门,挑着眉毛问:“是你的玩伴?”
薛适听着这些蹩脚的字眼,不得已,再次点头。
大夫不痛不痒地宣布道:
“你这是性病,尖锐湿疣。”
薛适虽不了解,但也隐隐觉出了这势头的不妙。
大夫不看薛适,只斜眼说道:“刚才看了看你的直肠深处,还没长出东西来。不过也还没细看。你赶紧去别的地方治吧,别耽误,里面要是也长了,那就难了。还有你那个啊,玩伴,他也危险。让他也看看。”
薛适咽咽口水,嘴都张不开。大夫将病历本丢到诊查床上,打发道:“佑安医院性病部,最专业的地方,知道吗?去那儿吧。我这儿也帮不上太多忙……啊,是还有点轻微的内痔,给你开盒栓剂也行……”
“不用了……”薛适摇晃着脑袋,撑起了双腿。他拿上病历本,赶忙走出了诊室。
莫闲就守在门外,见薛适出来,便紧张地上前询问。
“什么结果?”
“我先上个厕所……”
薛适将病历本交给对方,快步冲进了大厅一侧的卫生间。
隔间内,半蹲的薛适捂着额头,任后身排解着刚刚压抑的那许多痛感,脑中亦在思量,如何跟莫闲开口讲明。
走出卫生间,那排排空旷的座位,薛适见莫闲孤零零地坐在当间,瞬时,心头便笼上了浓重的愧疚与不安。
“医生怎么说的?”莫闲扭过头,关切问道。
薛适在对方身边坐下,细声答道:
“尖锐湿疣……”
莫闲瞪大双眼,表情瞬时僵硬。薛适见对方这般反应,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沉默几秒,莫闲捂着胸口,双眉紧皱,不停地摇头。薛适惊恐地问道:“怎么了?很严重吗?”
莫闲费力启齿:“尖锐湿疣……怎么能是尖锐湿疣呢?对常人来讲,或许算是好治的,
在患处抹些药就行了……但对同志来讲,这病是很麻烦的呀。网上有很多病例的,说刚开始长在直肠口,抹药治疗,但直肠深处无法抹药……有些同志,直肠里都长满了湿疣,治也没法治,只能用激光打。可是打也打不干净,只能每隔三个月定期去医院……这人就废了呀!你怎么能得这个病呢!”
薛适听着,脸上越发惨白,只觉头晕要吐,后身刺痒得就像火烧一般。
“这病也是有潜伏期的,两三个月吧……”莫闲抬起头,狠狠地盯着薛适,逼问道:“在我之前,你跟陌生人接触过吗?”
“就是那个小学老师啊。”薛适无辜地回。
“只有他?”莫闲瞪圆双眼,反问道。
薛适无法撒谎,只得羞愧地答:“还有……三四个吧……”
“天啊……”莫闲长叹一声,两手捏着病历本,无所适从。
“医生说……”薛适忍着眼泪,低声道:“让我去佑安医院的性病部……”
“走吧……”莫闲摇晃着站起来,慢慢转身,也不顾薛适,便兀自迈开了脚步……
出租车上,莫闲坐在前方,交代了地址,一路上,再无他话。
到了佑安医院,两人寻摸一圈,也没找到所谓的性病部。莫闲问过分诊台的接待护士,之后,他才领着薛适,重又走出了佑安医院的大门。
出大门向北走,视线越过一片杂乱的小树林,只见一栋细长的单层平房,卑微地躲在大院旁边。
行至其正面,矗立在平房顶端的斗大红字,将薛适震慑得魂飞魄散。
北京市性病艾滋病防治中心
两人站在铁栅门门口,都停下了脚步。前方,只见一对男女从平房的玻璃门中走出,那女子颇有丰韵,表情却十分凄苦,她不断抽泣,披肩长发散乱飘着,步伐都踉踉跄跄的。她身旁的男子,搀扶着,不断安慰。那两人一步一步,从薛适和莫闲身边缓缓走过,却将浓郁的哀伤全传了来。
莫闲深吸一口气,单手搂住薛适的肩膀,走进了那扇令人畏惧的玻璃门。
狭长的走廊内,只有鲜少几位病人,却都愁眉不展,极力回避着他人的视线。
挂号与收费窗口同在一起,里面的小护士,从头到脚全副武装,仿佛接过的任何东西,都携带着致命病毒一般。
挂号后,两人没怎么等,直接进了男一诊室。敞亮的窗户,两张对接的木制办公桌,以及桌上的那些文具用品,看着倒颇像是某些国家企业的科员办公室。
大夫坐在桌后,微笑地看着二人
,模样十分和蔼。他是性病科的主治医生,姓柳,名杨。
薛适坐在了大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