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单纯的品酒、谈天,没有特色就是它的标语。
而这种差强人意的地方也只有纪为载这号人物会光临,耿千易望著头顶那块摇摇晃晃,要坏不坏招牌,很想一走了之。
他忍住冲动,心想:顶多就给他三杯酒的时间吧。
他推开木门,一眼就望见纪为载坐在吧台的位置对著他傻笑。
「没想到我们耿老师也会迟到。」纪为载调侃著眼前姗姗来迟的人。
「一杯Whisky不加冰。」
向吧台里的老板点了一杯酒,耿千易坐上他身边的高脚椅,信手拈来他嘴里叼的烟,「少挖苦我了,这回找我有什麽事?」
白天在学校有两堂实验课,身上难免沾染上一些异味,不想将学校的气味带到私人生活里,他折返回家换了一套衣服,一来一返间没算好时间才会迟到。
此刻,他的肚子正发出抗议声响,无奈这间酒吧没有卖饮料以外的东西,他一脸铁青地暗示纪为载长话短说。
「若是我说想你呢!」偏偏纪为载不会看脸色,还支手撑脸,深情款款地瞅著他。
耿千易挑眉睇著他,薄唇扯出一道笑痕,「那我大概会赏你一拳,然後将你踢出我的人生。」语气看似在开玩笑,他的态度却十分认真。
没料到他会这麽回应,纪为载不禁替自己捏了一把冷汗,「认识这麽久都不留点情面。」
不过只能怪他自己「犯贱」,都认识耿千易逾十年了还不清楚他的为人吗?
但会这麽闹他,或许是想打破他这一张扑克脸吧!
不把耿千易的话放在心上,他搅动玻璃杯内的吸管,将话题切换到自己身上,「我要到美国工作了。」
从医学院毕业後他便踏入Y综合医院工作,担任三年的住院医师与两年的主治医生才熬出头获得肯定,今年他决定到美国进修最新的医疗技术。
「那恭喜你了,不必见到我这死人脸。」耿千易举起酒杯向他恭贺,一口气将酒杯里的液体饮尽,心里也祝贺自己的耳根子终於能清静。
「你有何打算?决定还是不变?」交待完自己的事情,纪为载反问他。
耿千易继承父母对科学研究的天分,年仅十四岁便考进国内公立大学,并以满学分的成绩完成了生物学预科的课程。
十七岁时发表第一篇论文,研究土壤中的蓝德杆菌对人体细胞修复功用,曾登上国际著名期刊「自然(Nature)」。
在他十八岁时就获得生物学学士学位,一毕业便获得国内外研究中心的聘请,但他却婉拒,甚至停止任何有关生物研究的活动,最後选择待在一所普通高中任职。
纪为载明白他裹足不前的原因,他不愿踏上父母的期许,这又可以解释成是他的一种报复行为。
耿千易招手向酒保要来一杯同样的酒,随便敷衍纪为载:「也许吧!」
「你的父母要是看到你现在的模样一定很失望。」看不惯他这般自暴自弃的模样,纪为载语重心长的道。
闻言,耿千易面色一凛,自薄唇吐出一道白烟,不屑的回应:「别拿死去的人来压我,你知道我最痛恨那两个人。」他将菸头对准烟灰缸用力一压,把香烟拧熄。
在他们两人将他丢给姑姑照顾那一刻起,就已经失去做父母的权力了,更别说是黄土内的一堆白骨,岂能评判他的人生。
见身旁的人顺利掉入自己的圈套,纪为载微微勾起嘴角,因为他这回约耿千易目的,就是要让他面对内心最畏惧的那段回忆。
「Eason,别让过去左右你的人生,重要的是活在当下的你。」就怕这只缩头乌龟又躲回盔甲里,他谨慎发言。
双方沉寂了片刻,他揽著耿千易的肩膀柔性劝说:「试著对别人敞开心胸,若是将太多情绪压抑在心底,有一天你会闷出病的。」
感受到自掌心传来一阵颤动,他内心相当兴奋,期待这次能平抚耿千易内心里的伤痛。
但只见一对黯淡眼眸对上他,耿千易淡然地飘出一句:「你是职业病犯了吗?」
身为外科医生的纪为载时常自以为是兼当起心理医生,不过很抱歉他不买他的帐。
纪为载顿时哑口无言瞅著他,没想到自己的一片诚心竟然被扭曲了,真是枉费他在离开前仍放心不下他这个挚友。
「我看我是自讨苦吃。」他深深喟了一口气,把心中的怨气都发泄在空杯里的樱桃上。
「别白费心机了,打从那一刻起就没任何事能让我放在心上了。」耿千易淡淡笑了,但神情却不似往常。
见这一幕,纪为载的胸口瞬间绷紧发疼,因为在那对笑眸里承载著过多的憎恨与矛盾,他想或许就连耿千易自己也解不开这个心结。
作家的话:
☆、第三章 昕夜
「欢迎光临。」听见自动门开启的声响,蹲在柜台底下整理货单的店员小姐反射性的回应。
迅速地将货单确认完毕,她起身接应上门顾客,眼见一位手臂布满鲜血的青年站於柜台前,吓得她花容失色放声尖叫。
「闭嘴!」耳膜被她高分贝的尖锐嗓音震得快要破裂了,昕夜眉宇深蹙,严厉的低吼。
被那对凶恶目光一睇,店员小姐瞬间拴紧嘴巴,尽管两人间隔了一张桌子,那一大片血红仍是她的目光焦点,她惨白著一张脸,鼓起勇气询问:「你..你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请给我消毒水跟纱布。」他略显不耐烦的回应。
「好..请..请你等一下。」她结结巴巴的回应。
约莫过了半晌,她颤颤巍巍地将包好物品的塑胶袋递给青年,望著青年手臂上不停滑落鲜血,她心也七上八下的。
直到青年走出店门,她才敢松懈下来,这才忆起他还没付钱呢!
正当犹豫是否该追出去时,一道人影又飘到她面前,她倒抽一口气,用手捂住即将喊出惊叹词的嘴巴。
她瞪大双眼瞅著青年,该向他讨钱的话却又说不出口。
所幸青年丢下一张大钞便又离去。
她用夹子镊起纸钞在眼前晃阿晃,嘀咕著:「一千元?让我收惊的钱都不够。」
离开药局後,昕夜快步弯进一条小巷内,久违两个月的自由让他整个人都亢奋不已,自那黑暗又窄小的空间里获得解脱的当下,他就决定要利用这个契机放肆的过活。
不料,今天才刚接触到外头的新鲜空气,他便凑巧遇上在学校里曾有过节的一帮人,无奈这副躯体不堪方才的激烈运动,四肢肌肉内的乳酸正暴走著。
他知道凡事都需要适应期,他心想:应该不用多久时间,就能颠覆魏羽澄这既单纯又无趣的人生了。
脱下沾满鲜血的上衣,他取出塑胶袋内的消毒药水,洋洋洒洒地倒在被小刀划破的皮肤上,火辣辣的刺痛感犹如万只蚂蚁啃食著他,全身涌上一股颤栗,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对从小打架到大,满身是战利伤痕的昕夜来说,这点疼痛不算什麽,因为它是证明自己鼻间流通的空气、脚底践踏的土地,一切都是真实的礼物。
他技术熟练地将手臂上的伤口包扎好,换上书包内的制服,用手指将前额刘海抚平,双眸对上路边车子反照镜里的自己,换了一张面貌走出巷弄。
? ? ?
转动插入洞孔的钥匙,昕夜推开自家门後大声喊道:「妈,我回来了。」
从灯光昏暗的玄关处走来一道人影,无视於他嘴角上的笑容和挂彩,与他擦身而过,弯腰自鞋柜取出一双皮鞋套上,看似有出门的打算。
映在昕夜眸中的母亲有如行尸走肉,暗淡无光的眼眸及消瘦身躯,与印象中的相差甚远。
他早习惯母亲这般漠然态度,纵使母亲现在漠然的对象转换了,但依他目前所处的状态,他实在是开心不起来。
李素敏在开启家门的瞬间似乎想起某件事,背对著儿子交代一句:「晚饭准备好了,饿了就自己先吃吧,妈妈要去医院一趟会很晚回家。」
「我知道了。」昕夜笑著目送母亲离去。
母亲出门後,他走进长廊右侧的卧房,随性地往床铺上一躺,「魏羽澄该怎办才好呢?让我发现这麽有趣的一件事。」他双手枕著後脑勺,对著天花板嘲弄一番。
要怪就怪你自己先背叛我,现在让你嚐嚐被自己摆一道的滋味是如何?
他起身离开床铺打开角落衣橱,清一色熨烫整齐的衬衫让他蹙起眉头。
眼珠子一转,他吹著口哨来到对面的房间,自床上拿起一套衣服更换,双眸对上落地镜里的人,他勾起一抹邪笑。
夜还很漫长,精彩的节目现在才要上演。
? ? ?
「所以我说人要向前看,别一直拘泥在过去。」
见纪为载说得口沫横飞、不知节制的模样,池俊兰递了一杯水给他,顺便对他使了个眼色。
ㄧ口气灌下白开水,纪为载这才察觉到身旁的人,已在弹指间被酒精攻陷,不醒人事的趴在桌面上。
「奇怪,他刚刚不是才回我话吗?」他一脸不可思议的问。
「有吗?」池俊兰眨动双眼反问他。
「一、二、三..」纪为载数著桌面上的空杯。一共有五杯,也不过短短的两个小时,这小子竟然喝了五杯Whisky,要是不醉倒才奇怪。
「看来耿先生很有先见之明。」池俊兰揶揄著他。
纪为载抚摸下巴,思考著他的话,蓦然脑中有了想法:「换句话说他宁可把自己灌醉也不愿听我说话喽。」
莫怪耿千易一来就猛灌烈酒,不过值得欣慰的是自己获得他的信任,不然他不会毫无防备地在自己面前倒头大睡。
「这可要问他本人才清楚。」池俊兰眸中含著笑意。
「Eason!醒醒..」纪为载猛力摇晃他的肩膀,试图唤醒他。
但耿千易如毫无生命的人偶般任由他左右摆动,一张帅气面容不停磨蹭著桌面,都磨出一片红了